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纹样及纹样语言探究

罗吉兵++蒋建军

【摘要】08年6月7日，惠水布依族枫香染列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枫香染制作工艺历史悠久，印染技艺自成一家。其纹样具有很高的历史认知价值，是惠水布依族的文化符号。本文通过对惠水布依族枫香染原始纹样的研究，对其纹样进行分类，探究纹样的寓意，并从纹样的构成图形结构方面，研究探讨其独特的艺术形式之美。

【关键词】惠水布依族枫香染 纹样 艺术形式之美

【基金项目】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二五”规划2013年度国家一般课题《苗族布依族聚居地中学课程社会化的研究》（课题批准号：BHA130056）阶段性研究成果；贵州省2013年首届教育科学规划课题《将惠水布依族文化遗产——“枫香染”融入高中美术校本课程的研究》（课题编号：2013B066）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TS19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6）09-0239-03

惠水县布依族枫香染，被誉为“绘在白布上的青花”，一直处于深闺人未识。虽然近几年得到惠水县政府的重视，但在学界的影响力仍然有待加强，本文借课题研究之际，对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纹样的文化内涵，纹样美学语言做深度挖掘，希望能引起学界的注意，以保护和传承这已有200多年历史的民族艺术。

惠水枫香染防染剂采用百年枫香树的树脂加入一定比例的牛油，用文火熬制然后固化而成。绘画时用毛笔蘸即时融化的枫香油，于白布上描绘纹样并晾干，然后将之放入在靛青中浸染，沸水脱脂、清水漂洗晾干，一幅蓝白主色调，画风古朴、清新、淡雅、线条细腻流畅的枫香染作品便跃然眼前。

一、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纹样的分类及寓意

中国民族传统纹样具有直率反应生活特征的突出物质[1]，这基于“民族心理基因”[2]，虽然纹样各有不同，却具有将各种美好事物汇集一堂的共性，无论是动物或植物，大都来源于大自然的实物。采用变形组合的技法，将本民族的文化精髓和精神体现在纹样中。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纹样同样取材于大自然中的花鸟虫鱼，以含蓄、谐音等手法来表现布依族儿女的生活情趣及社会文化，正如李砚祖先生所说“纹化即文化”[3]。

1.动物纹样

（1）凤凰纹

凤凰纹，枫香染的主要纹样之一。凤凰是我国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是人们心中的瑞鸟。惠水布依族谚语有“凤凰出世，太平盛世”。枫香染作品 “凤衔灵芝”来源于布依族山歌“凤凰嘴衔灵芝草，来年生个状元郎”。汉文化中龙凤形象常常组合出现，寓意“龙凤呈祥”。在惠水布依族枫香染中，极少看见龙的形象。原因在于惠水布依族文化中有“见虎则贫，见龙则亡”之说。

与汉文化形象不同，枫香染凤凰纹样（图一）具有鲜明的民族特点，其首如锦鸡，颈线条柔而细。凤尾细、直、长，翅膀有如变形柔化的鲤鱼形象。整体形象显得小巧、轻灵，明显不同于汉文化的飘逸[4]。

（2）鲤鱼纹

我国以鲤为祥瑞的习俗，民间的窗花剪纸等，处处可见鲤的身影，“连年有余”、“富贵有余”均表达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惠水布依族枫香染鲤鱼纹（图二）对枫香染其它的纹样影响极大。从鱼形经过抽象变化而来的菱形纹，受鱼身线条启发而大量使用的弧线纹，以及表示鱼鳞的网状纹，鱼头的三角纹均被广泛运用于枫香染边饰纹样中。但是，枫香染的鲤鱼纹样淡化了对鲤鱼的崇拜取向，更多的是注重图案的装饰美。传统纹样中有“鲤鱼窜珠”，寓意“连年有余”。

