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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山深处的乡下过年(外一篇)

2016-06-15李志能

草地 2016年2期
关键词:郫县娘家亲戚

李志能

在春节匆忙赶来的脚步声中,我又仿佛回到了那些年间同外婆一起在乡下生活的腊月里。

流年似水,人事全非。外婆早已逝世。我也人到中年,一切都不复存在,昨日也不可重来,唯有同外婆在乡下过年的场景,沉淀到日子的最深处,被时光凝聚成珍珠。不思量,自难忘,每于夜静时分碰触到它,自有一份至亲至爱的温情,挟带着几丝阴阳永隔的痛楚。

第一次在乡下过年,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外婆同我一起到重庆江津的一座大山深处,那一个叫做“唐房”的地方,那里,就是老外婆嘴里时时念叨着的“娘家”。

那时,由于我的父亲、母亲一直在一千多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工作,无暇照顾我,我只好常年跟随在外婆的身边生活,所以,在我的记忆深处,始终找不到被母亲抱过的感觉,却深藏着外婆抱我时的温暖。

当我们婆孙两人在那一个严寒的冬天,天色刚蒙蒙胧胧亮的时候就起床,急急忙忙地赶到长江边,冒着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夹雪乘船出发,然后再一路颠簸,相互搀扶行走在曲曲折折的泥泞山道上,好不容易在除夕的下午,才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回到了外婆的“娘家”。我们的到来,令“娘家”的亲人们倍感惊喜。可以想象,当我们婆孙两人到达这里时所受到亲戚们的欢迎是何等的隆重,我在这里所受到的宠爱是何等的让我至今难以忘记。外婆的娘家虽然是处在这一片土地贫瘠的大山纵深处,但家族扎根在这里却一直是枝繁叶茂,人丁兴旺的。当时,那些比外婆年长的长辈也都早已经去逝,她就是这个家族里硕果仅存,健在的长辈了。

外婆娘家里的亲戚们把他们家里当时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著名的米花糖、红泥花生、红甘蔗、沙炒过的胡豆、红苕片等全都拿出来给我们吃。我就是在这样浓烈醉人的亲情里,第一次听到外婆同他们熟稔地说着拗口的当地方言土语,也才知道外婆的先人们就是在清朝康熙初年,“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活动中,从湖南、湖北、广东等省,浩浩荡荡迁居到这里来的。这个移民活动,最初是由于四川巡抚张德经重庆到泸州巡查,看到传说之中的“天府之国”在经过多年不断的灾荒、瘟疫,再加上明末农民战争时“八大王”张献忠剿四川历次的频发战乱兵荒、刀光剑影,造成四川人口的急剧锐减。迫不得巳,康熙皇帝正式颁布了一份名为《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的诏书,下令从湖南、湖北、广东等地移民,大举入川垦荒。据外婆讲,她们的先人们最初来到这片土地时,这里就是一片荒凉残破的不毛之地,几乎没有人烟,先人们在这里的生活是非常辛苦的,但是,他们凭借着一贯吃苦耐劳的精神,经过数百年的艰辛创业,才换来了今天子孙们安身立命的土地、房屋和这份生活。

外婆的娘家就在这座有着百余年历史的老屋。整个家族有着男女老少近百人,全都住在这座典型的有着浓郁南方风格的房屋里。在这座老屋里,有着我众多的长辈。虽然在这祖屋内的亲戚们同外婆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土语,但从他们热烈交谈的话语里,我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那一份淳朴的亲情。当时,我无论走进哪一房老辈子的家里拜年,他们都笑呵呵的对我表示欢迎,并把好吃的东西全塞进我的衣服口袋里。

外婆娘家的老屋外面就是一片绵延起伏的莽莽群山,但门前依然有着冬日里那青翠欲滴的竹林,那竹林绿绿的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我望不到边的麦田,麦田的那边,又是别人家的竹林。亲戚家里那些勤快的女人们,一直在厨房内忙碌地做着年夜饭,腊肉、香肠那好闻的味道,又在淡蓝色的袅袅炊烟里,肆无忌惮的四处扩散。竹林深处,还时不时地响起孩子们燃放鞭炮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像侦察兵一样,马不停蹄地传递着吃年夜饭的欢快信息。

在沉沉的暮霭和此起彼落的鞭炮声中,山村里的年夜饭开始了,桌面上摆满了香喷喷的年夜菜:切得大片大片,油汪汪的金黄腊肉,香酥的花生米、扑鼻诱人的蒜苗回锅肉、韭黄肉丝……这些菜都是用大盘大碗装得满满的,还没有吃,只看上一眼,就十分的过瘾。当时只有五、六岁的我有一些矮小,坐在长条凳上真是无法拈到桌子上的菜,急得干瞪眼,直跺脚。于是,外婆破天荒的同意我双膝跪在凳子上,这一下,满桌子的菜任我挑选。其实,在当时那个缺吃少喝的革命年代,大家的生活还是很贫困的,虽然说这是年夜饭,但桌子上的年夜饭还都是打了“底”的。所谓“打底”,就是把大块的肉摆放在碗的上面,下面就铺着红苕、土豆等蔬菜或咸菜“打底”。但是,亲戚们都很高兴,为我们祖孙两人的到来,也为他们一年的辛苦。这一顿饭,我们在一起吃了很长的时间,外婆作为这个家族唯一健在的“幺孃”,同这些亲戚们一直在说说笑笑的摆谈着家常,一只粗瓷的“海碗”,倒满了透明的纯高粱“江津白干”酒,这一碗酒在桌子上不分男女老幼的一直在传过来,又传过去,每一个人都十分虔诚的对着碗边,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高兴的谈笑着。就连小小的我也被亲戚们用筷端沾上酒,在嘴里“喝”了无数次。同时,我也在桌子上口水横溢的大干了一场,大口大口地吃着平时很少能吃到的肉菜,混了一个“肚儿圆”。直到亲戚家里的一个女人端上来一大碗“醒酒”的韭黄蛋花汤,才把初次喝酒就喝得东倒西歪,醉倒在桌子上的我抱到床上。

