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伊河捉螃蟹

李晓

我的老家在大山脚下，家门前有一条伊河，伊河里有鱼、虾和螃蟹。

小时候，到了夏天，我常和小伙伴们来到伊河岸边，脱下鞋子，卷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跳进河里，搬开石头捉螃蟹，然后，用草绳拴上螃蟹挂在凉鞋上提溜着，光着脚丫走回家。

久而久之，我们便掌握了螃蟹的习性，螃蟹白天很少在水里游走，总是隐藏在水里的一些大石头的下面，水浅的地方埋不住较大的石头，藏在下面也不安全，水深的地方，水流湍急，也不适宜生存，螃蟹一般喜欢生活在半腿深的河水里，刚好水能埋住的大石头下。我们总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搬开一块大石头，螃蟹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逃跑状，此时若伸手捕捉，就可能被螃蟹大张着的钳子一样的螯足紧紧夹住，无论你怎么甩都甩不掉，且总是越甩夹得越紧，只有把被螃蟹夹住的手放在水里，螃蟹才会松开。捉的时候，要用手迅速按住螃蟹的脊梁，以免被它的一对钳子夹住，可是，往往搬开石头，河水就浑了，很难看清螃蟹逃匿的方向，过一会儿，河水清了，螃蟹也已逃得无影无踪。于是，我们根据螃蟹的这个习性，想出了一个捉螃蟹的好办法：搬开一块大石头后，用一根棍子伸进去搅动，感觉到螃蟹夹住了棍子，就把棍子拉出来，一只螃蟹就到手了。这个办法很是灵验，屡试不爽，一天能捉上几十只大螃蟹，可谓满载而归。同时，我们还掌握了分辨雌雄的方法。蟹脐尖尖的是雄螃蟹，蟹脐圆圆的是雌螃蟹。雌螃蟹圆圆的蟹脐里面有很多豌豆大小、通体透明、软软的、粉红色的幼蟹，待蟹壳变灰，幼蟹就该离开母体独立生活了。我们抓到大雌螃蟹的时候，总会心生不忍，往往选择放生。

鲁迅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我读了曹雪芹写的《红楼梦》，尤其喜欢读那段贾母带着红楼人一块儿吃螃蟹的情节。贾母说，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并且嘱咐贾宝玉、林黛玉和史湘云等不要多吃。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同时要把酒烫得滚热的拿来，多倒些姜醋；说罢，用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出蟹肉，让薛姨妈，薛姨妈说：“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林黛玉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儿夹子肉就下来了，还要热热地吃口烧酒。吃螃蟹要心情好，蒸着吃，不能多吃，要烧酒，要热蟹，要姜醋，吃完了要洗手，这是何等讲究！刚吃完螃蟹，贾宝玉笑道：“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说着，便忙洗了手，提笔写出：“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林黛玉笑说，这样的诗，要一百首也有，笑谈中，提起笔来，一挥而就：“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宝钗接着笑说，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了，说着也写了出来：“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大家看完了这些诗以后，都说这是食螃蟹的绝唱。这些吃螃蟹的美好画面，读了一遍又一遍，百读不厌，让我想入非非，想起了故乡的螃蟹，想起了我们捉螃蟹的种种趣事。

伊河捉螃蟹既让我长了见识，又使我饱了口福，还使我提高了读《红楼梦》中食螃蟹一节的兴趣，从而爱读《红楼梦》，成为我最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