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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性正治”的异彩

2016-06-17张嘉谚

扬子江 2016年3期
关键词:长诗雪豹诗性

张嘉谚

读罢诗人吉狄马加的长诗《我,雪豹》,感觉其竟然与论者倡导的“诗性正治”拍合。自然高兴,这篇小文也就顺理成章了。

情性诗学中的诗性正治

论者个体诗学——“情性诗学”的“诗性正治”诗想,是须不断践行的诗学理论。作为特定的诗学概念,“诗性正治”这四个字,分开来看:“诗”,是写诗、读诗和诗歌解读的前提。“性”,指诗的秉性、诗的特性;诗与性合成“诗性”,即是诗的本体。对这首长诗的诗性成色,下文还会具体解读。在“诗性”之中,包含了诗性精神、诗性理想、诗性伦理、诗性品格与人格、诗性思维、诗性艺术表达等等。关键是“正治”怎么理解。

正治,复合词。“正”,在情性诗学中有多重含义:正当、正常;正理、正确;正勇、正义;正路、正道;正信、正求;正知、正见;还有公正、纠正、校正、匡正等等意思。特别要指出的,是这个“正”字具有的社会学意义上的特定所指:“正”即“政”,这是中国古人早已设置和认定的。因此,“正治”也是“政治”。不过情性诗学的“正治”,与通常人们谈论的“政治”,是有区别的。简单地说,“正治”是非功利的,以诗性为本的个体话语方式。而一般人谈论的“政治”,则是功利性的,以权力为柄的群体(现代多表现为党派)社会运作活动。正治的“治”,即“对治”。“对”,是针对或指对。治即语治,其中也有化治与防治等义。“对治”,是针对特定对象的诗语之治;即用诗性语言表达审视、揭露、指控、批判、警示等等。那么,作为 “诗性正治”的诗学,就是持守宇宙正道,以正信的正知正见,针对人类社会一切病害现象与病恶机制,揭示其隐匿的病毒,用诗性话语作正常、正当的“诗语之治”。

诗性正治通常运用诗性思维,以诗性语言表达洞察、揭露、指控、问责、批判、审理等等言说功能;它通常站在尊重宇宙秩序,敬畏宇宙真理的高蹈立场,捍卫这个星球生物关联的存在合理性,坚决反对人类中心主义;反对强权对他众生命的任意虐杀,任性摧残!提示、揭示或警示人类物极必反的严重恶果!它着眼于这个星球的种种病恶、病苦、病害、病灾的杀毒、消毒、清毒,从而优化生命机理实现和谐相处的共生机制。

纯理论分析论证不是本文的任务。以下,笔者试着眼于具体的诗性要素,从长诗的诗性成色入手,解读《我,雪豹》一诗的诗性正治表现。

诗本体与主体要素简释

在情性诗学看来,诗性的生成,是多种本体要素与主体要素交相融和的因缘聚合。诗性本体的核心要素只有五类:情;象;意;法;言。其中的情、象、意更为基本,可视为诗性三基质。这些要素在诗中与感、思、识、悟等主体要素相融化,如同音乐由基本的音符演化出无穷无尽的歌曲一般。因缘聚会,诗得以萌发产生。

一首长诗,可以有多种读法;本文大致采用整体把握结合局部细读之法,着眼于诗性之本体与主体要素,入手对《我,雪豹》略加解读。

诗情。长诗的诗情表现,可从总体上笼统地把握其情态。《我,雪豹》长达五百多行,在不到五天的时段里一气呵成,可见其诗情饱满不可遏止,情气浩然充沛笔端,流注全篇,或缓或急而起伏荡漾。而每一节诗中诗情各别的生动样态,因情寓于象,可在诗象中寻迹。

诗感。1.诗感奇异,是长诗一大亮点。如:“黎明停止了喘息”;“群山的哭泣发出伤口的声音”;“岩石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那样一种令人忧伤,令人心颤的诗感,出奇而怪异。2.长诗中有的诗感,颇有通灵的意味:“一双熄灭的眼,如同石头的内心一样隐秘 一个灵魂独处,或许能听见大地的心跳?”又如:“闪电般的纵身一跃 充满强度的脚趾 已敲击着金属的空气 谁也看不见,这样一个过程 我的呼吸、回忆、秘密的气息 已经全部覆盖了这片荒野 但不要寻找我,面具早已消失……”我们欣赏其通灵的趣味时,是否感到有点似曾相识?这不是中国古典诗歌“其身与迹化,无穷出清新”的意趣吗?这里的叙述,是否已超出了日常认知,乃至科学认知的范围,在表白一种通灵的感知?3.此外,说雪豹的足迹发出 “寂静的声音”——诗感两向张开,成为悖论式诗语;这种悖反式诗趣,在诗人的诗思(诗性思维)中,有更多的演示。

