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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堂会

2016-06-14崔济哲

中外文摘 2016年11期
关键词:杜月笙梨园

□ 崔济哲



消逝的堂会

□ 崔济哲

同光十三绝

侯仁之先生走了。

现当今,满北京城再也找不到一位进过王府,上过堂会,听过“赠戏”的爷了。

自从骆玉笙、侯宝林驾鹤西行,“四大名旦”中最后一位尚小云也早于1976年4月含恨而去,而“四大须生”挂头牌的马连良在1966年12月就含冤屈死,至此就再也找不到一位进过王府,在王爷府中的堂会上练过“玩艺儿”的名角儿了。

西风落叶之中让人有些踉跄。

晚清画师沈蓉圃曾画过一幅写生戏画像,题目叫《同光十三绝》,画的是清末十三位菊坛伶界的名角儿,都能唱得京城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跺脚一起叫。

徽班进京两百多年,从它在京城唱红时,就开始进皇宫,进王府,进颐和园,进会馆,那时候帝王将相谁家不闻戏琴声?再往后,十七年民国时期,四届总统,没有哪一届总统、总理、部长、将军不好那一口的,没有哪一家没开过堂会。鼎盛时期,一场堂会能轰动多半个京城,能搅乱王公大臣,能“拿住”总统总理。一位前辈半是凄凉半是苦地说,“三鼎甲”那是什么做派?什么道场?那“玩艺儿”真叫艺术,那艺术真叫绝活。一代伶界大王西行了,“三鼎甲”谢幕了,三位“霸王爷”都走了,“四大须生”“四大名旦”“四武小生”“三大名丑”“四大花脸”都随着一声凄婉的琴声,一句高亢的叫板,一道委婉的唱腔,一阵让人目晕的身段谢幕退场了,只留下那些近乎神话般的传说,只留下那些近乎天音的唱段,只留下他们身后的凄凄凉凉。

深秋夜里,一阵料峭金风掠面,隐隐似有京胡之声传来,侧耳细听,京胡京韵,西皮慢板,“那秋风黄叶,那古道瘦马,那残阳落日,说不尽的皇城旧都……”迎风而立,怎不让人感慨万千?一任夜风吹散两行热泪。

皇家的堂会

四大徽班进京,用了三十年工夫,把“横行”京城的昆曲一举荡平,谁都没想到,平地里会冒出个傻傻的俊小子。京戏真地道也真霸道。它拿下京城的戏台,首先“征服”了满人、旗人,没用五十年,旗人见面行礼竟然都是纯味儿的京调京韵的京剧道白,王爷、贝勒爷、将军、巡抚、前三品的大员,不少都是红出名的票友,拜师学戏,听戏听角儿已成时尚。上档次、上品味的朋友中,几乎没有不会几段名戏的,就连跑堂的、跟班的、抬轿的、当兵的、领差的、干活的,忙了闲了都会情不自禁“抖两口儿”,有的还唱得有声有色,有板有眼,有派有味的。就连老北京八大胡同的妓女也有句行中的规矩,叫“一二三四”,“会读一段文章,会唱两句二黄,会喝三杯小酒,会打四圈麻牌”。可见京戏的“厉害”。

说某日,程长庚去澡堂子里泡澡,热水池蒸得朦朦胧胧,谁也看不见谁,猛然间听得一声道白:“大夫哇!”嘴里还打着板,拉着过门的弦,叫板以后紧跟着就是一段清唱:“劝大夫放开怀且自饮酒,些须事又何必这等担忧?”赢来一片喝彩声,水雾弥漫中仿佛一位苍头老者道:“唱得入味,这难道是程长庚程老板?这厢有礼了!”程长庚何许人物?梨园著名老生,“三鼎甲”之首,“同光十三绝”之一,后收马连良为徒。程长庚大吃一惊,心中怦然一动,自己明明未曾开口,为何仿佛刚刚张口应唱?后来才搞明白,竟然是九贝勒爷在学唱“借东风”。王爷、贝勒爷中的票友都好生了得,遑论其他?

京戏堂而皇之地进了皇宫。

皇帝喜好这一口,但皇帝绝不能到戏园子里去看戏,这就出现了在紫禁城建戏楼,在避暑山庄建戏台,在颐和园建戏楼。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故宫的寿安宫和宁寿宫的畅音楼,圆明园的同乐园,承德避暑山庄的德和园,颐和园中的德和园大戏楼。有机会,一定得去走走,站在宁寿宫的畅音阁前,伫立在颐和园的德和园大戏楼前,你静静地、细细地、悄悄地听,渐渐地弦丝管乐之声悠然而起,那可是皇家的堂会,想当年没有正三品的顶戴花翎是享不了那个福的。

