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2016:小说的电影改编四十年
2016-06-22胡泊
胡 泊
(常州广播影视学会办公室 江苏 常州 213003)
1976-2016:小说的电影改编四十年
胡 泊
(常州广播影视学会办公室 江苏 常州 213003)
【摘 要】小说改编成影片是电影创作的重要渠道。近四十年来,我国小说的电影改编总体经历了四个阶段,并根据时代条件和小说发展的情况,在观念和实践上体现出不同的特点。梳理这一时期小说的电影改编观念,归纳和概括小说的电影改编实践,对推动电影创作、促进电影产业发展、提升电影工作整体水平,都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小说;电影;改编观念
在国内近四十年的电影创作实践中,改编自小说的影片为数不少。这其中既有小说创作数量丰富、社会接受度广泛的考量,也有其叙事特点和电影具备一定相关性的原因,当然还有些错综复杂的社会思潮和现实需求共同作用的因素夹杂其中。从这个角度出发,梳理近四十年(1976—2016)来小说的电影改编,归纳和概括这一时期小说的电影改编实践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70年代中后期——80年代中期的改编:突出文学价值
1976年以后,文艺创作的春天重新到来。一大批诸如《班主任》《伤痕》《剪辑错了的故事》《乔厂长上任记》等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小说,率先在众多文艺形式中以旗手般的姿态确立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等文学的启蒙价值,昭示了新时期文学“对以‘样板戏’为代表的‘革命文化/文学’的反思和否定,对‘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工具论文学的反思和否定,确立了精英知识分子和精英文化/文学的统治地位。”[1]文学的急先锋姿态和创作实践,为电影创作提供了方向的指引。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更对电影艺术的创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重大作用。
1979年,改编自战争题材小说《桐柏英雄》的影片《小花》让业界和观众眼前一亮。它不再把鲜血飞溅和硝烟弥漫的战场作为表现的重点,而是一反常态,聚焦穿梭在战争中的永生、小花和翠姑三者之间的情感这条主线,着重体现战争背景下的人情人性,“标志着新时期电影创作的重大突破,事实上也成为中国新时期电影的真正发端”。[2]《小花》的成功让电影理论界对电影和文学的合作共赢兴趣倍增。张骏祥直言不讳:“导演的任务就是用自己掌握的电影艺术手段把作品的文学价值充分体现出来。”王愿坚也强调:“在作品中充分体现‘电影的文学价值’,对于繁荣电影创作,提高电影的艺术质量是大有好处的。”从此,突出文学价值的改编观念基本确立,电影改编也步入快车道,重点加强了对具有较高文学价值的现代经典名著和当代启蒙文学作品的改编。在现代经典名著的改编方面,根据鲁迅、矛盾、张天翼、艾芜、沈从文、老舍、巴金、许地山等小说改编的电影《阿Q正传》《药》《子夜》《包氏父子》《南行记》《边城》《骆驼祥子》、《寒夜》《春桃》等陆续登上银幕,让经典作品再次散发出浓郁的文学气息。在启蒙文学改编方面,1980年根据鲁彦周同名小说改编的《天云山传奇》一炮而红,既深刻传达出对历史和个体命运的深刻反思以及对现代悲剧意识的有意探讨,也奠定了其在80年代初小说改编电影的里程碑地位。随后,《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人到中年》《牧马人》《芙蓉镇》《高山下的花环》等小说改编的电影大量涌现,使得原小说获得更大范围的传播和电影化接受,实现了小说文学价值和电影艺术价值的双丰收。
二、80年代中后期——90年代中期的改编:体现为我所用
进入80年代中后期,小说的电影改编仍在继续,但问题也逐渐暴露。其一,可供改编的现代文学经典和启蒙文学作品越来越少。其二,名家大师的作品在改编中也多少存在一些瑕疵。其三,改编大多秉承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在面对叙事特征淡化的作品时,电影化的手段不足。另外,伴随着新一轮西学东渐的风靡,非传统或逃离传统的叙事方法使文学创作不再局限于宏大主题和主流思想的束缚,而是朝着更加具有探索和革新意识的风格与形式迈进,这在客观上让传统的讲究线性叙事的电影化改编难以适应。同时,西方的新浪潮、新现实主义、象征主义、结构主义等众多文艺思潮的国内传播,对电影艺术创作震动颇多,大范围带动了对电影本体的研究和探讨,表现在理论上就是“本体意识”的自觉,体现在实践上就是勇敢地剥离对文学的依附,表现出“为我所用”的电影自信和自立,用“电影的观念和手法”来拍摄影片,这也直接影响了改编的创作走向。
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张艺谋和陈凯歌的《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菊豆》《霸王别姬》等对原著小说扬弃式的改编创作。这些电影作品高扬电影的本体大旗,坚持以我为主的原则,不把忠实于原著或从头至尾讲述一个完整的线性故事作为影片创作的圭臬,只把小说中对影片创作有益的部分拿来运用,通过光影、构图、造型、声音、色彩等技巧和意向、隐喻、象征等手法,传输导演对中国社会、民族历史、民俗民风、审美文化的理性思考和现实认知态度,具有作者电影的烙印。正如电影学者指出的那样:“虽然他们的作品依然倚重于对小说的改编,然而,这些电影作品与小说的原貌大相径庭,大量的改动在所难免,完全的背离也变得情有可原,因为以空间结构的影片与以时间为结构的小说本质上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因此忠于原作的改编电影完全没有可能出现在这种类型的影片中”。[3]