诗思。长诗最突出的诗性思维,是两极张开而又合体统一。

1. 一开篇,这种诗性思维就借雪豹之口,鲜明地表现了出来。“我的皮毛燃烧如白雪的火焰”——两极张开的诗性思维:燃烧的火热与凝冻的冰冷;雪的白与火的红,在一个象态中奇妙地融于一体。从象态的角度看,诗人创造的是复合式意象。从诗语构成看,表现了一种反向聚合的张力。2. 又如说雪豹“潜伏在岩石坚硬的波浪之间”,岩石的波浪仿佛是一个比喻,但加上了坚硬,也就有了山与海、坚硬的山石与柔软的波浪之反向对比;此外,又有潜伏与涌现的比对暗示。3. 又如其足迹形状“比一串盛开的梅花还要美丽”,却又似“虚无的延伸”。同样将实与虚两向张开结合在一个意象中。4. “生命的奇迹 已经表明,短暂的存在和长久的死亡 并不能告诉我们 它们之间谁更为重要?”——生与灭的常态成为生命的奇迹,这里不仅有两极式生死对照,其中的“无常”观与“轮回”意识也耐人寻味。5. 在“刚要苏醒的梦境里 真切而恍惚地看见我”——醒与梦两极张开“真切而恍惚”的反悖诗语,诗趣摇曳。6. “九十度的往上冲刺 一百二十度的骤然下降”——上与下激烈拉开;“花斑的长尾 平衡了生与死的界限”——又以“平衡”收敛了起来,轻巧又自然。7. “我们注定是孤独的行者”。我们,能称为孤独?但在这里,“我们”并非实体而带了虚拟性,孤独感不仅有,且阅历沧桑!这种反悖式诗性思维,淡淡说出,几于入神!8. “我总是靠近死亡,但也凝视未来”——形体之死与眼神之活两极张开,以向死而生的大跨度思维,陪伴时间的永恒。

诗法。长诗的诗性构成,从诗法上看其表现,既有现代手法也不无后现代表征,随处可圈可点: 1.诗法的表现之一,是诗性叙事。长诗里片断闪现的诗性叙事,往往相当生动灵异!——“我要把埋在石岩阴影里的头 从雾的深处抬起,用一双疑惑的眼睛 机警地审视危机四伏的世界”。又如:“那颗子弹……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刺穿了焚烧着的时间和距离”。2.现代性:连珠不息的博喻。在第7节,长诗以“我”之口对雪豹的明喻,竟达十九个之多——“是太阳的反射,光芒的银币 是岩石上的几何,风中的植物 是一朵玫瑰流淌在空气中的颜色 是一千朵玫瑰最终宣泄成的瀑布 是静止的速度,黄金的弧形 是柔软的时间,碎片的力量 是过度的线条,黑色+白色的可能 是光铸造的酋长,穿越深渊的0 是宇宙失落的长矛,飞行中的箭 是被感觉和梦幻碰碎的 某一粒逃窜的晶体 水珠四溅,色彩斑斓 是勇士佩戴上一颗颗通灵的贝壳 是消失了的国王的头饰 在大地子宫里的又一次复活”。如此急速的节奏感,如此盘旋扭曲乃至变形的种种象态,大大越出了古典诗写的法则,其中隐含的感知、情绪与意识显然是现代的,只能为现代人所有。在诗法上,这连珠式的博喻,在古今诗写中,是否已经打破了某些纪录呢?