晚上醒来时,发现自己早已睡在外婆的床上,这间屋子内摆放了两张大床,每一张床的床沿上都坐满了人。那时,大山里还没有通电,桌子上放了一盏菜油灯,灯芯忽暗忽明,有时灯草还要“啪”地爆一下灯花,屋内的外婆还在同亲戚们兴致勃勃地摆着“龙门阵”,摆今年的收成,摆儿时发生在这里的趣事,摆老屋内亲人们的婚丧嫁娶、摆来年各个家庭的打算和对未来的希望……

如今,云烟过眼,云帆落尽,好多年过去了,外婆作古也快二十年了。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阅历也愈加的丰富。但每当在夜深人静时,涌入心头的仍然是大山深处乡下的那一座老屋和那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还有吃年夜饭时的那一只粗瓷的“海碗”在桌子上传过去,又传过来时的情景,虽然那只是一碗装在粗瓷大碗里的纯高粱白酒,但传递出来的,却是亲人之间最淳朴、最温馨的一片亲情……

茶里的时光

这是一个秋光迷离的日子。正当黄花如酥时节。总觉得有一大把闲暇需要一一消磨。幸好是在郫县,勿须花任何功夫就能把这有些躁动的心放逐在茶水里。几乎未经选择,我便走进了望丛祠内一家名叫“迥澜阁”的茶楼。这是座飞架在鳖灵湖上的仿古建筑,周围是一片未残的老柳,像神灵的须发,那挥洒而出的飘逸,恰有茶的韵致。房檐上流逝的光阴里,却有春夏秋冬各个不同的声息。当然,这声息只有在面对一盏好茶时才能听到。茶来了,是郫县人独爱的花茶,犹带几分青绿的山色,在那青绿间撒一把细碎的花瓣,就有一缕幽静的清香立时将你俘获。轻轻地啜上一口,一种入骨的滋味从舌尖一路浸润,你分明是在品这座城市的温柔和潮湿,能压住墙外车马的喧嚣;能握住满身流走的慵懒和洒脱。似乎所有的荒乱和失态都消逝在这城的凤度里。这时,你才知道,这座城市有最为适当的从容,一步一莲

花,开在所有的日子里。

我居然可以在这么一个地方喝茶!

是那种川西盖碗茶。茶船、茶盏、茶盖,三位一体,动静之间,有一股“哗哗”的细响,从它们身子里淌出来,似要淹没了菊花和秋水。这时,你可能会有一些吃惊,那么多秋天的绚丽是怎样走进这茶里来的?原来是那漫无边际的秋思,正和这盏茶一起,要将你彻底溶解。

这大概就是茶里所蕴藏的禅意吧?

在这样的一个恬适的午后,阳光总是静静的穿过每一颗心的每一片闲适。除了对着一盏茶,除了被茶的清淡所围困,你别无选择。我历来相信,这种时候,最不该想起的是酒,那又热又烫的东西本身就是个陷阱,它会让你在一次失身一样的冲动后变得忘乎所以。而茶却能还原生命里最本质的冷静。何况是在望丛祠里喝茶。你听,在柳丝的飘柔里,蝉虫已经把一个秋天叫得不可收拾了。

那就在茶的意境里小憩片刻吧。我闭上眼睛,一缕微风起于湖水,带三分夏荷的清凉,吹皱了这个午后。身边是茶客们纵横古今的声音,而我却以微醉的朦胧,感悟望帝和丛帝的精神。在他们拥抱过的那座古老的城池里是没有茶的,只有水。水是他们生命里最灼热的光芒。他们把水提炼成经典,在这块土地上流淌了二千三百多年,唱着富足、安宁的节律,流到这天就成了茶,在茶盏里安然如玉。

有人言,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这已经是对成都自古皆然的悠闲品质的定论,没有任何争议。在愈显浮躁和疲倦的今天,悠闲是人们共同的奢望。成都人的悠闲是那么不折不扣、心安理得,仿佛是信手可得的一种随意。而郫县是成都上风上水之处,那条在蜀锦里洗涤而出,又在唐诗宋词里盘旋迂回的锦江,是先在郫县这里聚集了灵性之后,才一路浸润去到了成都。水,是一切文化的源头。蜀地因了水才富甲天下,才有了富足里的从容和淡定,才有了那不可磨灭的悠闲。而郫县的悠闲是随水而兴的。所以我要说,一定是郫县的悠闲随了千古不息的沱江流入了成都,才造就了成都的品质。到今天,当成都以其悠闲的性情名满天下时,郫县早已完成了从悠闲到优雅的升华。不信,那满地葱郁的花木、极天下之工的盆景,以及从郫县发轫,早已名动天下的农家乐,要没有这骨子里的优雅,孰可成矣!

此时,我突然觉得,郫县就是一具精美绝伦的茶盏,郫县人把日子和自己一起温润地浸泡着,那是一辈子也饮不尽的日月和光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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