倥

周伊宸

倥是一名预言师，她的预言极其准确。

倥原来不叫倥，只是村里的人习惯简单，便只叫了姓。至于名，似乎连倥自己也不清楚，或是早已淡忘。

倥刚到这个村子时，自是无声无息的。村里人虽淳朴、善良，却极具排外思想，对于没有亲戚在本村的外地人更是虎视眈眈。外地人稍有言行不慎，必会引起公愤，受到大家的谴责。倥刚入住村子时，也受过不少白眼和责骂，可她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村里人也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直至她的能力被发现。

那天，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尖腮小耳，自称精通阴阳五行之道，对人的前尘往事、生老病死算得很准，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村里人都争着找他测算自己的“运势”。倥也去了。那算命的就住在她家隔壁，不过她只在旁边看着，自己本不爱管闲事的，便由着那人在那儿胡编瞎扯。

可那算命的收费极高，出言也十分吓人，哪家想顺利过哪一坎，就得花大钱请他想法子。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倥看不下去了，拼命挤入人群中。

“你算的可都是真的？”倥大声地问。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人睁开细小的眼珠子，见是一介妇孺，继而闭上眼睛慢悠悠地答道：“真不真小姐一试便可。”

“哎！你要算命后头排队去，别抢了我的位置！”一旁站着的是刚从算命先生口中得知近期会有血光之灾而惊慌无比的汉子，他正怒目直瞪着倥。

倥拂了拂衣袖，冷笑道：“这位大哥莫急！算命先生，要不我先帮你算下！你是否刚出狱就去了隔壁村？料想被人识破后又来到这里，下一站准备回城，我说得可对？”

那算命先生一听，急忙睁开绿豆般的小眼，上下打量着倥。

“你本姓蒋名湖，今年五十有三，前年因犯事进了监狱，左胸还有一块刀疤，是还是不是？”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炮语连珠般的问话让算命先生顿时脸色苍白，落荒而逃。

从此，倥出名了！于是，她那小小的破房子每天被挤得水泄不通。外村人、城里人听说了都来找倥，求财、求官、求升学、求爱情……倥越来越忙，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倥的预言极准，没有一次失手。就在村民们惊讶于她的能力时，有关她的流言也越来越多：有人说，她有异能，从外星球来；有人说，她出身神秘，来自某一神秘的民族；有人说，她是神的化身，那天来到村子时，天空便有祥兆出现……可无论流言怎样离奇惊恐，来找倥的人却越来越多，信奉她的队伍也越排越长。

可是有一天，倥突然消失了。

那天，一个贵妇带着儿子来虔诚拜访，倥见过太多次这种情景，便只依着常规来：小孩以后的财运、官运，什么时候有哪些坎……贵妇不时点头并一一详记。可就在快结束时，那小孩天真地问道：“姐姐，你一定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吧？”

倥一时无语，毕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包括她自己！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自己为什么有预言的能力？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的？倥从来就没想过更不知道。

倥抬起手捂住胸口。果然，她的左胸口平静得可怕。倥想，自己原来真的是空！

倥上了山，在山顶，她闭上眼，却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于是，她苦笑着纵身一跃。

“第1054号产品就叫倥侗。”一幅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呵，倥侗，果然倥侗。她抬起手，还好，左胸口已不再平静。

（指导老师：佟成坤）

点评│

本文是一篇超现实主义小说。倥侗，就是愚昧无知之意。作者借由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倥侗”，含蓄而委婉地表达了观点：人首先应当认清自己，如果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不能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宿，就算显赫一时，也不过是一个“倥侗”之人，这样的人和一个没有思想的试验品又有何区别呢？文章篇幅虽短，但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可读性极强，尤其是结局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