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万岁爷”

蝶舞沧海

1

老爸最近感觉头晕，去医院一查，三高。

各项指标其实高得不算多，属于常见老年病。老爸受惊不小，说爷爷就是三高，65岁脑溢血离世，这太吓人了，他必须赶紧治。

药，老爸是不吃的。老爸一直笃定地认为是药三分毒，治好这里就会坏了那里。他记得我有个中医同学，催我问问有没有食疗方。

按同学介绍的方子，老爸立马行动起来。陈醋泡黑豆要泡半个月，老爸每天悉心观察，勤勉地给玻璃坛子的密封圈围水，还根据我同学的建议给老妈列了每日的买菜清单。

老爸买了电子血压计和测糖仪，一天查N次。老妈看不下去了，“扎扎扎，手指都扎成筛子了，血都要被你自己放完了，你这是治病还是自杀？”

看到电视上介绍的什么药酒什么保健品，老爸都跃跃欲试。尽管我和老妈一再让他不要相信那些，老爸还是偷偷打了订购电话。结果一杯黑黑的液体下肚后在床上躺了两天，头晕得找不着北。

老爸这样如临大敌，我觉得夸张了。别说他老人家，我这年轻人都已经亚健康了呢。

2

这边的敌人还没歼灭，那边的号角又吹响了，老爸的脚后跟无缘无故肿了起来。检查结果是痛风。

我的手机从此无宁日。上午问鸡蛋属不属于内脏，下午又问香菜是发物能不能吃？大半夜了突然想起来晚餐吃了块豆腐，也慌忙让我问同学要不要紧。

这种芝麻小事怎么好叨扰人家，我只有找“度娘”。网上答案五花八门，我得耐着性子选出最靠谱的，浪费很多时间。

越怕鬼越撞到鬼。老爸这样小心翼翼着，毛病却越来越多。上腹疼，腰疼，胃疼，都陆续来了。

我便彻底成了老爸的咨询热线。老妈数落他：“别人当爸的有什么都瞒着孩子生怕孩子担心，你倒好，一个喷嚏打不出来也跟女儿哼唧。人啊，到这岁数了，生死由天命……”

老爸最忌讳“死”这个字，嚷嚷道：“我身体又没大毛病，死什么死！”老妈气得：“好好好，以后您就一个人活一万岁，孤独死你！”

我逗老爸：“您不想死，那我们以后就叫您‘万岁爷如何？”老爸一听，欣然应允。

“万岁爷”上腹疼查出快长满整个胆囊的结石。他问医生最严重有什么后果。医生说，结石太大引起胆囊壁穿孔，导致休克或死亡，但这样的病例并不常见。

老爸惴惴不安，最后向我们宣布决定切除胆囊，排除可能的生命危险。我和老妈都觉得没必要。胆囊切除了会有很多不便，术后一年之内不能吃油荤，平时胡吃海喝惯了的“万岁爷”能忍得住吗？

老爸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为了保命，别说不吃荤，就是不吃饭都行！

术前，老爸反复问医生手术有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看个人体质。老爸没再吭声，血压却坐过山车一样冲得老高。医生让老爸别紧张，老爸拒不承认，说放松得很。一边嘴硬，血压一边还在升高。当天约好的手术只得放弃，改在第二天才做。

我们还真是小瞧了“万岁爷”。术后面对各种美食诱惑，他老人家忌嘴忌得干脆果断。排除了身体的这颗“定时炸弹”，老爸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精神杠杠的。

3

“万岁爷”闲着没事就琢磨身体。这不，又给我提了新的要求。

“娅娅，我大问题没有了，再就是怎么延年益寿了，你教我养生吧！”我告饶：“爸，您不是不知道，我这大咧咧的一个人，有病吃药，没病不管的，我哪懂得养生啊。”老爸却不妥协，要我问中医同学或者网上找，还说自己要是会电脑也不求我了。

我只好勉强应允下来。他老人家隔几天就会给我一个问题：怎样养肝明目，如何调理脾胃，身体的毒素要怎么排，煮什么水煲什么汤……随便在网上找一个应付他还不行，他老人家要简单好找的食材，又效果好的。

