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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房间

2016-06-17燕赵狗屠

方圆 2016年9期
关键词:尼克杰克房间

燕赵+狗屠

关于成长的童话似乎从来就有很多,但我一个也记不得名字,或许是和自己的经历有关。就像小时候,我接触到的并没有什么白雪公主、美人鱼之类的故事,倒是记住了不少狐仙鬼怪的惊悚传闻,以及懵懵懂懂的野狐禅。

成年之后再能认真读一次童话的人或许有,但这种机会想必很少人有心去把握。在这种背景下,电影《房间》就像一个不容错过的成长童话,令人回味良久。

3月,爱尔兰电影《房间》在美国奥斯卡评奖中斩获最佳女主角奖,并获得最佳影片题名,甚至一度被认为是最佳影片的最有力争夺者。改编自爱玛·多诺霍同名小说的《房间》,讲述了一个女孩被邻居囚禁多年,并生下一个孩子,在7年后才获得解救的故事。

多数人的童年时代

当《房间》故事一开始的时候,看到“母女”两人被囚于斗室之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女孩”醒来的时候对着房间中的每样事物打招呼,或许这在成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的确并没有什么值得奇异之处。

一个不大的房间,全程相伴的母亲,而且她几乎从不苛责——还有什么能令一个5岁的孩子不满足的呢?每个人一生下来之后,最初的空间也就只能有这么大而已,若非从成人的视角去看,其实是很大的一片空间了,广袤的床、高大的柜子、奇异的蛋蛋蛇(一串鸡蛋壳)、天窗外的宇宙、草原般的毯子……

早安,台灯;早安,盆栽;早安,蛋蛋蛇……早安,所有人……

在我们这些成人看来,这是值得引起同情的场景,会令善良的人感到心酸。然而,对于儿童们无所不能的幻想能力而言,将周围的一切化为美好几乎是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并且,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心智健全的儿童最正常不过的表现而已。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导演偏偏就把这个温馨的场景放置在“囚禁”的环境下完成而已。

这一天是杰克5岁的生日,母亲为她量了一下身高。在发现自己能长大这个事实后,杰克开始想象自己能像传说的巨人一样强大,“我会成为巨人杰克,巨人杀手”,想到自己能“从天窗冲入宇宙”……这就是儿童的心智,是不能用成人眼光来揣测的另一时空。

同样在这一天发生的故事,是在杰克入睡之后,那个与杰克素未谋面的“父亲”来了。许多地方,父亲的角色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因为父亲要外出工作,维持一家的生计,例如中国的留守家庭,一些孩子对父亲的印象往往是:强壮、高大、沉重、胸怀、肩膀,但又伴随着“早出晚归”、“极少见面”等。

换一种方式而言,对特定地区特定年龄段的人而言,童年生活的确不过就是这样一种“母子囚禁”的状态而已。尤其在相对封闭的乡村中,以传统的农耕为生,几乎足不出户就能保证最简单的温饱,更为常见。

所以,当看到睡在衣柜中的杰克默默听着自己此时尚不明白的“那个人”和母亲发出的声音,只是习惯性地数着一二三的时候,实际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多数人的童年时代。

只有接触到的才是世界

男人再次莅临之前,女人坏掉的牙齿暗示了改变的发生,这就是生活的戏剧。

先是老鼠的出现让女人无意中道出“后院”,这说明她对七年的监禁是念念不忘的,当然这对杰克全无影响,因为目前这个房间还是整个世界。但由此女人开始诉说“真相”,她告诉杰克,全都是假的。老尼克的礼物、天窗外面的世界……

但这一切对于杰克而言是难以接受的,老尼克的礼物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世界”对儿童与成人而言本来就是个抽象的概念,区别在于定义的边界不同:即便一个幼年时代就遨游五湖四海的孩子,他们头脑中的世界也并不会像成人那么大,因为只有接触到的才是世界,那些接触不到的,仅仅是到此一游的,很自然地便被“虚化”为抽象的“区域”,而只有当下的“区域”才会被视为“世界”。

因着这种不同,当母亲对着天窗尖叫的时候,杰克的理解才会是“为什么外星人从来不喊回来”。然而一直对杰克进行教导的又恰恰是母亲,是她确保了杰克在有限的空间内认识了宇宙。——这是唯有母性才能具备的伟大力量,而作为一名父亲要做到同样程度则几无可能,故而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影片安排得顺理成章。“父子闯天关”的情节只能是情怀使然,现实中的壁垒令这种情境发生的可能趋近于零。

母亲的出逃计划开始发酵,从之前出现的老鼠开始,杰克开始面临新的时空概念。诸如“墙的另一边”、“事物的两面性”、“一堵墙的里面和外面”之类,但是“绿色的才是树叶”,而且“看不到”的“就是在骗我”这种观念杰克是知道的。糟糕的地方恰恰在于母亲在讲述“世界”是什么样的,而杰克恰恰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并且是切切实实、顺理成章的:原本理所当然的保护成了当下最直接、最根本的阻碍。这就像一个艰难的哲学问题摆在杰克面前一样:每个人长大之前都要面临的困惑——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究竟置身何地?

