陈宥宪:不忘初心
2016-06-22张洪
张洪
正骨推拿是一项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智慧精华的“力气活”,经过17年的研习和临床实践,来自台湾的陈宥宪磨合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民俗诊疗经验。他的手和肘部所到之处,举重若轻,行云流水,一套动作下来,病人会明显感到释然。多年的义务施治,循着自己的“初心”,陈宥宪将自己的感恩之心回报给整个社会。
随师学艺
1982年,陈宥宪出生于台湾,自幼对人的“骨头架子”天然敏感,“大一”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师父,从此走上了正骨正脊之路。
在台湾,父母都希望孩子去正规学校读书,导致传统的随师学艺日渐式微。大部分孩子都是规规矩矩地一路国小、国中、高中、大学读下来,陈宥宪也不例外。大学期间,他在台北一所技术学院主修机械。
陈宥宪从小酷爱运动,身上磕磕碰碰有很多旧伤。在台湾寻遍名医都没有看好。2000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一个诊所遇到了医师游腾胜。
游医师是从药物炮制开始学起的“正规军”,正骨手法集日、美、中等于一身,娴熟老练、融会贯通。对于陈宥宪淤积多年的旧伤,游医师三下五除二手到病除,其中并没有太多的窍诀,无非“只是一个角度的问题”。
这下激发了陈宥宪的好奇心,自忖“若能跟师父学个一招半式,哪天遇到病人,也可以予以施助,何乐不为?”刚巧,师父看到了他身上的潜质,有意收他为徒,于是陈宥宪开始了漫长的学徒生涯。
师父在台湾开有一家诊所,平时并不张扬。陈宥宪从大一开始跟师,一学就是10年。也许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缘分,从随师至今,他每天都在看诊,从未间断。就连服兵役期间,也正好赶上部队需要一个正骨师,陈宥宪自然被选中。
师父带了四个徒弟,所有的课程只教一次。因为不会重复,不管懂不懂,陈宥宪每次都会囫囵吞枣先记在脑子里,回去再慢慢消化。“当你把技艺学到手的时候,这是很珍贵的。”陈宥宪发自内心地说。
一般的国术馆,跌打损伤是从“点”开始看起。比如手腕受伤就只看这一个“点”,接下来才会看“线”。但是游腾胜却把人当作一个整体来看,他认为每一个点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研究的是整个“面”。
推拿过程中,力量大了容易造成损伤,力量小了达不到目的。达到均衡性要不断地体验手法的渗透力,包括它的角度、力度,以此慢慢来提升自己。
陈宥宪告诉记者,这一行很像习武,始终都要练习手感。衡量一个好的推拿医生最重要的就是手感,手感到了,发什么力都会到位。“如果没有手感,便摸不出病在哪里。”
陈宥宪说,他在给病人按摩的时候,脑海里很自然就会浮现出对方筋骨的样子,宛如3D图像。每一个部位的差别历历在目。由此,他会摸出病气和病根在哪里。
随后,陈宥宪又接触了另外两个师父,一位精通气功,另一位则潜心研究命理八卦。陈宥宪融汇了三个师父的精华,总结出从事这一行业的“三少一大”原则,即“时间越少越好,气力越少越好,动作越少越好,效果越大越好”。随着个人经验的不断摸索以及临床实践的不断积累,陈宥宪的“手艺”日渐炉火纯青。
尽力而行
中医会讲究气、脉、明点。陈宥宪解释说,三个方面息息相关。“脉”是经络,“气”跟呼吸有关,“明点”则关乎“想法”。
在陈宥宪看来,脉络本身看不到,但它确实存在,“就像中国人的风水一样,你到了这个环境就会觉得舒服。”而正骨是从外入手去调整气脉,也就是说,脉得到调理的时候,气自然通顺,想法便会趋于稳定,人会更清明。
谈到自己看诊时的体会,陈宥宪发现,身体的疾病跟心有很大关系。
“一般人的身体很自然就会紧绷,而自己却不自觉,这样的情况十分普遍。原因是,现代人做事频率快,神经使用频率高。”
人如果身体不好,情绪通常比较起伏。陈宥宪说,正骨会直接影响人的神经系统;间接影响到免疫系统,再间接影响人的心情和想法。
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医师,气脉淤积还是畅通,用手一摸就能了知。“气脉畅通时,摸起来非常有弹性,好像充足了电一样。”陈宥宪用了一个比喻,如同肉新鲜的时候富有弹性,电力充足;如果不新鲜,气卸掉了,就会摊在那里,了无生气。
调整气脉可以释放、缓解压力。陈宥宪说,因为筋骨与肝有关,调理的时候气脉会顺通,七情六欲引发的病状如肝火等会自然卸掉。气脉畅通后,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有人会突然松一口气,有人会觉得气在游走、身体发热。还有人很想睡觉,另外一些人则感觉精神特别充沛。
让陈宥宪印象深刻的是,平日修心养性的出家人,身体即使有病,也会很自然地处于放松状态。调整的时候,陈宥宪感觉,他们是把身体丢给了医生,任其处置。甚至,“这个身体也不是他的,他们本身没有‘我。”
