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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传播课的传播效果

2016-06-16倪玮

大学生 2016年11期
关键词:同学专业老师

倪玮

“功不唐捐”,出自《法华经》,意思是“所有功德和努力不会白白付出”。

胡适在1932年致毕业生讲话中引用了,并说:

“一个人的努力,在我们看不见想不到的时候,在我们看不见想不到的方向,早已生根发叶开花结果了。”

我在大学学的是国际新闻,现在是做法治报道的记者,可以说所学和实际操作关系不大。

但学过的那些课程时不时会在一些场合蹦出来,“功”确实在“看不见想不到”的时候和方向里,显现了。

大学的通识课程教育就是这样的“功”,或许听着枯燥,或许看上去无用,

但是努力学过后,效果在课堂之外的工作和生活中一直发生着作用。

空降大课

“明天,我们集体罢课吧。”

那是一个春夏之交,大三下学期。微信刚出现,学生们仍然是QQ的忠实用户。QQ群里,大家正义愤填膺地说,要用“罢课”来表明态度。

当时我是新闻传播学院的一名学生,学院四天前临时通知,全学院所有学生在接下来一个月里的周四周五晚上,临时加一门新课——《口语传播学》,由一名外籍客座教授英文授课。

教学秘书做了不少安抚工作,向我们细致地解释:这个教授很厉害,很难请,之前一直没确定下来;她是美国人,这次最多在国内待一个月,不得不采取集中授课的模式,每周两次,每次三小时,连续上四周就结课;她的课很有用,所有学生都要上,大课。

教学秘书的解释没有安慰到激愤的群众。在得知一整个月额外空降了二十四个小时的课程,群里炸开了。不知道谁最先说了句“罢课”,呼声越来越高。

我们学院那时候有三个专业,广播电视新闻、国际新闻和广告学,三个专业早就分开上课,很久没有全学院一起的大课了。我注意到,在群里主要说“罢课”的是广播电视新闻专业和广告专业的同学。可以理解,我们国际新闻专业的,教授是美国人,全英文授课我们专业是习惯了,可苦了另两个专业——广播电视新闻专业正在教剪辑课,这门专业课很繁重;广告专业很少用英文上课。

周四晚上六点半,我好奇又忐忑地提前到了教室。学院有140个学生,课程安排在大的阶梯教室。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我几乎第一个到了。五分钟后,老师来了。

这是一个华裔面孔,小巧玲珑的身材,一进教室就和我say hello。我自然地和她聊起来。她自我介绍说是台湾人,在美国伊州大学芝加哥分校教书。我当时是国际新闻专业的班长,觉得有必要和老师解释一下,以免一会儿真的出现了“罢课”,没人来,岂不尴尬?

“老师,这门课程是突然加进来的,有些同学可能之前已有计划,会有一些冲突。”我说。

“噢,别担心!这门课程很有趣,你们会学到很多东西。如果他们不来,是他们的损失!”老师笑着说。

我没那么担心了。

上课前十分钟,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基本坐满了。我看了看,在群里叫嚣“罢课”最凶的那些人也都来了。学院有领导过来,介绍授课教授名叫张惠晶,在美国伊州大学芝加哥分校教授新闻传播学,任系副教授,平时也在台湾大学和香港浸会大学担任访问学者。看来,能请来给我们做客座教授是挺不容易的。

张惠晶老师的中文不够好,所以她一上台就用英文授课,她简短地向我们介绍了她即将要上的《口语传播学》的大致内容,随后在投影仪上打出了一张“syllabus”。

“Syllabus”是美式课堂中常见的,勉强可以翻译成为“课程计划”,通常是介绍课程内容,大概需要多少周完成,并具体到每一周的阅读计划、作业与目标。我觉得这很有用,它展示了一个教师对课程的宏观把控,也能让学生们有的放矢。对于我来说,“syllabus”不陌生,可有一些同学明显不淡定了。

“什么?每一堂课都有阅读材料?”“她刚才说手上的那本教材要去复印啊?OMG,就是那本和砖头一样厚的书吗?”“下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最后还要期末考试啊!闭卷!!!”