这是一种源自个体最本质的追问,当人即将面对更大空间时,无从定位的茫然就会诱发这种本能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自觉,而是自发的,来源于我们的血脉。

“定位”是群体动物需要自然面对的首要问题,一是地理上的时空定位,模糊的位置将引发茫然,故而当我们迷失方向的时候会感到恐慌;一是群体中的身份定位,“来历不明”不仅仅针对外来者适用,对于自身同样具有等同的威胁,带来的是被排斥的不安全感。杰克提到的“骗我”的问题未必包含后者,但绝对自发地产生了前者的恐惧。每个人当面对世界观上的冲击时候做出的第一反应基本都会是这样,就像从“地心说”到“日心说”最初的时候要付出性命的代价一样,只是两者的恐慌同质却不等量罢了。

绝望的母亲因不能说服杰克而心灰意冷,无意中引发了一场“冷战”,导致了杰克形式上出现了“独立”的状况。

如果对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观下的个体进行分别观察的话,会发现杰克处于了一种“游离”的状态。这种“游离”带来的是毫无约束的空虚,故而很快杰克的随心所欲变成了一次破坏。

一个人世界观的转换最常发生在青春期,而这个时候相伴随的恰恰是“叛逆”的表现形式,也即所谓的“逆反心理”开始形成。这一时期相对有效的办法恰恰是放开控制,让“小世界”去自然而然地接触“大世界”。恰到好处的引导是必需的,但操之过急往往适得其反。

但在当下有限的空间内完成这样一次蜕变则注定要经历一场阵痛,被隔离开来的“真实的世界”不可碰触,故而必然要以强行灌注的方式施加于杰克之上。几乎可以这样认定,以往所谓的“少年老成”无非是形势所迫而已,其后果很多时候被看似良好的结果遮掩,幸运的一生不会发作,不幸的迟早一如那些失败品一样沦落成泥。所谓的“问题少年”几乎无外如是,归结为“家境”、“社会”甚至“扭曲人格”之类,只不过是成年人为自己堪堪找的遮羞布罢了。

一场更大的包围

杰克的阵痛来自于伪装一次死亡,表面上应对的是“迟早要来”的老尼克的威胁,实则是对其母亲的一次拯救。当“我恨你”说出口的时候,其实表明这一颗“坏牙齿”终于要脱口而出了。而最终要完成这一任务的,恰恰是作为“父亲”的老尼克。

不得不说,老尼克在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变态的囚禁者,毋宁说其实际上代表了一种纯粹的“父性”。一直以来的若隐若现、不即不离的状态,基本代表了一代甚至许多代的父亲形象,其偶露狰狞的暴力、漠不关心的状态,基本上也符合某种传统意义上的尤其是下层阶级的父亲。

老尼克给我的印象就像高尔基笔下的粗鲁人一样,比如他的外公。他们对生活毫无责任感,“妻儿”只是概念中存在的图像,是一种“需求”而非“必需”。这样的父亲所能带来的结果,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子女的出逃,是他们将“雏鹰”最终赶出了巢穴,当然,对于结果他们也并不在乎。

在很多后世编纂的传说中,英雄们往往要有这样一种出身才容易引人注目,然而现实却往往差强人意。父亲们的正面作用仅仅存在于字面,这并不能抵消罪恶,尽管现实中这种罪恶很难得到应有的审判。他给承受者带来的是一段苦难岁月,即便最终同杰克一样的孩子们长大成人,这一烙印带来的影响也只会是挥之不去的。

来到“新世界”的母子所面临的问题是《房间》最大的亮点。影片中的记者提到一个问题:牺牲。事实上,掌握着话语的社会主流阶层往往会以“代言者”的身份追问这些“边缘”的异类以“道德问题”,而这种追问向来有大批拥趸随声应和形成绑架之势去指导当事人“理应”如何处理这种“残酷问题”。比如“宽容的美德”、“包容的品质”、“亲情的力量”之类,可怕之处在于,基于一种群体的认同感,个体基本都会因融入群体的需求而在潜移默化中首先将自己的真切感受一一化解以求“上一阶层”的认可,否则便有将要处于“被弃置”的境地的心理暗示。

故而当母亲因为能选择“终极牺牲”而不得不“一死以谢天下”的时候,实际上说明了一个事实:更大的世界同小小的房间相比,无非是一场更大的包围,看似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其实是几乎再无可能突围的“集体自困”。

所幸杰克的处境好得多,因为他还只有5岁,尚未达到“公认”的长大的年龄,故而还有生长的空间。而母亲也恰于此时再次离场,让他得以能够一个人展开必要的思索。

亲情化解一切

片中的外婆让我想起《童年》中的外婆,幸运之处是外婆和里奥结了婚在一起生活,而那个差劲的外公则“离得很远”。我想,一个善良的老人匹配上一些智慧,足以成为一位少年的先知,引导他们真正看到这个世界更大的一面。故而当杰克像所有小孩一样友好地说出“我们要做纸杯蛋糕”的时候,我知道世俗世界终于放了他一马,就像里奥带来的那只名叫“谢默斯”的小狗一样,这是珍贵的礼物。

我们常谈到“力量与勇气”的话题,但却几乎无人知晓它从何而来,只草草有人将其归于情感。当杰克向外婆要剪刀想剪掉长发寄给母亲的时候,说出的理由是“她比我更需要我的‘力量”,这才是“勇力”的源泉:我与生俱来地相信我拥有的“力量”,并愿将它奉献出来拯救需要的人。

这力量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生于斯长于斯,来自身体的一部分,是非我所想而不能转移的。它可以唤起人最本真的情感,但原本并不掺杂情感,我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也即这是杰克的“心力”。

这种力量,也使得母亲得以获得第二次拯救。

后来,杰克也有了朋友,就像我们长大成人之后的样子,也是生命旅程中必然的风景。然而他比其他人更为透彻,故而才会像寻找故乡一样想要“故地重游”去看看自己的“家乡”。

“它缩小了吗?”

“所有的东西都去哪里了?”

“再见,房间。”

就像我们回到久违的家乡时候最初的问句,和最后的告别。多年以后,我们早已长大,而人世上随便一种苦难也要深重于最初所经历的任何一种遭遇,那些苦痛,何尝不是来源于另一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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