乾隆、嘉庆、道光都喜欢戏曲,但比不上后来人,咸丰是热衷近乎挚迷,深爱近乎于沉醉,堪称帝王中的戏迷。咸丰皇帝有戏瘾,是地道的内行,很可能是位登台就能唱戏的“高票”。

咸丰皇帝是清入关十一位最节俭的皇帝,吃饭可以从简,仪仗可以从旧,甚至龙袍都可以缝补,但菊坛梨园之事不能有丝毫含糊。行头、场面、派场一点都不能差,更不能错。

咸丰爱戏是真爱,爱到骨头里,爱在心尖上。从圆明园的同乐园唱到寿安宫、宁寿宫的畅春楼,让鬼子们撵到热河,在承德避暑山庄只有听戏才能忘了天下的烦事。据晚清政论家薛福成的《庸庵笔记》中记载:在热河,咸丰帝无所排解,国破山河碎,除去围猎,唯有观戏。和议刚成,即召京师升平署人员到热河唱戏,乐不思蜀,沉迷其中。在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咸丰每天都要戏班承应,有时上午刚看过彩唱,中午还要传旨清唱。

咸丰戏瘾大,而且是行家。咸丰听戏开的皇家堂会只招待皇家自己人,皇后、嫔妃、贵人、常在,簇拥着咸丰皇帝看戏。咸丰的堂会不容外人的一个原因是为了“保密”,咸丰戏瘾上来了,难免要清唱一段。一位太监曾流传下来这样的话,咸丰皇帝不止一次站在九龙口上,打着云板,敲着单皮鼓,指挥着“场面”。九龙口,伶界有说法。京剧的乐队俗称场面,坐在上场门一侧的台口,这地方为何敢称“九龙口”?传说当年唐明皇李隆基喜打鼓,打的是羯鼓,也真下过工夫,曾经因练打羯鼓打坏的鼓槌就堆放了三四大竹筐。唐明皇就坐在这台口上打鼓,这台口从此就称“九龙口”。咸丰的鼓也打得地道专业,在京剧“场面”中,打鼓的是整个乐队的指挥,足见其功夫。说个秘密,咸丰皇帝戏瘾上来了,还要扮唱,粉墨登场,专唱清口老生。咸丰皇帝开堂会不让外人参加,就是怕损了帝威。

夫唱妇和。当年兰儿入选秀女,又晋封为兰贵人,其中有一条就是对音乐、戏曲有一种天生的聪慧,天生的灵通,为了博得咸丰的喜爱,慈禧当年在这方面没少下工夫。她不但是戏迷,有戏瘾,而且是“戏精”、戏通。慈禧当权以后,立即在颐和园修了一座比故宫畅音阁还恢弘的德和园大戏楼,五十大寿时,慈禧又花了十一万两白银购置了全套的戏装行头和道具,可谓空前绝后,单凭这一点足见慈禧对京戏痴迷到何种程度。

老佛爷的堂会就开在颐和园。

老佛爷开堂会的风格和咸丰截然不同。

咸丰虽然身为皇帝,开个堂会听个戏还藏着掖着,犹抱琵琶半遮面,自欺欺人。而慈禧开堂会听戏,摆的是谱,扬的是威,要的是派。能去颐和园陪戏,领到“赠戏”“赏戏”的不容易,那是一种和慈禧是不是走得近,受不受宠,得不得势的标志。那真是一种莫大的荣誉,莫大的鼓励。

据说在颐和园德和园看戏时,去“陪戏”的大臣们不是坐在官椅上听戏,而是跪在戏楼下陪着老佛爷听戏,跪多久,那要瞧老佛爷的戏瘾过足了没有,无论是夏日炎炎、酷暑逼人,还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虽然老佛爷有旨,累了就回厢房休息,但大家都心甘情愿陪老佛爷听戏。当然大臣们也有大臣们的高招,他们为了跪得舒服,跪得自在,就要拉拢大太监,给太监花了银子,办了事,太监会把大臣们照顾得舒舒服服,悦悦贴贴,送茶、送水果、送烟、送点心,跪的软垫上铺的垫的,摆放的高低位置恰到好处,太监伺候人的本事和戏台上名角儿唱戏的本领一样大,他们会适时把你搀出来,理由冠冕堂皇,有急报官文,然后搀着你在园子里走走,遛遛腿儿,或者把大烟具摆好,让你久旱得雨。当然,太监伺候得你无微不至,你的银子伺候得太监也要无所不至。据文献记载,曾有一名大臣陪慈禧老佛爷看了三天戏,光银子就花了一万八千两,成为当时的一件新闻。

