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脉能源革命

韩文科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能源研究所所长、研究员，长期从事能源政策研究。



把脉能源革命

韩文科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能源研究所所长、研究员，长期从事能源政策研究。

大力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是党和政府顺应世界能源发展潮流为我国能源发展提出的顶层设计，也是统筹我国能源发展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举措，更是我国能源发展实现绿色低碳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

能源革命缘起

上世纪末以来，世界能源领域出现了许多显著改变人类生产和生活方式，改变世界能源供需格局和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大能源技术和新兴的能源产业以及新的商业模式，如深海油气开采技术、新一代核电技术、碳捕捉和利用技术以及煤炭清洁发电技术等等，全球能源发展的多元化时代似乎已经来临。同时，随着国际社会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不断强化，能源的低碳化似乎也成了普世价值和未来不可更改的发展方向。

从国内看，新世纪以来随着新型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快速推进，我国能源消费快速增长，“十五”和“十一五”期间，我国能源消费年均增长8.4%，约是同期世界能源消费年均增速（2.26%）的3.6倍，超过改革开放以来任何时期的水平，也超出各种预测和规划。这导致我国成了全球最大的能源生产和消费国，全球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也使我国面临的能源资源和环境压力不断加大。同时，虽然我国自“十一五”以来，强力推行节能减排，推动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但我国的能源生产和消费方式依然粗放，难以适应绿色低碳发展和可持续发展，难以适应生态文明建设和国家治理现代化。

因此，党的十八大在提出把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由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四位一体”拓展为包括生态文明建设的“五位一体”布局的同时，提出要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

2014年6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六次会议上，就推动我国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发表了重要讲话，提出了推动能源消费革命，抑制不合理能源消费；推动能源供给革命，建立多元供应体系；推动能源技术革命，带动产业升级；推动能源体制革命，打通能源发展快车道；全方位加强能源合作，实现开放条件下的能源安全等五点要求。

由此可以看出，大力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是党和政府顺应世界能源发展潮流为我国能源发展提出的顶层设计，也是统筹我国能源发展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举措，更是我国能源发展实现绿色低碳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

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既是一项长期的战略任务，又必须立足当前，从现在做起。“十三五”时期，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的决心是否足够大，举措和政策是否坚强有力，既关乎“十三五”能源发展是否能够满足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也关乎我国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的战略目标能否顺利实现。

“十三五”已经开局，“十三五”能源发展规划也在紧锣密鼓制定之中。国家能源局在年初根据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精神，提出了“十三五”时期我国能源发展要以转变能源发展方式和提高能源发展质量为中心，着力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着力推进能源创新发展、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和共享发展的五大发展理念。

如何着力推进我国的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既是“十三五”能源规划要回答的问题，也是我国广大能源工作者要思考和回答的问题。在此，笔者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以下看法供读者参考。

能源革命的中长期目标

从历史上看，人类已经经历了三次能源革命和两次工业革命。当前，第四次能源革命正在和新一轮的工业革命相互推动，相伴发生。新一轮能源革命的主要特征是高效化、清洁化、低碳化、智能化，这是世界能源发展的大趋势。近年来传统能源产业和新兴能源产业发展前景的此消彼长与此紧密相关。只有适应世界能源发展大势，才能在新一轮能源革命中抓住机遇，有所作为。

从中长期发展看，推动我国的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要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大力推动能源发展转型。

一是通过提高非化石能源和其他清洁能源的比重，实现我国能源供需两端从高碳到低碳的转型；二是通过不断提高能源开发利用效率，实现能源开发利用从低效到高效的转变；三是通过提高能源开发利用的清洁化水平，实现能源利用从产生大量污染到真正环境友好的转变；四是通过大力发展分布式和不断提升其在能源系统中的比重，实现从工业化以来的主要依靠集中式发展到工业化中后期实行集中与分散相结合发展的转变；五是通过与新型城镇化建设的结合和大力推动智能化利用等，逐步扩大新的能源开发和利用模式，实现从以需定供的单向式开发利用模式到供需互动的双向式利用模式的转变。

“十三五”时期，推进能源革命，最主要的就是要通过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能源专项规划，引领能源产业和能源系统，使其能够按照上述方向发生变化，而不是止步不前或者逆向发展。

“十三五”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的目标

随着我国步入经济新常态，经济增长从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高耗能、高污染产业增速不断放缓，第三产业和消费需求、创新发展逐步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十三五”期间，我国的能源需求增长压力进一步缓解甚至会消失，而能源发展的主要矛盾已经集中在供需结构不适应和不协调，以及能源生产、使用对大气环境和生态环境损害的治理上。因此，“十三五”能源发展应该力争实现以下几个主要目标并完成一些主要任务。

一是严格控制能源消费总量。到2020年，把能源消费总量控制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规划中提出的50亿吨标准煤以内；煤炭消费总量力争在“十三五”期间进一步消减，到2020年控制在38亿吨左右。

二是能源消费结构优化取得较大突破。在能源消费结构中，进一步降低煤炭比重，降低化石能源比重，提高清洁能源和低碳能源比重。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在能源消费总量中的占比力争超过已经做出的15%的承诺。

三是使温室气体排放增长明显减缓。通过大力应用新技术、加速优化能源消费结构、推进低碳发展等举措，到2020年，单位GDP二氧化碳排放强度下降力争超过已经做出的40%～45%的承诺，为尽早达到二氧化碳排放峰值创造条件。