诗语。1. 诗语的奇丽眩目,也是长诗的看点。如:“是被感觉和梦幻碰碎的 某一粒逃窜的晶体 水珠四溅,色彩斑斓”;又如:“是一朵玫瑰流淌在空气中的颜色 是一千朵玫瑰最终宣泄成的瀑布”。如此灵异的诗语,非通灵式诗感与悟性恐怕不能觉知。2. 后现代诗写:碎片飞溅的诗语传达。这就比现代诗法更胜一筹了,读者不难注意到第8节,一段急速跳跃的密集语词,引人注目地突兀而出——“追逐 离心力 失重 闪电 弧线 欲望的弓 切割的宝石 分裂的空气 重复的跳跃 气味的舌尖 接纳的坚硬 奔跑的目标 颌骨的坡度 不相等的飞行 迟缓的光速 分解的摇曳 缺席的负重 撕咬 撕咬 血管的磷 齿唇的馈赠 呼吸的波浪 急遽的升起 强烈如初 捶打的舞蹈 临界死亡的牵引 抽空 抽空 想象 地震的战栗 奉献 大地的凹陷 向外渗漏 分崩离析 喷泉 喷泉 喷泉 生命中坠落的倦意 边缘的颤抖 回忆 雷鸣后的寂静 等待 群山的回声……”

语词裂变使人眼花缭乱,只怕使一般读者难得要领。有论者抓住这些看似杂乱蹦跳的语词并对之作了连贯统一的解读,但将雪豹的性爱与生殖表现读成“雪豹一次捕猎的日常经验”,“在荒寂而颤抖的大地上,以傲者的孤独和沸腾的热力完成着生命的独舞”,没注意到最先的两情追逐与结果的小兽临盆,尽管开了一个误读的玩笑,但作者由“这些动词与词组的紧密纠结”感到“如鼓点般重重地敲击着我们的心房”;“这些词语的碎片,在尽情直遂地发出原始的生命呐喊的同时,也在另一个维度里完成着诗性空间的构建”,仍然不无见地。表明后现代诗法的碎片叙事,即使对于专业的读解也是不小的挑战。诗人打碎叙写的统一重组陌生的语境,以诗语的突变增强阅读难度提高诗性艺术趣味,当然是必要的。

诗意。通过以上诗情、诗感、诗思、诗法、诗语的初步解读,长诗的诗意已有诸多显现。一般说来,诗意更多地融汇在诗象之中。本文着重从长诗的象态入手,拎出“雪豹”这个集感性、理性、灵性于一体的形象,看其具象诗写的表现,无论是局部还是整体,通过主体形象的直接呈现,长诗的“诗性”与“正治”意味,无疑更为集中更为突显在其象态之中。

诗象。《我,雪豹》的象态,表现既单纯又复杂,最可玩味。所谓“单纯”,指雪豹这一物种自身的特性而言;所谓“复杂”,不仅指雪豹身上托附了我(作者+诗人)以及其它因素而后具备了多重特性。还有主体言说面对客体之象,在独白中进行多向度的潜倾诉,由此形成颠覆通常对话机制的复合语境。对长诗这样的复合象态,须分别予以剖析解读。

主体言说语态 三体合一

由标题可见,长诗言说的主体一是“我”,一是“雪豹”。同时,又仿佛是“雪豹”隐匿于我,“我”融入于雪豹之中,成为相互化入的二合一诗性态象。诗中之“我”,可看成是雪豹的代言者; “雪豹”在诗中,可视为诗人之我的化身。这使长诗鲜明地表现出二重性主体态象。突兀奇异,满含诗性的张力。

可当我们细加倾听长诗起伏荡漾的诗性言说,不难发现有三种声音始终浑然交织,成了雪豹、作者与诗性三者聚合式的主体构成,形成言说主体的多种成份多重结构:既是我与雪豹的双重主体,又是豹体、我体与诗体“三体合一”。实际上,雪豹、作者与诗性各有复杂的成分。诗性成分的多样已如上述,雪豹的内涵成分也决不简单;而“我”,即使撇开作者的种族性、血缘性、社会官员角色等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成分,单看其诗人一面的天赋、才华、学识储备、认知结构等等构成,已是相当复杂,有待有缘者从诗人论的角度展开阐释。

当三体合一的“雪豹”作出“我就是这片雪域”的宣示,其立于自然代表这片雪域大地众生的精神站位,便作了鲜明的表达!这种言说姿态,充满了极其饱满的诗性感受与想象力,极具理想色彩;同时,诗人强烈的主体人格也十分高蹈,彰显出鲜明的独立意识与自由精神。

对话之客体 专一而丰满

此诗的副标题:献给乔治·夏勒。 表明长诗由言说主体“我,雪豹”所奉献的对象,是一位美国动物学家、博物学家、自然保护主义者、杰出的野生动物研究学者、最杰出的雪豹研究专家。

奉献的是什么呢?一首长诗,一大篇言辞;什么样的言辞?诗歌言辞;为什么要作这样的言辞奉献呢?需要控诉,需要揭露,需要问责,需要警示!