皇家的堂会不好去。

但老佛爷的堂会又都“挤着”“嚷着”“削尖脑袋”想去,非去不行。

除了邀宠,大臣们、亲王郡王爷们都摸清了堂会的规律。开戏前先议政,看或听戏时说角儿说戏,散戏后议朝,老佛爷看完戏正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办事效率奇高,真正达到耳听、眼看、手批,在金銮殿十天半月压着的折子,戏后就在颐和园须臾就办妥了。你参加不了皇家的堂会,你就享受不上这个待遇,该办、急办、非办不可的事就可能一拖再拖,拖疲、拖坏、拖死,老佛爷的堂会讲的是政治。常常谈戏谈到当朝当事,谈角儿谈到亲王大臣,谈戏文谈到哪位的奏折,谈打鼓谈到谁的办事章法,那可都是“戏后吐真言”!老佛爷亦戏中人。

老佛爷开堂会,点的都是名角儿,程长庚、谭鑫培、杨小楼、王瑶卿、卢胜奎等等,名角儿的名单都是老佛爷钦点的。老佛爷尤其喜欢谭鑫培的戏,谭鑫培乃程长庚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独创谭派唱法,自成一家,一百多年不变。谭派唱腔讲究低廻细腻,甜美滋润,抑扬顿挫,响遏行云;讲究余音袅袅、人去其音犹在,有绕梁三日之美。

慈禧爱听谭老板的戏,爱谭腔,谭鑫培台口一声唱,能唱得老佛爷满心舒畅。多少烦心事,多少累不完,都在一声谭唱中化为乌有,烟消云散。老佛爷亲赐谭鑫培黄马褂,可以自由出入大内。满朝文武,满清亲郡王爷贝勒公侯,有哪一位有如此待遇?光绪三十三年,谭鑫培的小女儿出嫁,谁都没想到慈禧太后愣赏送一个精致的妆奁盒,这种政治待遇,这种规格的赏赐,细数满朝官员也少。谭老板唱得好,扮得好,功夫更好!

皇家的堂会也有难唱处。

皇家的堂会非名角儿不行。

慈禧当年钦点《玉堂春》,钦点陈德霖扮苏三,陈老板扮苏三是梨园一绝。伶界谓之无与伦比。老佛爷懂戏,听得微微颔首,轻轻打点,面带微笑,津津有味。

据说陈老板卸妆时,小衣全部湿透,如水洗一般,坐在椅子上几乎瘫软。陈德霖后怕,讳字一出,去名杀头,罪莫大焉。正在其时,太监传旨,老佛爷有赏!陈德霖站都站不起来了,两行热泪不涌自出……

大洋垒起的堂会

晚清到民国初年,在北京城,有权没权,有势没势,红不红,紫不紫,入不入流,有没有派,就看你开得起开不起堂会?开什么样的堂会?能请来什么名角儿?

给你晒晒那时候的账单子:

光绪甲午年,在京城办个堂会,请动像谭鑫培这样的角儿,要花白银三百两,那年代谭鑫培名气刚响,价码不高,戏份为三十两白银,其他赏钱另计。

到光绪庚子年后,谭鑫培已有谭大王之称,戏份的价码已经涨至五十至一百两,没有一百五十两的白银不敢请谭大王。到宣统年间,但凡请谭大王,三百两白银是须备下的。那时候三百两白银能买十个丫鬟,前门外大栅栏后的铺子能置一座。

到了民国,还以谭鑫培为例,堂会的戏份已涨到五百到六百大洋。民国一位财长兼银行行长请谭大王唱《武家坡》一次托出八百大洋。不是大洋垒起的堂会,就是黄金码起的戏台。有时候你办堂会,这些名角儿还要事先派人去看场地,看戏台,看环境,看东家,老北京话儿,先是你挑角儿,后是角儿挑你。

到了民国时期,上至总统,下至部长;上至议长下至议员;上至银行金融家,下至买办大商家;上至总司令,下至师团长,几乎无人不爱京戏。票友比比皆是。当时就有这么一种说法:开完总统会,装扮唱大戏,不用请名角,个个能上戏。历史推出梅兰芳,大红大紫;杨小楼声名远赫,威震梨园;余叔岩独创流派,别具一格。此三人堂会价码皆逾千元大洋。那时期北大著名教授李大钊一个月关饷三百五十块袁大头,还不能保证按时兑现发洋;毛泽东当时在北大图书馆做助理管理员一个月八块大洋的饷。如果把这三位威震京城的名角儿都请到,北京人称之为“三大件齐活”,那就要轰动京城,赏钱、饭钱、礼钱、各种花销盘点下来,没有一万大洋办不成这个堂会。

测算,1918年,北京皇城根下的四合院,天棚浴缸石榴树,高墙灰瓦大开间的那种院子要400大洋一座;按现在二环以内的这种独门独院的四合院,大概要一个亿至一亿五。开办一次“三大件齐活”的堂会,就可以买20多所那样的小四合院,折合人民币为20多亿元,谁听说过花20多亿元人民币听一晚上戏的?