煲烫熬粥，还在弄着，“万岁爷”又盯上了穴位养生，把自己这里按一下那里揉一下，哪儿疼就用本子记下来，记完了就找我，让我问中医同学疼的地方对应的是什么穴位，好早作预防。

老爸开始研究艾炙，让我帮他在淘宝买了几盒艾条，有烟的无烟的，一一拿去试。我真的烦了，对老爸越来越敷衍，说话的语气很不好。也不知他是真看不出还是装傻，反正“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那段时间，心情不好，失眠，辗转中突然想起告诉过老爸的一个方子，用核桃里面的分心木煮水。试了试，果然效果显著，喝完后一觉到天亮。

这让我多少也有了些兴趣。胃疼的时候，我推了推小腿上的胃经，还真缓解了。来例假之前的两天，我炙了炙带脉，就没有再痛经。

慢慢我也开始煮红豆薏米水除湿，吃杂粮饭健脾。老爸没有任务交给我时，我偶尔也会为自己找一找养生方法。原来食物的颜色都是有作用的，白色润肺，黄色益脾，红色补心，青色养肝，黑色补肾。情绪对身体也有很大影响力，忧思伤脾，熬夜伤肝。

自此，我一是调整饮食，二是注意情绪，气色还真的日益见好了。

得知运动+养生才是最佳方式后，我第一次主动给老爸打了电话。老爸刻不容缓就跑起步来了。听说手掌上布遍全身穴位，老爸就一边跑步一边啪啪啪拍手，也不管路人笑不笑话。

而我，在舞蹈室报了班，练习芭蕾古典舞。冲着“筋长一寸寿延十岁”的目标，压腿下腰劈叉，半年的时间我就全部拿下来了。每次韧带拉伸后，整个人感觉轻盈而充满力量。我的身材，也好得让人艳羡。

4

省运会，我的舞蹈节目在电视直播。演出刚一结束，亲友纷纷打电话祝贺。

“万岁爷”的电话也挤进来了。我跟他得瑟，“老刘同志，您闺女还不错吧？”他却着急地来了一句，“娅娅，你们就穿那么一点该是有多冷啊！”

我的心狠狠地暖了一下。这就是父亲，在所有人关心你美不美时，他只关心你冷不冷。的确，我们穿件大露背的演出服，在外面等候清场时冻得够呛。

老爸说：“回去赶紧做个刮痧拔罐啊，把寒气逼出来。”

我嗯嗯点头，回去就做了。第二天参演的姐妹们都或轻或重有些感冒症状，只有我安然无恙。我夸老爸，不错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万岁爷”也成养生专家啦。老爸嘿嘿笑，掩饰不住得意。

老妈打电话来说爸尿血时，我吓了一大跳。赶过去，发现两老的气氛有点不对。爸一脸痛苦躺在床上，妈却一脸生气。

原来，老爸腰疼，他自己估计是肾结石，去医院检查却查不到。老爸不信，又去一家专门做激光碎石的小门诊，那边果然说有，还特别大，不碎掉会有生命危险。

老爸就交钱做了。回来尿血了两天，腰疼得更厉害。妈数落爸没病找病，把个好端端的肾打伤了。爸却争辩，医生说了的，这是碎石的正常反应。妈更气了，哪来的石？我看你脑子里才有石！我问老爸那个小门诊的检查单在哪，老爸说，好像在沙发垫底下压着。

我在客厅翻找的时候，两老吵起来。老妈烦老爸贪生怕死，啰嗦不停。老爸忍了半天，最后爆发了。他带着哽咽，压低了声音——

你只知道我怕死，可你知不知道，我那次去娅娅家拿户口本，看到这孩子满抽屉都是药，我想起来就疼啊！娅娅本来体质就不好，生活习惯还乱套，离婚好几年了身边都没个人照顾她。我们唠叨再多她也听不进，我要突然走了连个给她换灯泡水龙头的人都没有。我天天缠娅娅，娅娅有时候烦得都吼了，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你就没发现，娅娅受我影响现在也开始养生了，比以前精气神强多了吗……

哎呀，我这女汉子真不想哭的。但是讨厌，热热的泪水还是爬了一脸。

好吧，是该让无情无义的前夫从心里滚蛋了，把那个一直默默爱着我的男人带去见老爸。不过，想做“万岁爷”的驸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先得师从咱刘家门下学习养生，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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