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人间的月亮

赵欣郁

“春夜的月光悄悄影印无数绿色请柬/请来爱情请来夏天和欢笑/水与梦把故乡岛描绘成一只船/满载月光和浓情被故乡人运到远方/向远方朋友夸耀。”这是齐齐哈尔诗人心中最美的诗句，这诗句关于一座岛，这座岛被水与梦环绕。水，是哺育了这一方黑土地的嫩江；梦，是洒落在江中的那些关于月亮的传说。

这条北方的大江，自古至今先后被称为难水、瑙温江、嫩江。她发源于大兴安岭的依勒呼里山，流入松花江，她支流众多，水势浩荡，是一条真正的江，是值得这片土地为之骄傲的江。

多情而又无情的嫩江，时而宁静时而恣肆的嫩江，养育了两岸的子民，也带给了他们很多苦难。每隔三、五年，她总要泛滥一次，大水之中，百姓的庄稼淹没了，房子坍塌了，靠天活命的人们束手无策，束手无策的人们只好寄希望于神鬼，他们选择了一个无名岛，这个嫩江环抱、荒无人烟的岛子在他们看来占尽地利，这个杂草丛生、古木成荫的岛子在他们眼里颇有仙气，于是岛上有了一座龙王庙，此时已是清朝末年。只是百姓太穷困了，只是这座庙宇太简陋了，没有多久，小庙就被荒草覆盖了。

转眼，1925年悄悄地降临在人世间，此时，这座荒岛的大部分已经属于一个姓康的财主所有，这位财主乐善好施，人称康善人。1925年的齐齐哈尔是黑龙江省的省会，省会有一个叫“龙江万善会”的慈善组织，某一天，万善会吕会长找到康善人，商议建造道教寺庙，庙建在哪里呢，当然还是那座岛子，那里风水好。二人一拍即合，康善人出土地和部分资金，同时万善会出面向社会募集，做官的、开店的多拿点，做工的、卖菜的少拿点，钱便凑起来了。破败的龙王庙被拆除了，原地建起了四座像模像样的庙宇，分别命名为三清阁、玉皇阁、三星阁和白阳阁。四座庙宇统一称为万善寺，借用了万善会的名字，也是为着铭记倡导者和践行者，同时应和了积德行善、敬神赈灾的初衷。

万善寺的四座庙宇呈菱形布局，正殿三清阁为二层建筑，里面供奉着道教的三大教主和金木水火土五老，玉皇阁内供奉着玉皇大帝，六角亭式的三星阁中供奉着福、禄、寿三星。一时间，这里香客云集，香火旺盛，甚至有信徒远道而来，上香祈福，万善寺逐渐成为了黑龙江省西部的道教圣地。

这个无名岛从此有了一个代称——万善寺，但这并不能算作一个岛的名字。岛，作为一个承载着文化、旖旎着风景的岛依然寂寞着。

1949年以后，万善寺的香火熄灭了，岛子和寺庙一起被遗忘了，被遗忘在了社会的角落里，被遗忘在了时间的后面。岸边的流水一刻也不曾停歇，岛上的草恣意地生长，大自然以野性涂抹着文明的痕迹。只有狐狸、野兔、江鸥和百灵陪伴着寒来暑往，证明着生命的多姿多彩；只有打渔的人、放牧的人偶尔把他们的野调唱给风，用他们的脚印试探荒芜。

1981年齐齐哈尔市政府决定将荒岛辟为风景区。齐齐哈尔，你要感谢万善会和康善人以及当年捐资的人们，他们留下的万善寺，为建设风景区奠定了人文基础；齐齐哈尔，你还要感谢自己几十年来对它的忽略，使它依然葆有原生态的自然风光。自此，古树被保护起来了，万善寺被修葺了，花草、树苗种到了荒坡上。

1984年7月的一天，岛上来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他认真仔细地看遍了岛子的各个角落，又认真仔细地向随行人员讯问了好多问题，然后，他自信地笑了，大声说：“这个岛子叫明月岛吧！”在场的人心里一热，都被这个名字打动了。

给岛子起名的老人家，是黑龙江原省长陈雷，他又欣然提笔，写下了“明月岛”三个遒劲的大字。一座亘古荒凉的岛子，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没有人可以置疑的、美丽动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确是无法置疑的：岛子，面积约800公顷，南北长，东西窄，西北部和东北部均向北突出，恰好是半月形状。这个名字，的确是最为贴切的：江，是最清澈的江；岛子，是最洁净的岛子，有如一弯明月映在水中。“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这首诗很多人都读过，这首诗的情景，在嫩江的怀抱中永恒的呈现着。

建设的脚步加快了，拂云亭、芳草亭、观月亭、明月山庄、月宫厅等相继落成，万善寺最初的四座庙宇也更名为万善宫、福寿阁、如意阁和望江亭。这些建筑统一为清代风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富丽典雅，古色古香。它们掩映于古树丛中，与自然景观浑然一体，清幽宁静、古趣盎然。