陈宥宪问诊的足迹遍及德国、日、韩、印度、尼泊尔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用他的话来说,“哪里有缘就去哪里”。他发现,其实病症也有地域性,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饮食和文化,病状表现也有所不同。
“中国人长期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身体的紧跟西方的紧不太一样。”谈到其中的差别,陈宥宪说,“中国文化历来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传统,长辈的意志,自己想不透也要配合、尊重,很多事情就会往心里闷,是一种莫名的、压抑的紧。西方不同,他们不讲权威,会争辩到底,是一种有责任的紧。”
原本,陈宥宪打算退休后选择一处因缘较好的道场,在那里义诊。可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我发现人生无常,这一刻活着,不知道下一刻会怎样,永远料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遑论退休。”于是,他的计划变成了“当下有能力,当下就去做。”
随缘自在
现代社会节奏加快,每个人都承受着压力,大部分人的身体或多或少都出现过亚健康的警告,比如经常出现焦虑、头痛、失眠、颈椎疾病、肩周炎等等。
面对不断涌现的亚健康病患,陈宥宪看诊时并不特意收费,而是一切“随缘”。他告诉记者,自己在学徒的过程中常常会省思,“今天的成就是很多因缘促成的,因此一直存有感恩之心。”
离开师父后,结束了学徒生涯,陈宥宪自己出来创业,也成了一个“师父”。对于自己的职业,他很自然地在心里发了一个愿:出家人完全不收费,在家人“随喜”。
所谓随喜,就是给多少病患自己说了算,也就是给多少都OK。在这一行中,此举是一个先例。陈宥宪想试试看能走多久。“很幸运,也走蛮久了。”他乐呵呵地说。
然而,看诊的过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真心“随喜”。陈宥宪觉得没关系,他称自己的目的是自我修持,“给每个人同样的技术,训练自己的平等观。”他表示,“看一个病人,至少结一个好缘,给他指一个方向。如果方向对了,以后找其他医生也方便。总之,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帮助。”
陈宥宪不仅是正骨推拿的高手,还能做一手好菜。在他眼里,所有的食材,都像药剂一样,每样抓一点,就会配出上好的美味。
“中国有很好的饮食观念,其实用药都是最后了。这些观念最先是从食疗开始的。”
陈宥宪茹素9年,身体轻安,气力充足。他希望将自己的心得分享给更多的人。于是,2004年,他在台湾出版了一本致力于健康养生的素食指导书——《心飧善供》。他笑称,自己一直不务正业,大学主修机械,后来改学了正骨推拿,出版的第一本书竟然是食谱。
“煮菜的时候,感觉就像配药方,闻起来气味感觉对了,如同药下对了,就会通气脉。”在陈宥宪看来,每一块地的地气不同,滋养出的食材能量也就不同,而不同的器皿和不同的人做出的食材也会有差别。所以要有“对”的食材、“对”的器皿和“对”的人,做出来的菜才会“对”。这一切息息相关,其中一项有漏缺,食物能量就会有漏缺。
从医17年来,陈宥宪平均每天问诊30人,最多一天曾经调理过60多人。他自觉每个时期的经验和领悟都不一样。
这几年,陈宥宪频繁往来大陆和台湾,谈及在大陆正骨的经验,他发现,这边的竞争力相对要比台湾高。台湾人口少、病患少,中医研究的也少,进步速度相对较慢;相对来说,大陆病种多、案例多,竞争大,医师会花更多心思去想要看更多病人,因此在帮助病人的程度上可能会有限制。
在陈宥宪看来,医术起始于“心”,一个医生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颗想要帮助别人的初心。他认为,“一个好的医师要回归到这个出发点,这样,医术才能自然地展现出来。”
“这一切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心态问题。病人遇到好的医生,病就会好一半,因为有信心。比如华佗,不管到哪里,只要是病人他就会施治,不会去想这是好人还是坏人。好医生就是单纯地想把病人看好。”
谈起对中医的理解,陈宥宪认为,中西医的差别是,一个相生,一个相克。西医是相克的方式,哪里不好就针对那一点直接地去压制,虽然见效快,但是长远的效果却不见得理想。相反,中医讲的是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再去灌木,是一个彼此滋养的循环。虽然中医不如西医立竿见影,却是对身体做正面循环、滋养的最好方式。
“当一个环节运转良好的时候,就会滋养下一个。就像我们脏腑,一个滋养好了,它自然会滋养到下一个器官。也像一个家庭,把自己的角色做好了,其他人才能更安心地做自己,由此整个‘家运也才会好。”陈宥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