（3）蝴蝶纹

苗族蜡染、刺绣中常常出现蝴蝶形象，这源于“蝴蝶妈妈” 的神话传说。蝴蝶纹在枫香染的运用也很广，一方面由于蝴蝶的优美外形，翩翩起舞的风姿。另一方面“蝴”谐音“福”。在枫香染的作品中，蝴蝶纹样（图三）被广泛运用于隅饰纹样，绘制于床单、背面的四角，或绘制于团花等纹样的四周，寓意“四季有福”。

（4）喜鹊纹

民间将喜鹊作为“吉祥”象征，我国传统服饰纹样中多出现“喜鹊闹梅”，取“喜上眉梢”吉祥之意。枫香染作品中大量出现喜鹊纹样（图四），且讲求对称与偶数，有“双喜临门”之意。

（5）蜻蜓纹

民间美术源于生活，源于对生活最直接的体察与感受，它的创作者及欣赏者都是普通的劳动群众，也就是说其主体是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这一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它离不开乡村田野，离不开最普通最平凡的生活状态[5]。枫香染艺人通过写意的手法，将大自然中的蜻蜓进行重组、夸张、变形出具有独特民族韵味的蜻蜓纹（图五）。

（6）螃蟹纹

螃蟹纹（图六）在枫香染作品中同样很常见，但是手法极具夸张与写意，显示出枫香染艺人们独特的审美视角，高超的描绘技艺，同时也展现出浪漫而又富于幻想的艺术特点。

2.植物纹样

（1）石榴纹

我国少数民族常利用纹样来表达精神与心灵上的需求。在我国，石榴视为吉祥物，认为它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古人称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民间婚嫁之时，常于新房案头或他处置放切开果皮、露出浆果的石榴，亦有以石榴相赠祝吉者。

石榴纹是枫香染运用最多、年代也最久远的吉祥纹样之一，“榴开百子”、“多子多福”寓意子孙繁茂，正所谓“纹必含意，意必吉祥。”

枫香染石榴纹（图七）较为统一，常同牡丹、菊花，蜻蜓花组合形成一幅完整的纹样。纹样具有强烈的抽象感，以石榴形为主，经过变化组合，形成特有的椭圆造型。形内绘有菊花，外环饰以牡丹花，蜻蜓花。在组合变化过程中巧妙的将牡丹纹、菊花纹、蜻蜓纹组合在一起。形成花与花相连，花中套花的组织形式，给人生动自然而又和谐统一的视觉享受。石榴花、菊花、牡丹花的组合便有了富贵多子、长寿吉祥的寓意。

（2）蕨菜纹

生长在洼地里的蕨菜，布依人称之为“龙爪菜”。枫香染中美丽的螺旋式蕨菜纹（图八）寓意强盛的生命力，这源于流传于布依族的传说，传说一位擅长蜡染的布依族女子病危，母亲摘来蕨菜嫩芽，将她的病治好。为纪念这挽救生命的蕨菜，心灵手巧的姑娘将其外形描绘出来，装饰衣裙，渐渐的蕨菜纹便成为了枫香染具有代表性的纹样之一。

（3）牵藤纹

牵藤纹（图九）在枫香染的边饰纹样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多数枫香染的背面、床单、女性服饰装饰上都能看到生动优美、极富韵律与动感的牵藤纹。纹样以腾蔓植物为主干，呈波浪式二方连续，循环往复，寓意生命生生不息，故又名“万寿藤”。在一代代艺人手中，枫香染的牵藤纹样于格式化中出现新的变化，以适应时代的审美特点

（4）梅花纹

古人言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梅瓣为五，民间又藉其表示五福。福、禄、寿、喜、财。因此，明清以来梅花纹样是最喜闻乐见的传统寓意纹样之一。枫香染的梅花纹（图十）主要作边饰纹样，但花瓣数量和花形不拘一格，只为使整幅构图更加饱满和严谨。

（图十）

石榴纹、蕨菜纹、牵藤纹是枫香染最具代表性的纹样，自然界中牡丹、莲花、梅花等具体物象皆有取样，常常与动物纹样组合，将动植物神话、拟人化、赋予它们人的思想和感情，形成了布依族超自然的形象，枫香染纹样中对自然动物、植物的描绘，有着充沛的生命力。蕴含着布依族儿女对大自然的感恩、挚爱、更是布依族原始文化的体现。