明月岛的名气渐渐大起来，外面的人们都知道了黑龙江省有一对姊妹岛，那就是哈尔滨的太阳岛和齐齐哈尔的明月岛，两个岛遥相呼应，一同放射出迷人的光彩。太阳岛热烈，明月岛恬静；太阳岛充满异国情调，明月岛散放民族神韵；太阳岛时尚浪漫，明月岛古朴雅致。两个岛各具特色，又相映成辉。

明月岛的名气渐渐大起来，关于她的故事也多起来，这些来自民间的故事，这些新编的传说有着共同的也是唯一的主题，那就是对明月岛的赞美。其中有这样一则故事，说的是嫦娥在月宫里呆得十分寂寞，这一点谁都知道，嫦娥总是寂寞的，但那一年仲秋夜，她突然发现人间的一条江里映着一弯新月一轮满月，她仔细地看了好半天，才看出那轮满月是自己的月亮，那弯新月是一座岛子。嫦娥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和冲动，抱着小兔子悄悄溜出月宫，飞落岛上。岛上夜莺在欢唱，夜来香散发着迷人的芬芳，晚风清爽宜人，水中波光鳞鳞。嫦娥被岛上的美景所陶醉，留恋忘返。月亮要西沉了，嫦娥该回月宫了，可是她的兔子却找不到了。原来小兔子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有意溜掉了。嫦娥只好在岛上随便抓了一只兔子，带回了天上。私自下凡，当然是要被斥责的，此后，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嫦娥思念着那个美丽的岛，只好在每年仲秋夜，当月亮走到岛子上空时，点亮月宫里所有的灯笼，把岛子照得分外明亮，好多看几眼。据说，就是月宫的灯火，吸引人们在仲秋夜到明月岛来赏月，因为在这里看月亮比在任何地方看得都清楚。

明月岛与齐齐哈尔市区隔江相望，虽然只是一江之隔，却是两重天地，一面是喧嚣的都市，一面是远离红尘的净土。沟通这两重天地的是一艘普通的渡船，这一艘普通的渡船有着极不普通的作用，它能把你的人从这一端渡到那一端，它还能把你的心从这一端渡到那一端，而你的心在渡过的时候，必然被清澈的江水洗涤，洗得格外透明。这一艘普通的渡船是带你回溯时光之水的，那里有原始、有天然、有古典、有纯真。

一踏上岛子，迎面是高大的牌坊，这是一座三门四柱仿古建筑，门为拱形，三个门楼铺绿色琉璃瓦，柱子底座雕有各种图案，老省长题写的“明月岛”三个字镌刻在门楼上。这个牌坊20多米高，极其雄伟壮观。

登临明月岛，看大江横流，望白云悠悠，顿时感到天高地阔，胸襟豁然开朗。岛上分布着沙丘、沼泽、湖泊，地形蜿蜒起伏，于复杂多变中彰显着野趣。走在林荫道上，看着脚下的野花和碧草，你会遗憾与明月岛相识得太晚了，即使是重访者，也会感叹来的次数太少了，因为一嗅到岛上的空气，五脏六腑仿佛瞬间得到了一次沐浴，人也清新了。岛上的植被每天制造出大量的氧气，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氧吧。

岛上设有游览列车，列车线路长4.5公里，是目前全国儿童游览列车线路最长的一条，乘坐这列有六节车厢的小火车，便可到达岛上每个景点。每个景点都是一幅画、一首诗，有的是北国风光的原始大气，有的是绿树芳草的自然纯净，有的是江南园林的古典厚重，有的是小桥流水的清丽秀美。因为这天然的画与诗，1994年黑龙江省政府批准明月岛为省级风景名胜区，2006年，又晋升为国家4A级旅游景点。

明月岛是个天然的植物园，植物生态呈现出多样性，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有沙丘、沼泽、草甸等多种地貌，每种地貌便有相应的植被。据统计，岛上植物有400余种，生长于沙丘的木本植物有55种，20多万株，高大的云杉、章子松，低矮的山里红，山丁子，形成了不同的景观，构成了不同的情调。那些百年以上的榆树、桑树、槐树，仿佛是历尽沧桑的老人，只要你在他身边坐下来，就能听到很多很多故事。岛上的古树大多是自然生长的，但桑树却是人工栽培的，是在当初建造龙王庙时种下的，我们的先人种下了荫泽子孙的心愿，我们就有了享受不尽的阴凉。这一株古桑已经120岁了，但依然生气勃勃，子孙遍岛，树冠如盖，人们说这是“古桑迎宾”，于是，就成为了一个景点。还有草甸，那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这些词汇最好的、最直观的诠释，草地上盛开着紫色的苜蓿、黄色的萱草、红色的百合、蓝色的勿忘我，更多的野花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并不在意，其实花儿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赞美，他们只是尽心竭力地装扮着这片土地。

