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妙旗袍三题
2016-06-15孙荔
孙荔
印象中,穿旗袍女子一定属于江南的,撑一把油纸伞,走在狭长幽深的青石板小巷里,雨细细地下着,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紫丁花香。
热播剧《旗袍》里,马苏身穿旗袍曼妙的身姿,在剧情里走来走去。大红绸缎,精绣着美丽的凤凰,让旗袍显得如此高贵典雅,像极了古画中走出的盛唐仕女;黄绿相间的格子布旗袍,衬出民国美貌而又单纯的大学生;红白相衬的旗袍,细腻又精致,走出风情万种的名媛淑女;水墨画的韵味雏菊旗袍典雅又高贵;牡丹花的橙黄色旗袍,勾勒出东方女性之美。雅致、精巧、性感、妩媚的旗袍,此时演绎着民国的苍茫与沧桑。
古典而妩媚的旗袍,永远是一阙清雅的花间词。只见那女子,发髻斜坠,眉纤入鬓,袅袅娜娜,从红尘深处走来,细细的高跟鞋轻踏在明清的青石板上,如繁花坠地,微风扣帘 。
有一种旗袍料子叫“香云纱”,一种纯天然的布料,始于明朝永乐年间,清朝时期特别受大户人家青睐,香云纱古称“莨绸”,其制作繁复,需30多道工序:先把中草药压碎煮成药汁,浸泡织物,由烈日暴晒,待干透后,再浸泡、暴晒,反反复复无数次,香云纱蕴含天然植物和矿物精华,散着天然植物的清香,颜色有一种旧旧暗暗的感觉,细看有种遥远而古朴的美,据说宋庆龄、陆小曼、史良都钟爱。
一次女友试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香云纱旗袍,但她穿在身上,好像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凹凸有致恰到好处,有种说不出的高贵和古旧之韵,仿佛从某本老旧的挂历上走出的时尚女子,带着时间的印痕,走在悠远的岁月里,神秘而美丽。那料子是不一般的舒服,清清透秀的凉,像微风轻轻穿过。
旗袍,最具有东方女人神韵的服饰,含而不露的肩,曲线玲珑的身段,摇曳生姿的下摆,隐隐间,散着一种魅惑的暗香。 旗袍只娇宠娇骨肉匀称的成熟女性,世事如梦,人如秋风,她们趟过岁月的烟尘,修行成难以解读的内涵。亦舒在《喜宝》中写勖太太,“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头发一丝不乱,镶滚条的旗袍套装,优雅的皮鞋手袋,颈项上三串珍珠,手上起码戴着三只戒指,宝石都拇指甲大小”。
张爱玲小说《半生缘》里的曼桢,“新做的短袖夹绸旗袍,粉红底印着豆大的深蓝色圆点子”,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走来了;《色·戒》中王佳芝出场,身穿“电蓝水渍纹缎齐膝旗袍,小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领口一只别针,与碎钻镶蓝宝石的‘纽扣耳环相映,”兰心惠质的绝世佳人,凄艳地盛开在时光深处。
张爱玲笔下的旗袍妩媚、优雅、风情万种。《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永远是纤瘦的腰,孩子似地萌芽的乳。她的脸,从来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上颔起初是圆的,近年来渐渐的尖了,越显得那小小的脸,小的可爱。脸庞原是相当的窄,可是眉心很宽。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她容颜不算精致,如一朵白玉兰花开,淡雅、脱俗,她着月白蝉翼纱旗袍和范柳源跳舞,却是美得摄人心魄。
张爱玲曾说:“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身体的时候,就开始关心到她的灵魂,穿旗袍的女人,是立体的女人,把旗袍穿得好的女人,是极品女人!”
旗袍之于传统的中国女人,是古老的一个梦。旗袍是温婉的、雅致的,陪衬旗袍不仅仅是纸伞、斜阳、雨巷,素手上温润的碧玉镯,丝丝淡香檀香扇,还需要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旗袍于我的感觉是惊艳,有一种时光沉淀的美,用什么比拟我对旗袍的神往和眷恋,“我已无诗,世间也再无飞花,无细雨”。
我喜欢在某个微雨的黄昏,遇上一个穿素色旗袍的女子,她一路走在古老静寂的小巷里,一路幽香,一路风情。
素心布衣
我喜欢布衣的味道,柔和的原生态,有着植物的草木清香,泥土的温润气息,大地的芬芳;布衣使一切变得安静、空灵、清爽。布衣仿佛用小隶抄宋词,有一种境致与情怀。
小时梅雨季节,喜欢看母亲晾晒各种棉布棉衣,蓝白格子的,蓝底撒满白花、红花的棉布,那时我有一条满天星般的碎花连衣裙,纯棉的轻薄面料,风一吹,便扬起裙裾,那柔柔的下摆打在腿上,像极了母亲的手,一生挥之不去。
我对棉布情有独钟,每每闲暇时,喜欢一个人在棉布摊前流连,看着就满心地欢喜,触摸这布料,温软、柔和,连心也化成了一汪清水。卖布的老太太,嘴里哼着京戏,闲闲地看阳光在指间跌落,这时有种说不出的安静与闲适。