3.其他纹样

（1）太阳花

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的太阳花（图十一）在自然界中很难找到其原型，这是枫香染艺人们创造出来的一种纹样，属于团花范畴，以圆形图案为主体框架，于中心绘有形似菊花的纹样，常在其左右绘制双凤，名曰“双凤朝阳”。在枫香染早期的作品中，太阳花大量出现，是男性的象征，在大幅面的枫香染作品中，构图布局上是太阳花将月亮花包围其中。

（2）月亮花

月亮花纹样也属于枫香染艺人们创造出的一种团花纹样，有时同太阳花难解难分。月亮花作为女性的象征，被太阳花包围起来。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太阳是阳性之星，而月亮乃阴性之星，枫香染艺人们创造出来的太阳花、月亮花纹样，无意识中符合了我国传统文化的阴阳学说。正如费孝通先生在论及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时提到的：“中华民族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去你来，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一体格局”。[6]

（3）大瓶花

大瓶花，也称“大钵花”，是枫香染的典型纹样，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最为杰出的代表为第三代传人杨通清的歪桃大钵花，线条描绘笔力饱满圆润，构图均衡，主次分明，疏密得当，形成“轻”“重”得宜的平衡感。歪桃大钵花取“福寿吉祥”祥意。

大瓶花纹样在不同时代的枫香印染艺人们手中不断创新变化，出现了插花式的石榴瓶“大瓶花”，同杨通清的歪桃大钵花（图十三左一）风格完全不同，瓶身似石榴纹，主干部分的花纹或绘制蜻蜓花，或绘上牡丹花，寓意耐人寻味。

二、惠水布依族纹样的组织形式

枫香染纹样是枫香染艺人的艺术创作与升华，通过各种艺术手段，将大自然动植物进行艺术美化，表现出布依族儿女对大自然的热爱，也展示了枫香染艺人们深厚的艺术造诣和高超的创造力，纹样的组织形式变化多样，其不但表现出外在的形式美，更能彰显内在的精神内涵，是值得我们去挖掘、传承和发扬的。

枫香染纹样一般采取对称纹样、适合纹样、连续纹样三种艺术组织形式。

1.对称纹样

中国人对于成双成对的东西特别偏爱，认为它是一切美好事物的组成特征。对称也使得艺术作品表现出严密的组织性。枫香染纹样的对称是以画面以及单独纹样的中心轴为依据，呈现出左右、上下、四周等边对称，图案构成庄重、严谨、饱满。有绝对对称和相对对称两种。如右图为枫香染背面作品，画面中央的石榴花、石榴花上下方的双凤衔灵芝、边饰纹样的鲤鱼窜珠皆呈现的绝对对称，石榴花左右两侧的大瓶歪桃花又非绝对对称，整幅画面以石榴花为中心轴，画面中上下左右同量同型的纹样呈现出绝对对称，整幅画面庄严稳重，对称之美的灵气毕现。

2.适合纹样

适合纹样是具有一定外形限制的纹样，图案素材经过加工变化，组织在一定的轮廓线以内。惠水布依族枫香染适合纹样中，被抽象化、艺术化的植物纹样占主要地位，传统适合纹样以月亮花、太阳花、石榴花为代表。主要运用于枫香染的大幅面的作品中，例如床单、背面。在枫香染纹样发展中，枫香染艺人也不断探索出新的适合纹样，更加注重细节的刻画，以及趋于多变的线条，如下图：

3.连续纹样

连续纹样由一个或多个单独纹样组合而成，没有外形上的限制及纹样数量的限制，没有固定的框架，它是一种自由的纹样组织形式，一般分为二方连续纹样和四方连续纹样两种组织形式。惠水布依族枫香染主要表现为二方纹样的散点式和波浪式。枫香染散点式纹样常常以梅花、乳丁纹以左右形式展开，形成相互呼应的关系，形散而气势相贯，布局疏密变化得当，活泼、丰富又有韵律感。波浪式更是讲求纹样之间的相连，具有柔和、优美及强烈的韵律感。下图是二方纹样中散点式及波浪式的综合运用，产生出风格多样，变化丰富的效果。枫香染二方纹样主要运用于床单的床帷，女性服饰衣襟，袖口的装饰。