明月岛也是个天然的动物园，岛上有野生动物百余种，哺乳动物有狐狸、狗獾、野兔麝鼠等，这些动物并不以出现在人类面前为乐，他们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存在着。但是鸟儿们不同，他们一年四季轮番在天空中歌唱，明月岛以鸟儿种类繁多而远近闻名，江鸥、野鸭、鹌鹑、灰喜鹊、翠鸟、云雀、百灵等数十种鸟，在林中、草地和江面上，竞相飞舞，不停地争鸣。您可以坐在草地上，或者躺在树荫下，听鸟儿们的欢歌，这是真正的天籁，是大自然最美的音乐，听着听着，你的心就会生出翅膀，和明月岛的鸟儿一起在蓝天白云间飞翔。

中心游览区内，修葺一新的四座古建筑金碧辉煌，雄伟壮观，楼阁内，诵经声在雕梁画栋间回荡，在道友们的心里回荡，十几尊彩绘塑像慈祥地注视着脚下的众生，在袅袅的香烟里，无声地散播着希望。明月岛上的宗教活动是2000年恢复的，2001年秋季，举行了三清神像开光大典，全国政协副主席万国权应邀出席了这个仪式，他是民国时期曾任黑龙江省主席的万福麟的后人，他亲笔题写了“万善宫”三个字。他提起笔时想到了什么？他感慨吗？历史在这一时刻感慨了：时空之间有一条脉博，前人留下来的文化就像血液一样在里面流淌，有时候这条脉博会绕几个弯，但文化的流淌不会停止，精神之树的根系与枝桠就这样连通了。

寺庙在小径环绕之中，小径在绿荫掩映之中，沿着小径走走停停，走走停停是无意的，因为此时，脚步已经是轻飘飘的了，你的意识被一丝风、一株草、一粒石子决定着；或是在芳草亭前站一站，或是到抚云亭里坐一下，或是登上望江亭发一会儿呆，不再去看千万年默默流淌而此时依然默默流淌的大江，不再去想那些楼阁与千百年风雨的关系，不再去体会栋梁上的图画讲述的悲欢，留一块空白给心灵，空白，原来是另一种美妙。

还有将军府。2000年，将军府从市区移建于明月岛，它是清朝历任黑龙江将军的官邸，始建于1695年，它浓缩了300年的风云，300年的风云该怎样感受？试想，你还没有整理好心情，现在就不要走进去，因为，你总会有走进去的时候。

如果这时太阳西沉了，晚霞染红了江水，鸟雀正赶着回巢，明月岛一片寂静，这是岛子最美的时刻，你就想住下来了，住下来才能慢慢品味这静谧之美。所谓“鸟鸣林更幽”，你在归鸟的鸣叫中，深切地感受着明月岛的静，这样的静谧是让人忘我的，是让心融化的，那些久违了的情愫会浮现出来，那情愫是怅惘而甜蜜的。

住下来真好，这座仿古的现代化宾馆就是明月山庄，回廊式的二层建筑很像北京的四合院，分为前院、后院和后花园，于是你有了家的感觉。

如果这时夜幕降临了，夜色如纱，月光如水，你该出来走一走，走过月宫厅，走到观月楼前，月宫厅是以北京天坛建筑风格为蓝本，而观月楼则参照了故宫的角楼，徜徉在这怀旧的氛围里，听着寺庙传来的深沉的钟声，恍然步入了时间的深处，那里有很多故事，那故事是沧桑而亲切的。

这就是明月岛，水与梦环绕的明月岛。

春天，岛上草长莺飞，万树吐芽，一片片嫩绿鹅黄；山丁子、山里红满树白花盛开，盛开的白花如梦如幻，所以你不能靠近，否则会被迷醉；但你躲不开草地，草地上野花竞放，香气袭人，就这样置身花海，也只能心旌摇曳了。

夏天，岛上浓荫遮着浓荫，碧草连着碧草，在这绿色的重围之中，你该如何找寻夏天最畅快的心情？到底是诗人说得凝练：“澄江岸晓柳含烟，绿岛金沙映碧天。”这时最诱人的是金色的沙滩，碧蓝的江水，于是你只想游泳划船、野餐露宿，不然，就辜负了这个季节。

秋季，岛上落英缤纷，霜染的秋林一派金黄，还有紫色的桑葚、火红的山丁子，人在桑树之下，微风就会为你摇落几颗桑椹，吃一口酸酸甜甜的，那是遥远的童年的回忆，是欲说还休的情感。漫步在金黄的草地上，看云高水清，北雁南飞，即使你不是诗人，这时诗情也必然在你心底涌起。

冬季，岛上冰天雪地，是一片银白的世界，你可以来这里观赏冰灯，也可以穿上滑雪板试试自己的身手。北国风光，风光里的童话，那些玲珑炫目的冰灯和美轮美奂的雪雕，那些在雪花覆盖下依然青翠的松柏，是北方独有的语言，是明月岛冬天的语言，清冷而温馨。

不论春夏秋冬，明月岛都有不同的辞章让你来读，她是自然之笔写下的一本书，她是齐齐哈尔人蘸着嫩江水绘下的一幅画，她是一弯人间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