首先恭亲王的宅子就没法比,始建者为乾隆权臣大赃官和珅,和珅被查办以后是庆亲王,然后就是恭亲王。恭王府中的大戏台就是恭亲王奕修建的,奕最热衷办堂会,逢年过节、过生日、贺喜庆、办满月,只要沾上碰上靠上挨上就大张旗鼓地办堂会,过一段日子不过过戏瘾就觉得如芒在背,吃喝不香,像打秋的黄瓜,连办国事朝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恭亲王办堂会,满王府里张灯结彩,夜如白昼,管弦之乐昼夜不停,达官贵人的八人大轿龙一般地盘在什刹海边,从什刹海的前海停到后海。来恭亲王府上唱戏的皆为名角儿,唱的都是名戏名段,当时最有名气的“同光十三绝”即清同治、光绪年间的十三位生旦净末丑的名角儿,几乎都被请到恭亲王府上献“真玩艺儿”,价码、赏钱、赐物都不提,关键是一种荣誉,在恭王府的大戏楼唱过。清末的重臣都到恭王府看过“赏戏”,奕也不含糊,不但生旦净末都能扮,而且打鼓、司琴样样通。真人面前无假话,角儿们深知,个个都拿出通身的本领,人人下场卸妆时都是净湿小衣。

那年那月真离不开堂会。

恭亲王的堂会办得那叫轰轰烈烈。堂会一散,老爷子仍然兴致勃勃,提笔就赋诗,把他张灯结彩,丝竹高奏的演出描绘得淋漓尽致。“蜀琴欲奏鸳鸯弦,华屋樽开月下天。银烛树边长似画,金兰同好共忘年。”

随着慈禧最后闭上双眼,皇家的堂会如江河日下,败叶纷纷,连德和园大戏楼上都开始燕子筑巢,皇家的堂会渐渐只成为太监们和那些遗老遗少们憧憬的梦寐。随着恭王府的衰败,王府的堂会已成昨日黄花,恭王府昔日堂会办得地动山摇般的辉煌,如今王府的大戏楼上竟然挂着一张张蜘蛛网,戏台上堆满了杂物。全京城40多家王府再也没有一家能办得起像样的堂会了,如残日西坠,如落叶秋风,如镜中花水中月。一位八十多岁的贝勒爷的后代,说起当年他们先人开的堂会来,那一脸深纹厚皱里竟然发出青春的回光。

“辫帅”办堂会

“辫帅”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张勋是也。

曾率五千辫子军就敢北上京城,就敢改朝换代,推翻民国,复辟清王朝,让皇帝重新登基,“辫帅”胆大包天。

“辫帅”之名冠之已是民国了,全国都剃头剪辫子,唯独张勋脑后仍然拖着一根大辫子,非但他梳辫子,他的军队,人人都有一根大辫子,而且是自愿留的,没有人强迫。

“辫帅”出身贫寒,家中几代皆目不识丁,张勋就是背着“白丁”一块,穿着一身补丁粗衣走上社会的,完全依靠自己的本事,摸爬滚打,出生入死,张勋熬出来几乎是个奇迹。像张勋这样奋发图强,艰苦奋斗,不屈不挠的贫苦农民不多。他完全靠自学愣能读懂《论语》,深夜挑灯夜读《三国》《水浒》,行军作战之余,有空就在地上练字,后来竟能写出一手拿得出场面的大字楷书。张勋聪明绝顶,读过的书皆熟记于心,得空就给弟兄们讲《三国》、说《水浒》、道《岳飞》,俨然成为军中一杆旗。

“辫帅”还爱戏、懂戏、会戏,是戏迷、票友,关键是极有“戏缘”。

“辫帅”办堂会也是京城一绝。老梨园伶界的名角儿如谭大王、余三排、王瑶卿、杨小楼、卢胜奎都被请到“辫帅”府献艺,新秀如四大名旦、四大须生,都是“辫帅”府办堂会的必请。“辫帅”不粗,和四大名旦之首梅兰芳最好。在京城梨园有“辫帅”请谁是谁有面子。请谁谁到,谁到谁拿真玩艺儿。这在民国初年是独一份。袁世凯曾请谭鑫培办堂会,谭大王一拱手,谢了,不去!给多大的戏份都免了。谭老板瞧不上这位大总统,粉墨登场的大皇帝。八抬大轿都抬不动,袁世凯气得跺脚击掌,下令禁止他演戏,封杀!谭老板也英雄,也血气,戏可以不演,那也不给你唱!但“辫帅”一请必到。梨园界甚至以被“辫帅”请为荣,可见“辫帅”在梨园的影响力。“辫帅”并不像我们初中历史书中说得那么黑,那么坏,因为搞复辟,让全国人民唾弃。民国初年,京城梨园最不让名角儿们唾弃的就是“辫帅”,即使他下台了,倒灶了,没权了,不能称“辫帅”了,依然如故。

