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殊的采访

□曾利华 湖南省耒阳市委两新工委副书记

一次特殊的采访

□曾利华 湖南省耒阳市委两新工委副书记

说说身边的人和事，生活中的情和思，本栏目欢迎两新领域的广大读者来稿。

前不久，受命带着省报记者去采访全县年龄最大的老党员朱贵，我的内心充满了崇敬与期待。

驱车40多公里，公路在一寨子前消失，我们下得车来，开始徒步进山。大汗淋漓、全身湿透的我们终于在深山中的一个小寨子见到了朱贵。

负责引见的村支书指着不远处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说，他就是朱贵，新中国成立前入党，如今已经93岁高龄了。

我顺着村支书的手望去，一个白发稀疏的老人，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提着一个竹篮，佝偻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迈进。

我们走过去，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深陷的两眼暗淡无光。正要与老人握手，老人却突然间板着脸怒吼道，给我滚！

我本能地后退两步，同时发现老人口角正往下缓缓地流着口水，老人却似乎全然不知。

村支书赶忙扶着老人，附在老人耳边喊道，朱老，这是省城和县城来的记者，来采访您。

老人转过头，盯着村支书，一言不发，似乎在努力回忆。这时，我看到了老人右耳居然缺了一大块。

我以为老人听懂了村支书的介绍，谁知过了半晌，老人却对着村支书说，你是谁？我看你怎么好面熟？

村支书尴尬万分，不好意思地朝我们笑了笑，说，朱老从今年5月开始，就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省报的记者大失所望，跑了这么远，采访对象却是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那些感人的素材怎么挖掘？

村支书似乎并不在意，一手扶着老人，一手向我们比划着说，朱老真的挺了不起的，他新中国成立前就入了党，曾是新四军战士，参加过抗日战争，也参加过淮海战役。你们看到吗？他的右耳缺了一大块，那是与日本鬼子肉搏战时，被鬼子咬掉了。

我静静地听着村支书讲述老人的故事，眼前不断浮现出那刀光火影、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朱老冲锋在前的身影，也在我的脑海中渐次清晰起来。

顿了顿，村支书沉沉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次战争，朱老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好在朱老九死一生。只是可惜，在那次战争中，朱老受了更严重的内伤，失去了生育能力。直到不惑之年，才收养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症的残疾儿，如今和他相依为命。

看着眼前的老人，想着老人曾经的辉煌过往，我感慨万千。

我们跟着村支书，不经意间就来到了老人的家里。这是一幢老式的土砖瓦房，进入大门，是厅房，厅房两侧各两间厢房，左侧是两间卧室，老人和养儿分住，右侧是灶屋和杂屋。

老人的家很简陋，一张方桌，一个屏风，三条木凳，外加一个木柜。然而，老人的卧室，却让我们眼前一亮。在这间不足20平方米的房子里，土墙上挂满了各类奖章和毛主席像章，还有一套失色的新四军军装，一把带有刺刀、已不能再用的三八步枪。老人的房间并不整洁，但那套军装却干干净净，尤其是那把废弃的老式三八步枪，被擦拭得油光发亮。

凝视着这些物什，我泪眼朦胧。

老人也颤颤巍巍走过来，紧紧盯着墙上的那把步枪。然后，像个孩子一样笑了，笑得那么甜蜜、那么满足。这时的老人，根本看不出就是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

面对这一切，我突然明白，这位曾经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人，和大多数新中国成立前入党的老党员一样，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他们曾经背井离乡，驰骋战场，用鲜血谱写了人类解放的动人乐章。当战争胜利后，他们又无怨无悔地回到了家乡，普通得有如一块泥石，任凭时光怎样流逝，任凭生活多么窘迫，都始终不曾向党、向政府提出任何要求。他们的信念，他们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传承和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