四是大力推广创新型技术，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和新兴产业成长。主要包括通过大力推广煤炭绿色开采和清洁高效发电技术、新一代核电技术、超大型风机制造技术、海上风机制造技术、高转换率太阳能电池技术等新兴能源技术推进国内能源产业绿色发展和转型发展；大力推广大规模储能技术、智能电网技术等保证更高比例可再生能源和分布式能源的上网和消纳；大力推广节能技术创新、设计创新、管理创新，大幅度提高全社会的能源使用效率，在经济结构得到优化的条件下，使综合节能效率在现有基础上提高30%左右。

五是积极推进改革，建立适应新的能源系统的运行机制。通过推进能源体制和机制改革，特别是推进电力改革和油气行业改革催生新的能源管理模式、能源产业模式和市场组织，加速能源系统开绿色、低碳和可再生方向的快速转型，加速能源系统与信息革命成果的融和互动。

日前通过的《国家能源局2016年体制改革工作要点》提出，将稳步推进石油天然气体制改革。在部分省市开展油气改革综合试点或专项试点。CNSphoto供图

“十三五”能源发展的总量和结构问题

首先，“十三五”期间要严控总量。

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十三五”规划建议已经明确，要强化约束性指标管理，实行能源总量和强度双控行动。这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积极推进我国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的讲话中提出的坚决控制能源消费总量的具体措施。为了使“坚决控制能源消费总量”落到实处，使双控行动取得实效，“十三五”期间控制能源消费总量必须认识正确，目标明确，措施得力。

认识正确，就是要认识到即使在当前经济面临较大的下行压力，经济发展速度已经大大放缓，一次能源消费和电力消费都处于超低增长的态势下，从严控制能源消费总量也是必须和必要的。这主要是基于我国现在的经济发展依然是粗放的，不顾市场前景和能源环境约束，希望用高耗能产业发展启动和支撑经济发展依然是一些地方的惯有想法。同时，要认识清楚从严控制能源消费总量，核心是要从严控制化石能源消费，“十三五”期间主要是从严控制煤炭消费总量，同时把适度控制石油消费提上日程，并为中长期从严控制煤炭和石油消费建立必要的机制和政策框架。

目标明确，就是要有“十三五”从严控制能源消费总量的具体目标，即落实到地区的目标。这个目标要和地区的大气环境治理和区域经济发展转型协调起来，能够起到倒逼作用，倒逼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倒逼进一步推动节能和提高能效，倒逼加快形成能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

措施得力，就是要有强有力的政策措施，保证控制目标的实现。吸取过去的经验教训，控制能源消费总量和实行节能减排一样，不能只寄希望于强有力的行政措施，而是要结合简政放权，更多地采取市场化的措施。政府的政策措施要在建立和完善统计、信息透明、政府和社会监督监管、建立企业行业自我约束机制、形成良好的舆论引导和有力的社会风气等方面下功夫。

其次，“十三五”期间能源政策的另一个发力点应该是加大结构调整。

我国能源结构长期维持以煤为主，因此很多人认为这是我国的国情，轻易改变不了。其实不然，现在全球范围内的能源技术革命和能源产业革命，使得能源资源供应更加多元化。我国以煤为主的能源结构适应不了全球应对气候变化和全球转型，也支撑不了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必须加以改变。

调整结构，“十三五”期间重点要放在降低煤炭消费比重，使能源结构更加多元化，更加优化。要降低煤炭消费比重，就必须实行煤炭减量化生产和减量化使用。对煤炭企业和煤炭产地而言，如果在“十三五”期间，能够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不增加煤炭产量的情况下，使企业良性发展，使地方能够从煤炭发展中获益，那就算是成功了。此外，煤炭资源富集地区的地方经济发展应该建立在产业多元化的基础上，要尽早走出“单一能源资源依赖症”的怪圈。

提高优质能源比重，“十三五”期间应重点扩大天然气利用。本世纪以来，我国天然气一直保持较高的消费增长速度，很长时间维持两位数的增长率，但是近两年出现了变化，由于气价相对较高，和更廉价的煤炭相比天然气不具有竞争性，加上环保政策以及现行体制机制对抑制煤炭增加天然气使用支持不够，天然气市场发展进入了低谷期。“十三五”时期，加快天然气发展，应从硬件上补足短板，加快天然气长输管道、联络线和各级输配管网建设，加快天然气调峰应急储备设施建设，强化非常规天然气资源勘探开发。非常规天然气发展应作为“十三五”期间国内增加天然供应的一个主要发力点，应采取一些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如对勘探业务适当增加税收优惠，进一步放宽非常规资源勘探开发准入条件，推动形成完全市场化的矿权交易制度和油田技术服务竞争体系等。天然气的价格机制也是天然气大发展的重要约束条件。天然气价格，既要通过改革尽快理顺，更要建立起主要依靠市场的天然气价格形成机制。

可再生能源供应也要持续增加，进一步提升其消费比重。“十三五”期间应继续大力发展风能、太阳能和生物质能，使其依然保持强劲的发展态势，并尽可能解决好上网消纳和更加有序发展问题。

水电和核电发展也应继续发展，进一步提升在发电总量中的比重。水电在“十三五”期间的发展，最主要的是要按照生态优先的原则，调整规划和布局，重新审视项目，做出符合实际的抉择，推动开发利用。核电也要进一步发展，力争在“十三五”末期装机达到接近6000万千瓦。核电的发展需要进一步处理好引进消化和自主研发自己制造的关系，同时正确引导社会舆论和处理好地方群众的安全环保等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