那么,为什么诗人要选择乔治·夏勒作为奉献对象呢?

诗人借“雪豹”抒写心中感慨的写作意图,需要理解,不希望被曲解,误解;作者需要真情,不需要同情。如此,选择一位值得信任的,真诚的,高档次高水平有公认的巨大影响力的人物,就十分必要,而非乔治·夏勒莫属了。可想而知,当诗人专找一位有世界影响力的人对话,其言说内容的重大而且希望获得问题的全球性关注,也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为什么要用诗歌的表达方式呢?

或许是一种不同于社会学科研究,甚至也区别于科学精神的“诗见”“诗识”与“诗感”“诗悟”,需要与高层次的对象分享!潜在的心愿,或许更希望众多的读者或听众共享!由此产生一种精神性的,诗力式的冲击波,去启示更多心灵的同频共振与共识共鸣!长诗对话客体的专精与饱满,便是这样体现的吧?

这就是诗性正治了。所谓诗性正治的功能,就是这么正当,正常,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正心正信,只须持正知正见,诗性正治写作就是顺乎自然的事情。正心即爱心,即爱他众的大心;正信即对宇宙自然法则的坚信!正知正见就是对宇宙秩序的敬畏!对宇宙真理的坚执!对人性优化的希冀!由此产生对向善求美不断进步的求索与追觅!对人类普世价值的宣示与彰显!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位诗人与一位科学家的对话,这是诗识与学识,文学与科学的对话,是诗心与爱心的对话,是代表雪豹这一灵性物种与雪豹研究最顶级专家的对话!这里的对话,是以诗性精神对话科学精神;诗人对话专家学者,代表雪豹家族所作的诗性表白,是性情抒发呼吁理智的倾听!其意图,是否诗人感到仅有动物协会式的保护观念与救护措施,还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要说这是一场对话,却显得不同寻常:这样的对话不是访谈,甚至也不是对谈,它像是倾谈!倾谈?是一种寻求某种支持的表白吗?要么,它就是一种寻求理解的独白。独白就不是对话了,独白,就不是听对方说,甚至是不让对方说;而是要求对方听我方说。这情形有别于记者采访,有别于一般的两人相谈,也有别于常见谈话类电视节目。如果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它的公告性、公共性与公众性。它的言说选择,安置在有广大公众参与倾听的公共空间。不同在于,它对公众参与不刻意安排,无论学者专家,无分普通民众与官员领导,随机随缘参与即可!这种空间没有那种自恋或男女相恋的私密,进入其间你可以倾听,聆听,也可加以评论或找人讨论。这样的公共空间用诗性话语搭建而成,极具弹性,极具张力。最先,它或许是实体性的公告平台,如报刊杂志或网络社区,接着,它还可以走向别的公共平台(比如作品研讨会),甚至发散式地超越短暂与狭隘的时空限制,走向心灵思考和精神激荡的广阔心域。

用长诗这种形式,表达独白式的倾谈,基本不考虑对方如何应答,这不是霸道,而是信任!更重要的,也许还表明了言说主体的自信,感受和思考的饱满!无论知识准备,还是学养见解,都足以完成一份大礼式的奉献!面向乔治·夏勒,也朝向广大的读者与听众。就凭此,诗人的言说所拥有的襟怀胸量,已是不同凡响。一位敢于对某种普世价值展开长诗叙说的诗人,他已经登上超越俗世的精神高台,放眼全球与未来了。

如是,通过雪豹的自白式倾诉与独白式宣说,奇特的对话就此展开。

诗性表白的葱茏气象

1. 雪豹的灵异与神奇。

它表演“峭壁上的舞蹈”令人惊异:“四肢攀爬 陡峭的神经 爪子踩着岩石的琴键,轻如羽毛”;它出没在雪山洁白的波涛中,有似自由的水手,更像君临雪域的主人;它的出击,快过风速;它的雪线运动“九十度的往上冲刺 一百二十度的骤然下降”,宛如自由落体的王子一般,那是造物主赋予它不同于凡品,游走生死一线的特质:“我有着花斑的长尾 平衡了生与死的界限。”

