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2016-06-05安徽周建道
文/安徽·周建道
乡愁
文/安徽·周建道
乡愁是什么?
乡愁是村前的小桥。那是一座不知年代、狭窄、简陋得甚至有点寒碜的石头桥,除了偶尔有车队经过要热闹一阵子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寂寞的。在我的记忆里,它总是那么不急不躁、轻手轻脚。小时候,我没有它的护栏高,大人们把我朝桥面一放,做针线、下象棋、洗衣服。再大一些,我很奇怪它连个名儿都没有,大人们刮着我的鼻梁说:只要对他人有用,知不知道名儿有什么关系呢?再大一些,我上学了,每天踩着它带着青苔的背走来走去。有时因为不小心,雨天会滑上一跤,一身泥水,难免会说几句诅咒的话,好在它一点也不计较。再后来,离开了家乡,它也被更漂亮、更宽阔的桥取代,可时时进入我梦乡的,还是那老桥和它里面蕴藏、镌刻的光阴里的故事,我为自己的无知、冒犯而惭愧……
乡愁是村口的谷场,“新筑场泥镜面平”。到了农历四月,油菜快要成熟了,乡亲们拣先要成熟的一块收割,拔去根子,洒上塘水、厚厚地铺上一层谷糠,再用石磙压实在。“虎口拔牙,龙口抢粮”。牛马的嘶叫,大人的喊叫,孩子们的打闹,组成了一曲丰收的前奏曲。麦子、水稻按照自己的时令、节气,进场后,把谷场妆点成一个金灿灿、香喷喷的世界。“家家打谷趁天晴”。经过碾、打、摔、扬之后,饱满的谷粒,映红了大家的脸,连空气都流淌着快乐和喜悦金黄的秸秆。
储存的谷物还要经常晾晒。遇到突发暴雨,更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割、收、打、藏等工序终于告一段落了,庄稼人苦中作乐,有时会请来戏台子的“名角儿”献艺;年成不好,就请十里八村的草台班子轮流登台,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播种下忠、善、良、美的种子。不请自来的评书艺人更如过江之鲫、接踵而至,忠臣良将,才子佳人,巾帼英雄,奸佞歹徒,娓娓道来、栩栩如生。炎热的夏夜,大人们带着我们在谷场乘凉,我们在月下做游戏,大人们则摆开了“龙门阵”,家长里短、国内国外,让我们孩提时代就有了标准、判断……
乡愁是童年的劳作。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牵着牛、马、羊等牲畜,争先恐后地穿越小桥,来到一望无垠的大河滩。要是谁会做一支又响又好听的牧笛,那会得到多少羡慕的目光。我们没有“挂角读书”“囊萤求学”“悬梁锥骨”那样卓越和自觉,更多的是嬉戏和玩耍。我们抓螃蟹、逮蜻蜓、捉小鱼,我们在河里游泳、打水仗、藏猫猫,在河滩上烧红薯、烤蚂蚱、焖小鱼,无拘无束、天真烂漫……那牛背上牧童的笛音,快乐的时光,纯洁的友情,像流水薄雾,时时让我浮躁喧嚣的心归于平静。
乡愁是生养过我的故土。家乡的土地充满活力和芬芳,不管什么季节,什么年成,不管你贫穷还是富有,只要散下籽儿、种儿,总会有沉甸甸、实实在在的收成。就是遇到荒年旱月,只要人不灰心,地里一样不让人失望。小麦生长期200多天,可荞麦、绿豆也就八九十天就完成了一个周期。虽然它们产量、品质可能不及小麦、水稻,可一样能让人果腹充饥,捱到下一年的到来。我曾歪歪斜斜地跟在大人们后面,捡跌落的麦穗、落下的红薯、黄豆等。居然能捡到一筐的庄稼,乐得母亲像看到了黄金一样开心地说,人要像庄稼,知恩图报……
乡愁还有一生都不能忘却的亲人和故友。那些落在记忆深处的面孔,那些常在耳边荡着的乡音,让我在他乡遇到风雨的时候,觉得温暖,感到慰藉,让我有勇气走过荆棘密布的沼泥之地……
乡愁是爹的惦记、娘的牵挂。不管我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风华正茂、春风得意,还是失魂落魄、屡遭磨难,他们永远矗立在那条没有光线的路口,为我点着一盏回家的灯,给我温暖、信心和力量,不管山迢迢、水长长……
乡愁更是邻人的守望与祝福。斯时贫穷的乡亲们用鸡蛋、馒头、饺子哺育了我的肚子。有了伤病,他们不怕风雨黑夜,把我从死神的魔爪中拉回来。我受了惊吓风寒,他们一声声召唤。这乡音乡情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
乡愁是从来不曾走远的眷恋,抚平我漂泊路上的创伤,温暖我孤独时候的心灵。乡愁像一支烙铁,在我的记忆深处烙下永远的情结。乡愁,是一坛埋在地下的陈年老酒,经年的老醋,虽岁月铺尘却芳香依旧;乡愁是一枚人人都有却无法启封的邮票,只有来路,无法返回;乡愁是一杯陈酒,醇看得见,香闻得着,却无法品尝;乡愁是袅袅的炊烟,是农夫额头的汗水,是父辈头上的白发、皱纹……它不在笔尖下,不在纸张上,不在华丽的语言里,而是在心里,在眼里,在灵魂里,在流动的血脉、涌动的血液里。
乡愁,永远的乡愁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