介绍完“syllabus”,张老师开始讲课。我抽出了笔记本,看见周围不少同学还处在震惊状态中。

不可能不传播

密集的课程眼瞅着已经过半,期中考试已经在路上。

张惠晶的课我适应得挺好,觉得内容不错,还寓教于乐。但她的课程口碑在同学之间呈现出两极化:觉得有趣的和觉得听不懂的。她上课基本不点名,从第二次开始,课堂人数就缩减了五分之二,阶梯教室往往是后几排坐满,前几排没人。

张惠晶老师上课是美式的小班教学模式。她喜欢和学生互动,喜欢在抛出一个问题后听听大家的意见,但每每这种时候就是尴尬的冷场时间了。她喜欢举例子,但有时候举的例子本身就有一定的理解门槛,比较难懂。最大的问题是,她是预设了我们都按照“syllabus”上的要求,在每一堂课之前做好了准备,阅读过了相关内容的。

然而并没有。

大三的我经过了差不多两年多的磨练,已经知道如何和外国老师打交道,那就是,一定要读课程材料!Stick to the syllabus(严格遵守课程计划)。如果课程计划要求你读40页的文献,那么哪怕草草过一遍、哪怕看每一行的首字母,也一定要走一遍,不然就等着在上课的时候听天书吧。但不得不说,不少同学比较被动,是各种理由不看。

其实道理是,出力者长力。只有预习了内容,对于课堂上老师的讲解才会理解。教材的内容是原始的东西,老师的讲解是经过她的咀嚼的,是再加工的,如果你连原材料都不知道,那怎么能明白再加工呢?更不要提,用批判性的思维去看待这一种再加工了。

这个道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明白。

刚上大一,我们学院经常140多名学生上集体大课,学专业入门课,比如《新闻学概论》《传播学概论》,也一起上了一些必修课,比如高数、计算机。大一结束了,我们按照自己的兴趣,分成了广告、广播电视和国际新闻这三个方向。

大二结束,国际新闻专业的同学包括我,都有些惶恐,觉得啥也没学到。那时广告专业的同学已经实践了各种PS本领,可以随心所欲地修“小清新大长腿”了,广播电视专业的同学像模像样地扛起摄像机,剪辑片子了。再看看自己,上了一些英语课,但说起来还是磕磕巴巴,上了不少文史哲,但听上去有些虚无缥缈。没有一些实打实的“产出”,一年多的学习有些乏善可陈。

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那一年的积淀是多么有用。所有的“投入”都不会无用,只不过没到你意识到。所谓“功不唐捐”。

我坐在张惠晶的课堂上,对这一点的体会更深了。

在我看来,张老师的课很有趣,她主要介绍“口语传播”的基本理论,包括理论发展的历史沿革。难得的是不枯燥,我至今记得很多有趣的点,比如对话中的话语权利——如果两个同样强势的人对话,就像两个向上的箭头“↑↑”,双方都想要说服对方,最后什么也听不进去,所有的信息都空空流走了;如果是两个弱势的人对话,效果也不一定好,“↓↓”,他们可能容易妥协,得过且过;最好的对话模式应该是“↑↓”,在对话中,双方都要有让步,强势的注意倾听,弱势的大胆阐述。现在的我常面对各色采访对象,三教九流,才在实践中明白,要想达到比较好的传播效果,就应该“遇强则弱,遇弱则强”,因为大多数人在和人交流的时候,首先在意的并不是“对方说了些什么”,而是“自己说的对方接受了多少”。

又比如,张老师说,传播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行为,“人不可能不传播(man cannot not communicate)”,和人交流是一种人际传播、小组开会是一种组织传播、集体联欢是一种群体传播——“就连你们现在腹诽‘真的吗我现在就没有说话啊,这也是一种‘体内传播”,张教授说着眨了眨眼:“传播学就是这样包涵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确,采访别人、与他人交流甚至和自己对话,都是一系列复杂的传播行为,而改变传播中的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影响传播效果。