2. 雪豹的尊贵与坚贞。

这种尊贵,属于雪山之子的尊荣与高贵:“我的梦境里时常浮现的 是一代代祖先的容貌 我的双唇上飘荡着的 是一个伟大家族的黄金谱系!”因其“高贵的血统 已经被祖先的谱系证明”,其令人尊崇的贵族身份不容置疑。“在这个充满着虚妄、伪善和杀戮的地球上 我从来不属于 任何别的地方!”“我忠诚诺言 不会被背叛的词语书写”;“我不会选择离开 即便雪山已经死亡”。与万年雪域高原同生共死的誓言,表达了纵然海枯石烂也绝不离弃的挚爱;“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尽管这是最后的领地 我将离群索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此的操守,证明了雪豹水晶一般的坚贞品质。

3. 雪豹有某种超验的通灵品性。

你看,它“隐藏在雾和霭的最深处”;不同于匍匐于尘埃的凡种物类,它的两眼“绽放着呼吸的星光”,它珍珠般的思想,“凝聚成黎明的水滴”。它以天地日月为师,“学会了万物的语言,通灵的技艺”。你看,“一只鹰翻腾着,在与看不见的对手搏击,那是我的影子 在光明和黑暗的缓冲地带游离 没有鸟无声的降落 在那山谷和河流的交汇处 是我留下的暗示和符号 如果一只旱獭拼命地奔跑,但身后却看不见任何追击 那是我的意念 你让它感到了危险 你在这样的时刻 永远看不见我”。如此的灵异敏感,连它的影子和意念也不可思议。

4. 雪豹有某种形而上的超越品质。

雪豹常常仰望星空,嗒然忘我,流出悲欣交集的眼泪!表现了对精神超越的深情向往;雪豹的吟啸之声,有似“群山”的稳固,而“战胜时间的沉默”,真够超越的。是生命,谁不渴望永恒?多少帝王拜求长生不老而终归泥土。而雪豹以“失重的灵魂”,“朝着永无止境的方向上升”!随着其灵性的不断提升,雪豹的所见所闻也越加不可思议,“在这雪山的最高处,我看见过液态的时间,在蓝雪的光辉里消失 灿烂的星群,倾泻出芬芳的甘露”;这些灵异的感知,表明雪豹拥有某种形而上的超越品质。它甚至有一个惊人的发现:“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没有看见过地狱完整的模样 但我却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入口!”

5. 此外,尽管生存艰辛生活艰难,雪豹依然能够自慰自乐:“我欢乐的日子 还是要比悲伤的时日更多”;面对痛苦与幸福与生俱来的“命运和生活的无常”,它也相当达观。

以上特征,虽然大体上属于雪豹这一灵物的独有品性,但显然大大超越了雪豹的自然属性,缤纷其身的,已经是一种奇特的诗性光彩!以下,因其公共性附体,更使雪豹拥有了某种群体征象的“合金”品格。

6. 雪豹的主体特性与独特外境结缘,物我齐一。

“我的诞生——是白雪千年孕育的奇迹,我的死亡——是白雪轮回永恒的寂静”。表明宇宙精神孕育雪豹这灵性物种的久远与恒常;“我的呼吸、回忆、秘密的气息 已经全部覆盖了这片荒野”。进而,它竟然与这一方土地化合在一起,“我就是这片雪域”,成为雪域的化现。“在这个充满着虚妄、伪善和杀戮的地球上 我从来不属于 任何别的地方!” ——物我合一,令人惊奇地表现了雪豹与整片雪域的共性同体。

7. 雪豹有众生一体的代表性。“我的命是一百匹马的命,是一千头牛的命 也是一万个人的命。……谁杀死我,就是杀死另一个看不见的,成千上万的我”。这样的“雪豹”,虽然以“我”的口气独白:表达的却是成千上万生灵集合的声音!这样的形象,充分显示了某种“大我”特征,“我的梦境里时常浮现的 是一代代祖先的容貌 我的双唇上飘荡着的 是一个伟大家族的 黄金谱系!” 无疑,雪豹的身上聚集了众多的依然活在其骨血中的亡灵!此外,雪豹有“忘我”的体验,这就超越了一己私我的小气;雪豹“为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祈福”,尽的是保护神的爱心与职责。这使得雪豹的“大我”拥有了某种崇高情怀,一种化私为公的品格。

以上自白话语,如此葱茏高绝,显然不是单纯的自然物种所能言道,它只能是三体合一的主体告白。

选题宣说的集中主旨

那么,通过五百余行的长诗,作为雪域灵性生命的代表,集中宣说的主旨是什么呢?这意味着要突出体现诗人长期结晶的诗胆与诗识;同时,一首长诗艺术结构要求的主骨性支撑是否着力结实,也由此得以透示。

1. 对人类恶行的悲愤控诉!