“辫帅”当年驻兵保定,为听谭鑫培的戏,他竟然骑快马进北京,听完戏后,又骑马连夜跑回保定军营,由此可见“辫帅”的戏瘾,由此可见“辫帅”的执着。

“辫帅”爱戏、迷戏、懂戏,尤其对《三国》的戏不但能懂、能唱,还能勾了脸,挂了须,扎了靠,登了靴,拿了道具就能上台演,敢和京城的名角儿配戏,唱念坐打,一点不含糊,叫好喊彩的一浪高过一浪。“辫帅”府办堂会和其他府宅不一样,“志愿者”多,一听说张大帅办堂会,街前街后,府前府后,都是自愿服务者,看轿的、引路的、唱名的、帮着提东西搀人的。一是“辫帅”人缘好,从不小看人,从不恶待邻人,有难但凡对张勋伸手的,不会少于五块大洋。二是大家都知道张府办堂会请的都是京城最有名的名角儿,而且被请的名角儿来张府堂会,个个都拿出看家本领,真练活真拼命真动真本事。因此这些“志愿者”只图堂会大戏一开,蹲在大院墙根“蹭戏”听。蹭戏人多的时候,“辫帅”府胡同能蹲一胡同人。当时票友圈里有句话:“宁听张家墙外戏,不去戏园看生上戏”。

1922年,民国十一年,张勋六十九岁,办了三天祝寿的堂会,办得搅动了整个梨园界,吸引了数不尽的戏迷。多少人都花上钱、托关系、走路子,要去“辫帅”府上听堂会。单说名角儿,榜上有名的,唱红的,唱爆的,几乎都群英聚会齐到了“辫帅”府。有杨小楼、梅兰芳、马连良、余叔岩、龚云甫、孟小茹、钱金福、王凤卿等等,甚至连八十多岁的伶界老前辈孙菊仙都请来了。戏迷们、票友们比“辫帅”都兴奋,都激动,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名角儿群星荟萃,满堂辉煌。

仅举第一天堂会的“大轴戏”,唱的是《回荆州》,“辫帅”亲点的戏目。梅兰芳饰孙尚香,杨小楼饰赵云,龚云甫饰吴国太,王凤卿饰刘备。掌声、喝彩声、叫好声,如春雷滚动,看得人个个如醉如痴,舍身忘己。最后一天的大轴戏,竟然请伶界老前辈孙菊仙登台练他的绝活《鱼肠剑》,孙菊仙曾经和谭鑫培同台“练活”,谭大王是当时头牌“花脸”,孙菊仙是当时头牌老生,和梅兰芳的爷爷梅巧玲同台唱戏。那天的戏孙老前辈唱得如黄钟大吕,抑扬顿挫,响遏星空。正应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连三天,满城无不说“辫帅”家的堂会。票友都憋着看“辫帅”七十大寿时的堂会。据说伶界的名角儿都纷纷向“辫帅”表示,在张大帅七十整寿堂会上再聚帅府,再铸辉煌。张勋拱手相谢。据后人传说,大帅送名角儿出门时讲了句实在不该说的话,除非我张勋过不了七十,过七十祝寿再请各位老板们!

谁都没想到,人高马大,健康没病的“辫帅”第二年未满七十,竟然折了,没能过了七十大寿。堂会至此,再无盛会。

程长庚闹堂会

程长庚何许人也?堪称中国京剧名角儿的开山鼻祖,两百年前四大徽班进京打江山,程前辈乃头牌徽班的老大。梨园有传:三庆的轴子(指压轴的大戏),四喜的曲(擅长演昆腔的剧目),和春的把子(指擅长演武戏),春台的苗(指班子中童伶唱红的多)。程长庚乃三庆班的班主。同光十三绝中的一绝,在老生“三鼎甲”中挂头牌,大名鼎鼎的伶界大王谭鑫培是他的徒弟。

程长庚登台一唱,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奔腾向前,气势万千。旋律上质朴而没有多少曲弯之处,不糜不俗,直腔直调,沉雄爽朗,令听者回肠荡气,敬慕之心油然而起。有人形容程长庚的唱腔“穿云裂石,余音绕梁高亢之中又别具沉雄之致。”程老前辈把京剧的演唱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据说程长庚在唱《文昭关》中的伍子胥时,一曲唱罢,坐客数百人皆大惊起立,狂叫动天,被感动的如身历其境,不能自已,甚至当场有人流泪痛哭,被感动的无可无不可。堂会主人大呼程长庚为“叫天”,数百人齐声高呼“程叫天”,其声直冲云天,于是,“程叫天”之名传梨园,走天下。