采访别人,如果不好突破,我现在会选择去他熟悉的环境,让他喊上相熟的朋友,这样十有八九能成功;如果自己写稿子写不出来,我会带上电脑离开办公室,去一个咖啡馆,或者把书桌挪个方向,立马就不拖延了。传播,就是这么神奇。

我的传播效果很好

口语传播的理论告诉我们,其实信息要想从一个人出发到达另一个人,很不容易;想要信息完完整整被接收到,则几乎是不可能。信息(message)从信源(sender)达到信宿(receiver),中间有一个渠道(channel),渠道中间就会产生噪声(noise),就算忽略了过程中的噪声,信息从信源那里出发,就已经经过了一层自我的体内传播,而信宿在接受了信息之后,又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理解,对信息再加工。

其实,那堂课程的效果也正是如此。张惠晶的课是信息,她是想要给出这个信息的信源,课堂本身是渠道,课堂上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课堂的环境等就是噪音。所以即使在最理想的状态下,你专心听课了,她的信息到达你那里,也要经过一层吸收,吸收的程度就得取决先前预习的程度。对于一些意志力薄弱的同学,周围同学刷个手机、说个话的时候,大量的有用信息就这么滑过去了;如果自身带着“这个课好无聊”“浪费美好的夜晚来上课”之类的心态抵抗课程,那么接收到的信息会更少。

这些效果直接体现在期中考试上。

期中考试是美式的quiz(小测验),总分100分,100道题,一题一分。考题很细致,细致到了一个概念提出者的名称、提出的时代背景等。当天晚上,群里又直接地爆发了一次 “罢课”热潮。大三的我们很少再闭卷考试,也很少考这么理论的知识点,张惠晶老师的考试是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普遍成绩都不高。

我应该算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做到了张老师要求的学生,课前阅读材料,课堂中积极参与,课堂后及时复习,所以我在期中考试考了第一。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正向的激励,让我有了更多的积极性,这对于有效的传播也是有益的。期中考试后,有一些得了低分的同学和教学秘书谈了一次,最后达成一致:因为课程是临时加入的,教秘会保证所有人不挂科。拿到了这个“保证”,一直说要罢课的学生有了底。失去了正向的“拿个高分”的激励,也没了负面的“可能挂科”的恐惧,传播的效果对他们来说自然更差了。

一个月的短期课程很快,在最后一节课堂上,张惠晶老师给我们道谢,说大部分人很配合她的课程,并安慰大家——考虑到普遍惨不忍睹的期中考试成绩和她所能预料到的、不会很好的期末考试成绩,她会酌情给大家加分。我听到边上的一个男生小声应和了一句:“这是我一个月以来唯一听懂的一句英文。”

大四下学期,快毕业的时候,我帮学院教学秘书整理一些资料。在整理一个柜子的时候,我翻到了一沓试卷,打开一看,是当初张惠晶老师课堂的期中考试卷子和期末考试卷子。我迅速地翻到了自己的,看到在分数旁边,张惠晶老师居然还写了一段话。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当时她的考试全是客观题,选ABCD,没有任何主观题。我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一口气读完她并不短的一段话:“这个学生很勤奋,给我印象很深,几乎每堂课都坐在第一排,而且听课的时候能感觉到她是有备而来,上课的时候也能给我一些及时的反馈,她的高分就是对她努力的回报!Excellent!”

我的心里暖暖的。我从来不知道她在140多名学生里记住了我,这也印证了她授课时说过的:“人无时无刻不在传播,语言可能只占到两三成,还有眼神、动作、肢体语言等。”我扫了一眼卷子,很多知识点又无比鲜活地回到了脑子里。当时我和一个同学一起,我充满回忆地说了几个张惠晶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案例,结果她一脸迷茫地看着我问:“有吗?这么有意思的内容我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啦?”

其实,大学里的大部分课程就是你投入了几分,它就回报几分。

大部分课程或许都不会让人第一眼爱上,但如果能给那些课程多一些机会,受益的是我们。

责任编辑:张蕾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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