——“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兄弟,那只名字叫白银的雪豹……”这里的控诉,无限悲愤!“在子弹飞过的地方 群山的哭泣发出伤口的声音 赤狐的悲鸣再没有停止 岩石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 蒿草吹响了死亡的笛子 冰河在不该碎裂的时候开始巨响 天空出现了地狱的颜色 恐惧的雷声滚动在黑暗的天际”;这里对残杀罪行的控诉,情态极其强烈!“我们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生命的控诉!”这是以诗性正治话语代表大自然众多生灵,对凶残者发出的庄严抗议!面对“充满着虚妄、伪善和杀戮的地球”,“我/雪豹”的痛诉,直指人类!“这个世界亘古就有的自然法则 开始被人类一天天地改变 钢铁的声音,以及摩天大楼的倒影 在这个地球绿色的肺叶上 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我们还能看见 就在每一分钟的时空里 都有着动物和植物的灭绝在发生”。这个星球上猖獗的两脚病菌,干尽了毁坏地球生态,以无尽贪欲向大自然的掠夺,特别是连绵不断地对众多生命的残害与绝杀!这里应当指出,长诗指控人类所犯的罪孽,主要来自两种隐匿的病毒:贪婪与愚昧。正是这两种寄居在人性中的病毒造成了对地球他众生命的虐待、残害、杀戮的暴行与罪行!

2. 抗争强势,反对强权!

这是全诗中最高亢的呼声,“神授的语言,将把我的双唇变成道具,那父子连名的传统 在今天,已成为反对一切强权的武器”——在这里,雪豹的代言人“我”传达了神授的语言:反对强权,独霸,侵害、杀戮!诗性正治发放出了它的强烈光芒!

3. 反对虚饰之风。

对于那样一种展览式的把戏,明确表示:反对“把我的图片放在众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以保护的名义 对我进行的看不见的追逐和同化!”诗人以清明的事实,揭破了某些作秀场的虚饰性与游戏性:观摩时装模作样;实际上对野生动物,要么是虐杀残害,要么是放嘴饕餮!

4. 揭露自相残杀的非理悲剧,并警告杀戮者。

——“不要再追杀我,我也是这个星球世界,与你们的骨血连在一起的同胞兄弟”——骨血相连哪,同体连肢呀!人类,你听见雪豹的央求和呼喊了吗?“让我在黑色的翅膀笼罩之前 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让无辜的生灵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可能吗?“我的命是一百匹马的命,是一千头牛的命 也是一万个人的命。……谁杀死我,就是杀死另一个看不见的,成千上万的我”——这里潜台词警示,是地球生物链的毁坏,更深的意指,是透露宇宙无情的因果法则:整个地球全体遭难,人类文明整体崩盘,世界末日的果报惨烈!

5. 对宇宙自然秩序的宣谕!

“我却相信,宇宙的秩序 并非来自于偶然和混乱”——这样的宣谕是极其必要的,“我与生俱来—— 就和岩羊、赤狐、旱獭 有着千丝万缕的依存”;这出自对宇宙既定秩序的正信:“我们……像一个捉摸不透的谜语”。这里所宣谕的“谜语”,并非“捉摸不透”,其实谜底已经揭开,即“我们活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 谁也离不开彼此的存在”。它告诉人们:超凡的雪豹也好,超能的人类也罢,谁也不该有生存空间独占的霸权和生活资源垄断的特权,而应与众生相伴相依,共生共长,共命共运。如此宣谕,发出的是宇宙生态主义最强音!

6. 感恩之心与忏悔意识。

诗人借雪豹这灵物之口,“为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祈福”,如此大心大愿,已然包括了敌对者与戕害者,这岂不令人动容?!“为了减轻沉重的罪孽,我也曾经 把赎罪的钟声敲响”。以钟声的敲击唤醒赎罪的良知正见。诗人披露的这一忏悔之情,表露的忏悔意识,因其反观内心的审视而令人赞叹!

