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
2016-06-17徐宁
徐宁
谢志文下岗后做起了生意,经营不善赔光了老本。他连遭挫折,意志消沉,每天混迹于酒店、赌场。老婆看他一塌糊涂又不务正业,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没人管束的谢志文肆无忌惮、破罐子破摔,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这天,谢志文醉醺醺地回家,见屋里坐着一个人,身高、体貌,甚至衣服都和自己别无二致,不由得问:“你是谁啊?”
那人说:“我是你孪生兄弟。”
谢志文迷糊了,那人解释说:“35年前,咱妈生了一对双胞胎,因为家穷,就把我送人了。”
谢志文接过话头:“竟有这事儿?你叫什么名字,怎找到这儿了?”
那人说:“抱走我的养父叫琼业,给我取名琼贵。家里原来富足,养父死后,由于我胡糟蹋,一穷二白了,这不投奔你来了。既然哥哥叫志文,我就叫志武吧。弟弟前些年下岗,你弟妹看我没人样,带孩子走了。我现在是无家无业,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谢志文心里不由得暗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这都一样,可见是真弟弟。不过他口上却说:“按理说,兄弟相认是天大喜事,但认祖归宗得让爸妈知道,何况有无双生也需核实。要不明天咱回趟爹妈家。”
谢志武说:“不忙,别惊吓了老人,缓冲缓冲。”
从此,谢志武就死皮赖脸地住下了。这人好吃懒做、五毒俱全,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家里有点钱或是好吃好喝的,不管藏多么严实,他总能搜出来胡吃海喝了。
谢志文问:“你是不是长着狗鼻子或是有特异功能,什么东西都瞒不过你?”
谢志武说:“这不是什么特异功能,咱俩有思维感应,你想的能通过生物电波传到我脑子里。”
日子慢慢过不下去了。谢志文对弟弟下了逐客令。谢志武说:“就我这样,撵出去还不饿死?你就当条狗养吧。不过,解决温饱问题,我倒有个办法。你这套房子,卖个二三十万不成问题。咱俩省着花,三年五年不成问题。”
谢志文一听大怒:“混账王八蛋,这种馊主意也想得出,怎么不卖自己的?”
谢志武说:“我的早卖了,要不怎么会想着你的?”
谢志文忍无可忍,指着门外大声喊:“滚!”
谢志武着脸说:“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不走。”见谢志文伸手拽他,索性躺在地上耍赖。
谢志文在外面躲了几天,一回来就碰见熟人纷纷找他要账。谢志文说:“我没借你们钱啊。”大家纷纷拿出赌场、饭馆、小卖部的欠条给他看。
回到家,见谢志武就着小菜喝得津津有味的。他问:“你打着我的旗号到处借钱了?”
谢志武得意地说:“是借了些,笔迹仿得还像吧?”
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毛病,当别人的无德不良行为复制了自己的影像,不由心生厌恶、痛改前非。
趁谢志武不在,谢志文毅然锁了房门,一口气跑到300公里外的一个建筑工地,投奔了一个在那儿做小包工头的老乡。
谢志文下岗前在汽修厂干过,学过电气焊和钣金,很快找到一份后勤维护工作。
工作刚顺手,谢志武又找来了。
谢志文没好气地说:“你倒挺能耐。”
谢志武恬不知耻地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嘛。”
然后他就赖在工地不走了。白天在谢志文的床上睡大觉,晚上也不知他去哪儿游荡。谢志文懒得管他。工地大多实行年底结算,谢志文不支零用钱,谢志武没得可偷,不免抓耳挠腮的。谢志文还把工友们叫到一块儿当众宣布:“我有个孪生兄弟,好吃懒做爱借钱,大家谁也别理他。如分不出是谁,不管真的假的,一律拒绝。”
谢志文踏踏实实地干了三个月,机会来了。有个涵洞工程,其中的钢结构工序,好几个队伍要价高谈不下来。谢志文能看懂图纸,算计了一下,就找到项目经理,表示低价接活。项目经理考了他几个问题,见他回答得条条是道,就把工程给他了。
这时,谢志武早不知跑到哪里了。
谢志文组了个队伍就干了起来。按期顺利交工,开足了弟兄们的工资,竟然挣了十多万。
衣锦还乡,老婆也带孩子回家了,谢志文感到舒心。这天,正在屋里闲着,谢志武不知怎么又来了。他也是一身笔挺的西服,和自己的样式一模一样。
谢志文不知说什么好,谢志武友好地说:“别怕,我是来和你告别的。现在该说实话了,我不是你的孪生兄弟,以前的话都是编造的。”
谢志文疑惑地问:“你是谁?”
谢志武说:“我就是传说中的穷鬼。人们通常认为,穷鬼一定是尖嘴猴腮、衣衫褴褛。其实,穷鬼缠住谁就是谁的样子。现在你觉悟了,也不穷了,我也蛊惑不了你了,只好走了。兄弟一场,能不能拥抱一下?”
谢志文先是迷惘,后又豁然,竟然对这个弟弟有些感激和不舍。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臂,当抱在一起的瞬间,谢志武突然不见了,好像附到了自己身体里。
谢志文不禁哑然失笑:所谓穷鬼,分明是本能中作祟的惰性和恶习。
选自《小说月刊》2016.1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