程长庚冲堂会是闹了道光时期朝廷的中堂大人穆彰阿办的生日堂会。

那年头惹了道光皇帝也不能惹穆彰阿。穆彰阿,文华殿大学士,给道光皇帝当家当了整十年。鸦片战争败得那么“彻底”,林则徐被整得那么惨,那么苦,穆彰阿是罪魁之一。但这家伙确实也懂京戏,也迷京戏,也“玩”京戏。懂戏就懂角儿,他早就听过程长庚的戏,也真捧过程长庚,封程长庚为老生状元,让程长庚火爆起来。

穆彰阿办生日堂会是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千金难求一帖,满朝的文武大员谁不想巴结穆彰阿?谁不想听堂会借光送礼?这办堂会最重要的就是请角儿,请名角儿,请京城赫赫有名的顶级名角儿,“程叫天”在穆中堂的戏单里是头一位。无论请谁都得请程长庚,不请谁也得请程长庚。穆彰阿懂戏,内行,懂角儿,派专人下帖请“程叫天”,唱什么戏还要请程长庚亲定。没想到,一请不到,二请婉拒,三请未接帖。原来程长庚是徽班三庆班的“老板”,他亲自给班里定下一条规矩,任何人不得私自“走穴”,而穆中堂开堂会,请的是名角儿,不是请整个戏班子,程长庚有句话掷地有声,都请我,我是红了、肥了,我班子里的人都得黄了、饿了。直到堂会开堂前,天都擦黑了,程长庚依然不接戏单子。穆彰阿大怒,这明明是不给穆中堂脸,难道一个戏子就能搅黄了中堂大人的寿宴?再加上小人们在一边扇阴风,穆中堂一怒之下,竟然让官衙把程长庚抓进中堂府。“程叫天”也真爷们,事到如今,杀剐随你,唱戏不唱!

黑脸、白脸、红脸,穆彰阿索性把不给他脸的程长庚用铁链子锁在戏台的柱子上。打板、操琴、鼓乐齐鸣,大幕拉开,唱戏!

从此穆彰阿的堂会就“名垂青史”。

程长庚被锁在戏台的柱子上,上台唱戏的角儿,连同打旗的、走场的、跑龙套的都落脚轻了三分。满场的戏,唱戏的只唱半场,无论生旦净末丑,无论文戏武戏闹戏猴戏,台上的都自动只在半场作戏,尽量避开台上的那半场,因为那半场的台柱子上一身的锁链锁着的是程长庚程老板。

程长庚搅了穆中堂的堂会,也让梨园界看出“程叫天”的一身铁骨。

咸丰登基,把穆彰阿办了,有人为庆祝奸臣权臣下台,要唱堂会,特邀程长庚登台唱戏出口恶气,程老板面如止水,眉若衡山,依然一句老调,请我须请长庆班,否则,不去!

杜月笙开堂会

杜月笙何时好上京剧这口儿,实无准确的说法。

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上海青帮会有句传言说得倒也靠谱:说杜老板何时入的帮,就何时入的腔。我掐算一下,杜月笙应在十六岁上就是京剧票友了。一个玩枪、玩命、拼世界的青帮大亨、上海黑社会龙头老大偏偏喜爱梨园之调,丝弦之曲。杜月笙不是附庸风雅,装疯卖假,他是真心喜爱,挚心追求这门艺术,几近痴迷,几近痴情。杜月笙不但是位“票友”,而且是位“高票”。这在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乃至北京城、天津卫的戏圈里几乎无人不晓。公认杜老板爱戏、懂戏、会戏。杜也曾心满意足地说,自己是天下头号戏迷。

上海的京剧名角儿就不说了,京、津梨园名角儿大腕凡到过上海的,几乎没有没“教”过杜月笙唱几腔走几步的。杜月笙和“四大名旦”之首梅兰芳相交甚深。甚至和梅兰芳配过戏,两人同台唱《四郎探母》。和梅先生同台唱戏,戏配得还很“舒服”的,天下能有几人?杜老爷子算一号。

据说当年马连良到上海滩唱戏,杜月笙请马老板把调。马连良派大,气势也大,杜月笙唱的是《空城计》,马派唱腔的看家戏。马老板稳稳地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一言未有。听完起身告辞未发一言。戏行的人都知道,马老板是金口难开,杜月笙又唱的是《空城计》,扮得是诸葛亮,谁都没想到,马老板走到客厅文房四宝前提笔写下四个字,马连良的字写得漂亮,一个字值一个大洋,要知道当年齐白石刚到北京画才二块大洋一幅。写完掷笔转身神仙似地走了。杜月笙呆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呆傻,又好似中风,杜府上下一阵乱忙,要请德国大夫。后来方知,杜月笙是被马连良的题词陶醉了,深醉其中。那四个字是“可挂头牌”。杜老爷子堪称是位艺术家了!

