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高官如何对待“恶评”
2016-06-18晏建怀
晏建怀
在古代,信息的来源一是官方公报,二是来往信件,三是士大夫宴饮交游,四是诗歌散文之类的文学作品,等等。通过这些方式得到信息,量少,速度也慢,特别是对于许多高官大吏,面对处处惊雷的险恶官场,这些又慢又少的信息,远远满足不了他们对时局判断和自身安危把握的需求。因此,他们常常主动向身边人打探消息,最喜欢问:“外间有何议论?”
东汉灵帝时,朝廷卖官鬻爵已公开化、制度化,一时卖官成风。冀州人崔烈,历任郡守,官居九卿,也通过皇帝保姆这层关系,弄到内部折扣价,以五百万钱买了一个司徒之职,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虽说只是个买来的官,但好歹也是三公(古代朝廷最尊显的三个官职合称,常指太师、太傅、太保)之一,必须考虑一下自己在外的形象和群众的口碑。
一天,他官居虎贲中郎将的儿子崔钧从官衙回到家里,崔烈拉住儿子问道:“我如今位居三公,外间有何议论?”崔钧回答说:“您素有美誉,又历任卿守,出任三公本属当之无愧。不过,这次上位却让天下人大失所望。”崔烈问:“为什么?”崔钧说:“他们嫌这个‘三公满身铜臭!”崔烈听后,气得浑身发抖,顺手拿起手杖追打崔钧,崔钧只得狼狈而逃。不难看出,崔烈到底底气不足,追打儿子不过是通过发泄父威来掩盖内心的惭愧罢了。
吕蒙正是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丁丑科状元,三次出任宰相。一日,吕蒙正想了解一下外面对自己的评价,问儿子:“我为相,外间有何议论?”儿子回答:“他们说,您当宰相,四方无事,国泰民安。不过,他们还说您颇无能,宰相之权多为同僚瓜分。”吕蒙正听后不屑道:“我虽然无能,但我有一种能力,那就是善于用人。”
吕蒙正的确会用人,口袋里常备一小册子,记录直接或间接了解到的人才情况,随时为朝廷备选。不过,人们议论他无能,他却罔顾左右而言他,回答自己会用人,似乎缺乏一点谦虚的姿态。
晚清名臣张之洞登上高位之时,也曾有此一问。据民国刘禺生《世载堂杂忆》记载,1907年,张之洞以体仁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入枢府,与袁世凯同掌政局。一次,他问幕僚高友唐:“外间对我有何议论?”高友唐答道:“近闻外面评论时人,说岑春煊不学无术,公(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端方有学有术。”张之洞听后,捻须一笑说:“我自问迂拙,说我无术,的确如此,‘有学二字,亦愧不敢当,不过较岑春煊、袁世凯多识几个字。袁世凯岂只有术,其术真是太多了。至于说端方有学有术,未免阿其所好,他不过弄点假碑版、假字画、假铜器附庸风雅而已。”
岑、张、袁、端都是晚清政治上的重量级人物,咳嗽一声地都要抖三抖。但他们同朝为官,却貌合神离,互不买账。张之洞素来小视岑春煊,轻视袁世凯,蔑视端方。从他那看似谦虚的言语中,也不难看出这种不屑,而他对自己,则是非常自信、自得乃至自负的。
不但为人臣者登上高位时喜欢这样问,位居九五之尊的帝王,更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打探消息,洞察舆情。汉武帝晚年在传位的问题上伤足了脑筋,不但逼迫太子刘据自杀,还牵连很广, 死者数万。汉武帝偏爱少子刘弗陵,即后来继位的汉昭帝。
刘弗陵五六岁时,汉武帝称他“壮大多知”,特像自己。汉武帝让人画了一张周公背成王朝见大臣的图,赐给奉车都尉霍光,大家便都知道他欲立刘弗陵为太子。随后,汉武帝在宫里把刘弗陵的母亲钩弋夫人赐死。有一天,武帝问左右:“外间有何议论?”左右回答说:“外人说,既然立刘弗陵为太子,何故还要杀了他的母亲呢?”武帝一笑,说:“那群愚人小子懂什么。历代国家变乱,多因主少母壮,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吕后的故事吗?”此后,凡为武帝生过孩子的妃嫔,无论生男生女,统统处死,一个不留下,以致后宫血流成河。
面对外间议论,吕蒙正略嫌小气,张之洞颇有自负,反倒是买官的崔烈脸皮薄,仍有一丝“头巾气”未泯。至于杀妻灭子的汉武帝,对自己的恶行不仅毫无悔意,反而给左右引经据典上了一堂政治课。这说明,习惯了一贯正确的人,做坏事都能做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摘自《文史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