7. 对神圣职责的高贵表白。

“我们不会遗忘——神圣的职责”;“我会为捍卫我高贵血统 以及那世代相传的 永远不可被玷污的荣誉 而流尽最后一滴血”;这是一种价值自认的鲜明表达。它“不需要廉价的同情”;“我的历史、价值体系以及独特的生活方式是我在这个大千世界里 立足的根本所在,谁也不能代替!” ——这样斩钉截铁地宣示自身物种的立足根本,难道不该尊重而予以承认?

8. 强调生态伦理。

“我却相信,宇宙的秩序 并非来自于偶然和混乱 我与生俱来——就和岩羊、赤狐、旱獭 有着千丝万缕的依存”,这里对生态意识,生态观念、生态伦理的强调,无疑是长诗最中心的主旨。

9. 警示人类面临共同的毁灭命运。

——“时间已经不多 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我们自己 或许这已经就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这个地球全部生命的延续,已经证实 任何一种动物和植物的消亡 都是我们共同的灾难和梦魇 在这里,我想告诉人类 我们大家都已无路可逃。”——从自身的苦难转向整个地球生命苦难的凝视,表现了对自身苦难的超越!“只身坐在岩石上”的雪豹,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为共同的毁灭命运放声悲歌。

10. 敲响了末日审判的钟声!

尤其表现于长诗的结句:“我相信,那最后的审判 绝不会遥遥无期……!”——是劝诫,也是预言,更是直言相告的警钟敲击,充满现代忧患意识的震撼性!

诗人代雪豹立言的主体道白,集中指控的,是人类恶性毁坏地球生态的罪行!

《我,雪豹》中的“诗性正治”,将诅咒化为批判性的锋芒而动人心魄。但对于人类的无端杀戮,即使雪豹投以悲恸的诅咒,“我”的控诉之声却没有愤怒到怒发冲冠,憎恨得咬牙切齿!长诗的音调仍然是理性的,甚至是耐心劝说的(其中当然也包含着劝诫)。但并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似的誓不两立。这种劝说的姿态与语调,体现了对伤害的安忍与劝诫敌害的耐心;这种诗性对话表现的是超越凡俗的大胸怀:“我”不仅代表雪豹及其家族,代表所有被人类追逐残杀的生命,在“我”心中,竟然也包含了对手(杀戮者,敌对者)人类!这就尤其令人感动了。

选题宣说的集中主旨

那么,通过五百余行的长诗,作为雪域灵性生命的代表,集中宣说的主旨是什么呢?这意味着要突出体现诗人长期结晶的诗胆与诗识;同时,一首长诗艺术结构要求的主骨性支撑是否着力结实,也由此得以透示。

1. 对人类恶行的悲愤控诉!

——“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兄弟,那只名字叫白银的雪豹……”这里的控诉,无限悲愤!“在子弹飞过的地方 群山的哭泣发出伤口的声音 赤狐的悲鸣再没有停止 岩石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 蒿草吹响了死亡的笛子 冰河在不该碎裂的时候开始巨响 天空出现了地狱的颜色 恐惧的雷声滚动在黑暗的天际”;这里对残杀罪行的控诉,情态极其强烈!“我们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生命的控诉!”这是以诗性正治话语代表大自然众多生灵,对凶残者发出的庄严抗议!面对“充满着虚妄、伪善和杀戮的地球”,“我/雪豹”的痛诉,直指人类!“这个世界亘古就有的自然法则 开始被人类一天天地改变 钢铁的声音,以及摩天大楼的倒影 在这个地球绿色的肺叶上 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我们还能看见 就在每一分钟的时空里 都有着动物和植物的灭绝在发生”。这个星球上猖獗的两脚病菌,干尽了毁坏地球生态,以无尽贪欲向大自然的掠夺,特别是连绵不断地对众多生命的残害与绝杀!这里应当指出,长诗指控人类所犯的罪孽,主要来自两种隐匿的病毒:贪婪与愚昧。正是这两种寄居在人性中的病毒造成了对地球他众生命的虐待、残害、杀戮的暴行与罪行!

2. 抗争强势,反对强权!

这是全诗中最高亢的呼声,“神授的语言,将把我的双唇变成道具,那父子连名的传统 在今天,已成为反对一切强权的武器”——在这里,雪豹的代言人“我”传达了神授的语言:反对强权,独霸,侵害、杀戮!诗性正治发放出了它的强烈光芒!

3. 反对虚饰之风。

对于那样一种展览式的把戏,明确表示:反对“把我的图片放在众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以保护的名义 对我进行的看不见的追逐和同化!”诗人以清明的事实,揭破了某些作秀场的虚饰性与游戏性:观摩时装模作样;实际上对野生动物,要么是虐杀残害,要么是放嘴饕餮!