三、惠水布依族纹样的美学意义

1.和谐美

和谐是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一大精髓，渊源久远，影响巨大，和谐一词不仅仅是哲学的一个重要概念，更是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

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的和谐美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和谐，枫香染纺染剂取自百年枫香树树脂与牛油调和而成，染料是枫香染艺人们家里广泛种植的蓝靛，绘制布料用自家纺织的土布，整个过程没有经过任何化学物质的加工。枫香染纹样主要是大自然中的花鸟虫鱼，这反应出对大自然最为朴素的审美情趣，以及对生活的美好冀愿；体现在构图的对称上，枫香染作品主要是大幅面的床单、背面。整体构图严谨，纹样多出现上下、左右、对角的对称、且以偶数的形式出现。同样体现出吉祥的寓意；还体现在色彩上，枫香染以青、蓝、白色调为主，白色象征纯洁、神圣，具有朴素、洁净和明快的视觉效果；蓝色的底子使人宁静，宽厚，具有稳重、智慧和包容的气质；青色的底子被赋予了生命复苏，万物生机勃勃的象征意义。

2.平衡美

平衡美也是艺术设计中形式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主要通过对称与均衡方式体现。一般以中心线划分，使上下或左右纹样形象相同，表现出整齐与宁静的美感。均衡则是同量不同形的组合，它围绕某一重心，稳中有变，展示出生动、活泼的美感。

在枫香染纹样构图中，很好地遵循了对称与均衡的美学法则。根据自然界事物结构的对称与均衡现象，双凤、四蝶，植物的对生枝叶，无不体现出对齐与均衡，枫香染艺人们在纹样的设计时，比较注重上下、左右、对角的对称性，保持整体纹样的均衡。因此，在枫香染纹样中，常常可见双凤、双雀、对鱼、四蝶、双大瓶花等纹样，相互对称或呼应。传统纹样中，更为常见的是以团花或者石榴花为中心点，各色纹样围绕中心点左右上下展开，形成二方、四方的对称，整体布局都遵循了均衡的构图规律，显得协调统一。

3.节律美

节律包括节奏和韵律两个部分。节奏是时间概念，是指艺术形式形与色在时间上的快慢变化，是客观事物在艺术表现中的动态反映。韵律是节奏的变化形式，体现节奏高低与强弱的变化状况，包含着变化与统一的艺术表现规律。

枫香染纹样运用曲线艺术手法很好地诠释了节律美。一方面，它采用动植物运动纹样体现服饰的节律，如双凤纹样，展翅的蜻蜓花，蝴蝶花纹样等。另一方面，运用大量的波浪式曲线加强变化，反复排列相同几何纹样，或不断变化几何纹样，使服饰纹样充满流动感和节律美。

四、结语

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纹样文化内涵深厚，纹样的组织形式丰富，独特，是传统的求吉心理与具象纹样的巧妙结合，纹样中对神灵动物，自然植物的描绘，无不表现出极高的艺术价值，更加表现出布依族儿女对大自然的原始崇拜与感恩，对生命的热爱。对惠水布依族枫香染纹样的解剖，有助于我们了解布依族的文化心理和精神特征，了解枫香染所反映出的布依族的生存方式和历史文化。

参考文献：

[1]姚小利，王正花.《民族服饰结构及其文化蕴涵解析》.中国科技论文在线.http：//www.paper.edu.cn

[2]刘涛.《少数民族服饰与纹样》.《大双周刊》第48期.NO48

[3]丁文涛.《布依族印染工艺探源》.《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07年第二期 第21卷

[4]《惠水布依族枫香染》. 惠水县文体广电旅游局.三峡电子音像出版社 2013.11

[5]王维瑅.中国服饰文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6]费孝通.《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