1931年6月,杜月笙因家乡浦东高桥修建的祠堂落成,要唱三天堂会。这次堂会唱得可谓开天辟地,空前绝后,请了上万名宾客和好友,摆了1200多桌酒席;为办这个堂会,杜月笙专门修了一条4公里长的柏油马路;一座可停客轮的码头;每10米挺立着一名保安,维持秩序,用浦东话讲,派头大得不得了。北京去贺喜的人看了后说,比皇上出宫还威风,还隆重。可谓“天下第一堂会”。其实那都没夸到点上。

开堂会的亮点在请角儿,谁来唱堂会才是关键。杜月笙懂行。

杜老爷子老道,没敢开口点角儿,他要南北名角儿荟聚,缺了哪方哪位都不行。叫管家去麒麟童府上,恭请周信芳老板点角儿。

周老板也谱大,定坐观书,良久,方起身唱名,果然梨园大家,南北梨园大腕名角儿,一口气唱出五十七位,然后微微一笑,用京剧京白:请杜老板过目,不知有遗漏否?能不能悉数请来?吾不敢包言。那位管事的也极精明极懂事,也换一口纯京腔京味京白:您老请好吧!

京剧名角儿不是那么好请的。余派老生唱腔的创始人余叔岩就请不动。余老板派大,拿着杜月笙的亲札三请不动。只说一层意思,当年号称“冬皇”,在梨园最负盛名的女老生孟小冬就是余叔岩的关门女弟子,这位孟小冬曾在京剧戏坛红极一时,先嫁梅兰芳,后嫁的就是杜月笙,从中围绕着戏剧姻缘流传着一段又一段至今仍传而不衰的动人故事。余老板戏好脾气大,甩了一句。除非拿十八抬大轿接。没想到杜府真的在京城租下一抬十八抬大轿,直抬到余老板府上。余叔岩这才不好意思地出门降阶而迎。为杜月笙真诚所感,实因身体确实欠佳,人未到但心到了。杜府管事亦非“俗手”,朗声应道:余老板心到即人到了。双手高捧戏份送上,在梨园传为佳话。

杜月笙不愧上海滩大佬,堂会开得“山呼海啸”“排山倒海”一般。被报界公认是“民国第一堂会”,请的贵宾犹如请的梨园名角儿,都是曾经叱咤风云,一跺脚八方乱颤的人物。蒋介石、徐世昌、曹锟、段祺瑞、吴佩孚、张宗昌,上海地界上的大企业家、大金融家、大买卖家,甚至上海十大报业的社长总编都有匾额花篮送到。连远在重庆、北京、广州、新加坡的大亨大爷们都早早赶到上海,能不能被邀请,能不能赠上戏柬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杜府开堂会那三天,上海滩上鸦雀无声,连黄金荣的大世界都歇业,有头有脸有爵有钞票的大佬通通去了浦东。以至于交通堵塞,车马不行。当时杜府为堂会专门准备下15辆轿车、150辆人力车接站接码头。再加上南北政界要人,各种大佬名家都自备车队,结果浩浩荡荡,真乃车水马龙。即使如此,仍有许多名角儿不得不徒步前往。据报载,像杨小楼、程砚秋这样的名角儿竟然是徒步前往,连梅兰芳也是坐了一辆独轮小车前往。据老人们回忆,百年上海未曾有过。谁敢让梅大师自己乘一辆小独轮车去唱堂会?

据说当时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亦中国通,酷爱京剧,得知杜月笙开堂会先是坐等请柬,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急如火,这位总领事是出名的日本大特务,看戏为表,搞特务外交活动为实。无可奈何,派专人前去索票。被告之,杜家祠堂开贺,不请外国人。撞回来以后,急得日本总领事抓耳挠腮,又派专人持函带一大“黄鱼”前去买票。那年月一条大“黄鱼”即十两黄金,日本人势在必得。没想到杜公馆当面碰回来。义正言辞地告之,开堂会我们杜老板放的“黄鱼”游满黄浦江,不差日本人这条!

杜月笙的堂会唱得可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梅派、余派、程派、谭派、马派、杨派,唱得人如醉如痴,谁见过中国梨园最拔尖、最唱红、最拿人的五十多位大师同台献艺?且人人都是拿出自己的绝活?