4. 揭露自相残杀的非理悲剧,并警告杀戮者。

——“不要再追杀我,我也是这个星球世界,与你们的骨血连在一起的同胞兄弟”——骨血相连哪,同体连肢呀!人类,你听见雪豹的央求和呼喊了吗?“让我在黑色的翅膀笼罩之前 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让无辜的生灵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可能吗?“我的命是一百匹马的命,是一千头牛的命 也是一万个人的命。……谁杀死我,就是杀死另一个看不见的,成千上万的我”——这里潜台词警示,是地球生物链的毁坏,更深的意指,是透露宇宙无情的因果法则:整个地球全体遭难,人类文明整体崩盘,世界末日的果报惨烈!

5. 对宇宙自然秩序的宣谕!

“我却相信,宇宙的秩序 并非来自于偶然和混乱”——这样的宣谕是极其必要的,“我与生俱来—— 就和岩羊、赤狐、旱獭 有着千丝万缕的依存”;这出自对宇宙既定秩序的正信:“我们……像一个捉摸不透的谜语”。这里所宣谕的“谜语”,并非“捉摸不透”,其实谜底已经揭开,即“我们活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 谁也离不开彼此的存在”。它告诉人们:超凡的雪豹也好,超能的人类也罢,谁也不该有生存空间独占的霸权和生活资源垄断的特权,而应与众生相伴相依,共生共长,共命共运。如此宣谕,发出的是宇宙生态主义最强音!

6. 感恩之心与忏悔意识。

诗人借雪豹这灵物之口,“为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祈福”,如此大心大愿,已然包括了敌对者与戕害者,这岂不令人动容?!“为了减轻沉重的罪孽,我也曾经 把赎罪的钟声敲响”。以钟声的敲击唤醒赎罪的良知正见。诗人披露的这一忏悔之情,表露的忏悔意识,因其反观内心的审视而令人赞叹!

7. 对神圣职责的高贵表白。

“我们不会遗忘——神圣的职责”;“我会为捍卫我高贵血统 以及那世代相传的 永远不可被玷污的荣誉 而流尽最后一滴血”;这是一种价值自认的鲜明表达。它“不需要廉价的同情”;“我的历史、价值体系以及独特的生活方式是我在这个大千世界里 立足的根本所在,谁也不能代替!” ——这样斩钉截铁地宣示自身物种的立足根本,难道不该尊重而予以承认?

8. 强调生态伦理。

“我却相信,宇宙的秩序 并非来自于偶然和混乱 我与生俱来——就和岩羊、赤狐、旱獭 有着千丝万缕的依存”,这里对生态意识,生态观念、生态伦理的强调,无疑是长诗最中心的主旨。

9. 警示人类面临共同的毁灭命运。

——“时间已经不多 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我们自己 或许这已经就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这个地球全部生命的延续,已经证实 任何一种动物和植物的消亡 都是我们共同的灾难和梦魇 在这里,我想告诉人类 我们大家都已无路可逃。”——从自身的苦难转向整个地球生命苦难的凝视,表现了对自身苦难的超越!“只身坐在岩石上”的雪豹,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为共同的毁灭命运放声悲歌。

10. 敲响了末日审判的钟声!

尤其表现于长诗的结句:“我相信,那最后的审判 绝不会遥遥无期……!”——是劝诫,也是预言,更是直言相告的警钟敲击,充满现代忧患意识的震撼性!

诗人代雪豹立言的主体道白,集中指控的,是人类恶性毁坏地球生态的罪行!

《我,雪豹》中的“诗性正治”,将诅咒化为批判性的锋芒而动人心魄。但对于人类的无端杀戮,即使雪豹投以悲恸的诅咒,“我”的控诉之声却没有愤怒到怒发冲冠,憎恨得咬牙切齿!长诗的音调仍然是理性的,甚至是耐心劝说的(其中当然也包含着劝诫)。但并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似的誓不两立。这种劝说的姿态与语调,体现了对伤害的安忍与劝诫敌害的耐心;这种诗性对话表现的是超越凡俗的大胸怀:“我”不仅代表雪豹及其家族,代表所有被人类追逐残杀的生命,在“我”心中,竟然也包含了对手(杀戮者,敌对者)人类!这就尤其令人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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