三、90年代中后期——2010年左右的改编:彰显多元共存
与小说比较个人化的创作方式相比,电影生产是多部门、多工种、多艺术门类的有机融合。它虽然有受众面广、接受门槛低、直观表现好等优势,但电影拍摄的周期较长,还需要发行和放映体系,更需要国家资金的高投入。建国以来,电影一直作为事业体制而不是工业体制在运行,只要能获批立项,主创人员可在艺术上心无旁骛地探索,无需考虑资金的来源和回收渠道问题。改革开放后,随着影视产品好莱坞化的蔓延和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推进,电影事业作为“计划经济体制下残留的最后一块绿洲”,也逐步进入转制改革的洪流。1992年之后,电影经营管理体制改革开始大规模推进。1993年电影厂获得影片发行权进入市场运作时代,1997年社会资金获准加入,1999年社会民营影视机构获得单片出品权,2003年《电影管理条例》正式颁布实施。电影业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在阵痛中完成了体制的转换和生产发展的工业化、市场化与创意化转型。
毋庸讳言,电影经营管理体制的改革对电影创作产生了颠覆性的影响,尤其是在剧本的选择上更加谨慎,更多地考虑读者关注度高、容易形成受众期待视野的小说,更多地考量投资回报和市场因素。因此,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目的性更加明确,即追求艺术性和商业性的统一。但必须承认,电影业改革的过程和影片对市场回报的重视,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渐进的、艺术和商业多重欲望相互交织的过程。这就使得这个时期的电影改编呈现出价值诉求上的多元共存的局面,既有《一个都不能少》《阳光灿烂的日子》《寻枪》等对电影不断艺术化探索的努力,也有《顽主》等对精英文化直接消解的作品,也有体现大众消费文化症候、直面市场需求的《甲方乙方》《天下无贼》《手机》《画皮》等电影,还有《凤凰琴》等专注主旋律营造的影片,当然更少不了《站直啰,别趴下》《埋伏》、《没事偷着乐》《生活秀》《集结号》《我叫刘跃进》《唐山大地震》《山楂树之恋》等摒弃宏大叙事模式、关注普通个体生活状态的平民风格化的佳作。
四、2010年以后的改编:凸显票房迷恋
2010年后,中国电影进入了实质化的票房时代,开启了拜物教般的票房模式。2010年,票房超过100亿。2013年,攀升到200亿。2014年,票房近300亿。2015年,达到440亿。2016年春节期间,单日票房又再次刷新历史记录,超过8亿元。票房的几何级增长,的确能从某些层面反映电影产业的繁荣。但对数字的过度关注,也暗示出普遍存在的对票房的排他性崇拜和对市场的非理性的迎合欲望。正是这种众生推崇的票房数字和票房神话,一定程度上扭曲了电影创作的方向,迷乱了这个时期的小说的电影改编。
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迎合读图时代的特点,视觉快感重于剧本创作。大量经小说改编的电影,或专于画面构图的精益求精,或故意用一些刺激人们感官的图像引发有意注意,反倒在剧本结构、艺术化探索方面导致观众理解的偏颇或者主题意蕴产生位移。如《金陵十三钗》,因对风尘女子外貌和体态身姿的过度画面渲染,削弱了剧本的悲剧意识和历史价值。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白鹿原》,也因对田小娥身体的大胆表现以及与黑娃的情欲纠葛,消解了原小说强烈的精神史诗风格。二是迎合主体受众群,张扬青春重于怀旧反思。中青年是电影市场的主体受众群,许多改编影片打着怀旧的标签,通过展现曾经的纯真感动和原始冲动,以此引发他们的情感共鸣,如《匆匆那年》《左耳》《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虽然这些青春片票房飘红,却在艺术表现上着力张扬年轻力量和荷尔蒙激情,缺乏对逝去岁月的反思和认知,显得轻薄,底蕴不深重。三是迎合市场需求,消费性娱乐重于现实性关怀。出于票房的考量,小说的改编更愿意突出可资消费的元素,哪怕是虚幻或假想的内容,也比直面现实、拷问当下的影片更具票房的保值作用。比如《九层妖塔》《智取威虎山》《听风者》等诸多作品,通过对奇幻事件的神秘化呈现、对红色经典和英雄人物的奇观化改写,使得枯燥的内容和历史事件充满了娱乐气息,获得了大众化消费的空间,均实现了几亿元的票房。而改编自小说《深圳西北角》的电影《非同小可》,因其聚焦城市打工族的情感和人生抉择,缺乏大众化、娱乐化的消费空间,票房惨淡。
五、结语
近四十年来,小说的电影改编虽然特点和表象各不相同,但对今后的改编有几点启示:首先,对小说的改编不能照搬照抄,必须体现电影的艺术价值;其次,不能闭门造车,必须契合当下社会思潮的大环境和电影发展的阶段性需要;第三,不能一叶障目,必须考虑市场性和艺术性的有机融合;最后,不能坐井观天,必须用虚怀若谷的心态和开放的眼光,学习借鉴国外优秀改编电影的经验,充实力量、增强能力,有效提升国内小说电影改编的整体水平,在更高层次上助推电影业的健康发展。
参考文献:
[1]陶东风,和磊.中国新时期文学30年(1978--2008)[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
[2]韩炜,陈晓云.新中国电影史话[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3.168.
[3]冯果.当代中国电影的艺术困境--对电影与文学关系的一个考察[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131.
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6-0111-02
作者简介:
胡 泊(1976-),男,汉族,江苏常州人,常州广播影视学会副会长、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电影史和影视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