杜月笙的堂会一共开了三天,唱了四十多个剧目,三天大戏该排谁压大轴?也是难事。最后首日梅兰芳演《穆桂英挂帅》压大轴;二日马连良唱《借东风》压大轴;三日南派麒派创始人麒麟童周信芳唱大轴演《徐策跑城》,真乃空前绝后,轰动一时,唱红一世。

堂会上的“游龙戏凤”

《游龙戏凤》是出好戏。听过梅兰芳唱过《游龙戏凤》的是一种享受。梅先生把凤姐唱活了,唱神了。

《游龙戏凤》是说明朝第十个皇帝明武宗朱厚照微服私访到山西大同梅龙镇游玩,住在李龙客店。入夜,李龙外出巡更,其妹凤姐操持店务,接待那位风流出名的正德皇帝,正德皇帝见凤姐品貌出众,聪明伶俐,甚爱之,乃加调戏,游龙戏凤,后封凤姐为妃。

戏源于一段历史。戏情也不复杂,并不激昂。关键看戏是谁演、谁唱。梨园有佳话,《游龙戏凤》真乃假戏真唱,阴阳颠倒,成就了演凤姐的梅兰芳和唱明正德皇帝的孟小冬的一段婚姻。而这段婚姻的起始,竟然是在一出堂会上,而这位办堂会的人竟然是以当大汉奸而臭名远扬的王克敏。

王克敏并非生就的汉奸胚子。王克敏是人之精也。极会算计,极会迎合,也极其聪明,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懂艺术,喜收藏,尤其爱戏剧,是京剧爱好家,也是京剧专家。通古博今,是位大家。民国时期,这位王克敏曾任中央银行总裁,三度出任政府的财政部长。王克敏不缺才,更不缺财,后人说他只缺德,那也是日本侵华他当了汉奸以后的评论了。

王克敏要过五十大寿,那个时期最能显身份、地位、权财、声望的莫过于开堂会。

王克敏堂会办得极其隆重。这么说一点不过分,这位部长兼银行总裁一有权二有钱三在梨园圈中有人缘,他的庆生堂会几乎把京城的名角儿一网打尽。

当时已大红大紫的梅兰芳当然是应邀头牌,其中也有正当红的唱须生的孟小冬。

那个时期戏台上有个有趣的现象,梨园评论者议之为“阴阳颠倒”,即男人演旦角,女人扮须生。

《游龙戏凤》是一出生、旦对儿戏,唱作并重,讲究“龙”“凤”要配合好,“龙”在情中,“凤”在义中。梅兰芳唱《游龙戏凤》唱得一绝。戏中的“龙”由余叔岩扮,余叔岩堪称京剧艺术大师,与马连良、高庆奎并称“老生三杰”,须生中的名角儿,也是以后孟小冬的师傅。王克敏唱生日堂会时,孟小冬才十八岁,从未和梅兰芳唱过《游龙戏凤》。据说当时的戏单并不是《游龙戏凤》,而是《坐宫》。王克敏这么一改,梅兰芳问题不大,但唱须生的孟小冬确实初出茅庐,不知道孟小冬敢不敢接这个戏?没想到,孟小冬真够猛的,二话不说,洗脸化妆,粉墨登场。那时候,孟小冬还从未登台演出过这出戏,更没有和梅兰芳这种名角儿过过招,人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王克敏懂行,他也担心别把戏唱砸了,这是寿宴堂会,唱砸了损寿。于是放出话来,戏唱好了,戏份翻倍!谁都没想到,梅、孟唱的这出戏,那几乎是演疯了。虽然登台前两人从未对过戏、排过练,但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左右逢源,滴水不漏,惟妙惟肖,形神兼备。孟小冬扮的皇帝是带着长长的髯口,梅兰芳扮的是活泼天真的少女村姑,一唱一腔,一举一动,一起一坐,一摇一摆,传神送情,看得台下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好声,据说王克敏爱摆派,爱戏,喜戏,但从不“喊”戏,不喊好叫彩,那天竟然也禁不住高声叫好,甚至站起来送彩。

梅兰芳和孟小冬有的那一段姻缘就是始于这台堂会……

据说王克敏当了伪华北临时政府行政委员会委员长以后,依然秉性难改。有一次又逢做寿唱堂会,用重金遍请京城名角儿,但竟然无一人应邀,请来的二三流生角儿几乎让堂会办不下去,几次下不了台。有位“神卦”给王克敏算命,却久久不开口,众人皆不知何故,最后管事的齐喊,你难道是哑巴不成?王克敏看出名堂来了,用手指在桌几上打了几下板,那位“神卦”果然神,一声长叹算叫板,半声西皮算卦词:“只怕上得了台,难下这台……”从此王克敏再也没唱堂会,其实自日本侵华占领北平后,堂会就如西坠的夕阳,渐渐地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

(摘自《美文》2015年第9期)

苏三有段唱腔:“来到督察院,举目往上观,两厢的刀斧手,吓得我胆战心又寒,苏三此去好有一比……”陈德霖唱到此突然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下面的唱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还”。这还了得?几乎犯大忌大讳,慈禧老佛爷属羊乙未年生人,她一生最忌讳“羊”字,连御膳房做羊肉也得改名福肉。但戏文不等人,鼓敲着,板打着,胡响着,陈德霖不愧名角儿,戏到嘴边改唱“苏三此去好有一比,鱼儿落网,有去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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