棉布总对我泛着诱惑,每年我都或做或买几件,那透气的质感,给人以一丝清凉,一丝温润,总觉棉布带着泥土气息,朴拙自然,自己的身心住在棉布里,梦就会生长,也会生出几分自然的清香。穿上它总让人神情自若,温婉舒展。
黄昏风清云淡,一片温柔景象,我喜欢穿长长布裙,在小路上漫步,感受“茶烟轻扬落花风”、“不采蘋花即自由”,这满口生香的句子。抬头望天,一枚新月温润如玉,夜晚入梦,梦里披一袭月色般的轻盈的布衣,一路踏碎杨花。
爱上布衣,因它的简约,与我性格中某些东西相匹配,我一直追求一种简单的生活。
细数我衣橱里长长短短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纯棉、麻或者真丝,这里有我潜藏已久的布衣情结,其实棉布衣服容易旧,阳光会剥蚀它的颜色,穿不久会发现有浅浅的磨损,但我仍爱它洗净铅华之后的质朴和诗意。
走在街上喜欢看女孩子,穿着深深浅浅的棉布衣,素心如花,宁谧祥和,淡静从容,摇曳生姿,似江南的春天。棉布属素净、含蓄之物,又似空灵女子张扬的个性,就连三毛跑在撒哈拉沙漠的时候,都拖着长长的棉布裙,一点一滴的笑在夕阳里。
总觉棉布衣服里藏有一种韵味,有一天我偶然发现,自己已穿不出棉布的味道了,尽管我爱极了素色的布衣,这一切只能留在梦里了,那个适合棉布衣裙的纯真年代已随岁月散落天涯。
某个静静的日子,我翻出沉寂衣橱角落的那些棉布衣裙,像一组老照片,感受着过往的岁月:从前爬满牵牛花的庭院;从前的玩伴,翻着小脚丫子奔跑在金黄的麦草中;日记本里夹着风干落花的青春,或浪漫或忧伤;还有初恋情人望我如水的眼神……
婉约长裙
风轻云淡日子里,一个人喜欢穿着长长的布裙在林中漫步,很古典很怀旧很淑女的感觉。一份羞涩一份内敛,优雅的风情,诠释着一种遗世的美丽,像是从淡淡水墨画里走出,不由想起“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的诗句。
喜欢长裙源自小时看戏,女旦的绸裙长及只露半寸金莲,真是步步生莲,仪态万千,摇曳在我幼小的心里。后来跟同学画古装仕女图,水蛇样的腰身系垂绫罗,像一片卷住的云,香帘半掩,鬓云横落,一条绣裙没过纤足,小足玲珑弯曲如新月,东栏梨花散淡地开着。
记忆里曾有一条红绸裙,伴我走过年少的时光。后来衣橱里有格子长裙,碎花布裙,镂花的折裙,薄呢裙,蕾丝吊带长裙等,颜色不断地填充着。我常在美不胜收的华服间,寻找长裙婉约曼妙的身影,月光下对着镜子,孤芳自赏,有的裙摆很大,腰际松松地系着细带,很家居;有的裙子窄而瘦长,行走如细浪漫过沙洲。
一日我走在古镇上,脚踏古朴而微凉的青石板,窄而长的深巷,仿佛能通向时光深处。走在石桥上,步步莲花,情韵缭绕,桥头小店内挂一碎花长裙,白色的底子暖色的花朵,忍不住购下。“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这一切属于江南的,温婉的风仪尽在裙中。
一段时间我迷恋上波西米亚长裙,极富异域风情,宽大的棉质裙摆,变幻的民族印花,层叠的波浪褶皱,繁复而奢华。三毛说,台湾只有三个女人适合波西米亚长裙,一个是潘越云,一个是齐豫,还有一个就是她自己。三个同样才华横溢又特立独行的女子,那种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贵,恰到好处地诠释着波西米亚的内涵。
“我喜欢穿着的布料偏向棉织或麻织品,裙子不能短,下幅宽一些,一步一跨的,走起来都能生风。那种长裙,无论冬天配马靴或夏天穿凉鞋,都能适合。至于旗袍、窄裙,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买——它使我的步子迈不开,细细碎碎的走路,怪拘束的。”三毛的话语说到我心里了。
“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裙,不做纤纤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相传有一天王国维上街,邂逅一位卖酒的旗人女子,惊艳于她曼妙的身姿,以及纯粹天然不矫揉造作的步伐,一时感慨,赋了这首《蝶恋花》。年方十五的窈窕燕姬,摇曳着长裙和柳腰,从清末走来。
总觉长裙与爱情是相连,那种曼妙的情绪,漾出来的幸福的女人味,似一枝芙蓉涉水而来,姿态高扬,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又宛若三月的桃花晃荡在梦景中,寄望遇上让她阳光丰盛的男子。戒掉长裙的那一天,也戒掉了爱情。人世真是这样,可以是华丽深邃,亦可以幽苦艰绝。
穿长裙的女子,总还是古典的,因古典而显得孤独。
长裙轻舞水流年,偶翻阅旧相簿,不同的长裙记录着我不同人生的风景,我不知长裙摇曳藏了多少玄机,那款款裙摆中有他曾经对我的深情。人生一别如斯呵,落尽梨花月又西。
不管时尚如何变幻,长裙的风情不会因时光而老去。穿长裙的女子,有一种梦幻般的朦胧美,曼妙的身姿,散着魅惑众生的隐隐暗香,一颦一笑,婉约而唯美,如一阕花间词,一路走来一路幽香;如一首经典的老歌,永远盛开在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