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的心事
2016-05-31秦钦儿
秦钦儿
柳娟整二十岁了。一个二十岁的女伢,身体已经发育得有模有样了,饱满上翘的臀部和坚挺圆润的乳房,都预示着她到了该想小伙的时候。这女伢子知道怕羞,硬是把个亭亭玉立的身子收敛得跟欲绽还休的花骨朵儿似的,走路的步子放慢了,双腿紧紧收住臀部,胳膊紧紧夹在腋下,为的是不让那日渐凸显出来的身体过分张扬,这样一来,更增添了几分娇羞动人的味道,让人心生怜爱。
柳娟特别知道自珍自爱,几乎不跟塆中后生来往,不跟女娃瞎疯,她过早地把自己划入了成人行列,一心一意帮着母亲付桂英操持家务、照顾弟妹,从未让付桂英操心过,而付桂英呢,也愿意把她当块“心头肉”,放在心尖上。夜里付桂英一边就着煤油灯的亮,靠在娟子前厢房的床头纳会鞋底,一边还要和娟子说会儿话,要睡了才回自己的后厢房。说的无非是她小时候家族的一些陈年旧事,娟子听得很用心,偶尔也向母亲问这问那的,付桂英有这么个贴心的听众,很满足。
付桂英心里盘算过了,她要把娟子在身边多留几年,不急着嫁出去,好歹帮她把下面的几个拉扯大。寻不着合适的人家,她也不轻易将这块肉吐出去,白白喂了人家。当王二毛家的提出要把娟子说给方林时,付桂英一口回绝了。方林是个壮实的小伙子,这两年条子抽得快,嘴上绒毛还没长黑,条子抽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庄稼汉,人倒是有几分腼腆,话不多,干农活是个好把式。方林也二十出头,头上两个哥哥一个不务正业,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一个天生是哑巴,这样的条件,让他很难把媒婆请进门,帮他把媳妇说进门。
付桂英瞧不上方林这样的人家,但有个人却正在心里想着方林。那就是柳娟。
柳娟想方林不是一天两天了,究竟从哪天起开始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方林这男伢就是招人喜欢,塞进人堆里也惹眼--个头蹿到了一米八开外,肩膀也长开阔了,背部的肌肉黑突突闪着油亮的光,到了腰那儿,陡一收,延伸出两条坚实有力的腿来,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一条笔挺有型、铁骨铮铮的汉子。
上中学时,柳娟和方林同桌。那时男女同桌都兴划“三八线”,柳娟没划,不仅没划,柳娟还帮方林包过书。包书的纸是方林从家里带来的旧宣传画,挺括,好看,上面印着放金光的太阳、精神抖擞的工农兵、社会主义新农村景象。方林不会包,笨手笨脚地裁纸,柳娟就将他裁好的纸拿过来,对折了,三下两下帮他包好了,包好的书皮四角齐整,光滑鲜亮。方林继续裁,柳娟继续包,最后,两个人的书皮就都鲜亮了。整个包书的过程没有一句话,那是多余的。有时不说一句话,抵上说十句话。
除了包书默契,走路也默契。中学设在红星大队后面,隔了一个畈、一条河,要过一座桥。学校不算远,没有宿舍,学生伢都是走读,白天上半天课,干半天农活,晚上八点下夜自习,回家。有月亮的晚上还好,没有月亮,走夜路就全靠瞎摸。没有哪家给孩子买手电筒,不是买不起,是犯不着花那个冤枉钱。白天到畈里体验劳动生活,上上下下的把这条路都踏破了,没听说哪家的孩子摸不回去。除了柳娟和方林,还有几个伢和他们同学。整个牛家塆就只有柳娟一个女伢在念初中。男伢野,一离开教室就疯了似的往家跑,方林不跑,总是跟在柳娟后头慢慢走,两个人隔了一米开外,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一路无话。快要过桥了,方林陡然加快了步子,赶到柳娟前头去了。那桥是石条砌的,不足两米宽,横在小河上好多年了,桥两侧没修护栏,倒也没人从这桥上掉下去过。过了桥,方林又放慢了步子,落在柳娟后头。过了畈,路就分岔了,一条往牛家塆去,一条往吴家塆去,柳娟家在塆头,一过畈就望得见。柳娟就朝那亮着光的屋子喊,喊她娘。付桂英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口大声应着,一边央她男人快去接伢一程。方林就是在听到付桂英的应声后,走到另一条岔路上去的。
付桂英一边在灶台上忙活,一边习惯性地问娟子:“跟哪些伢一路回的?”
“对面塆方林。”
“这塆子的伢呢?”
“都先跑了。”
柳娟就拿出书本来,趴在灶台一角写作业。人站着,锅盖每掀起一次,煤油灯就要跟着锅里腾起的热气扑闪一阵。豆大的灯光并不影响柳娟用功,柳娟这女伢子知道用功,功课一直很好,小学到初中一直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考试成绩从未逃出过前三名,这也是付桂英坚持让她念到中学的原因。付桂英自己念过几年书,知道念书的好处,塆里别人家的女伢都丢了课本,回家一心一意帮大人干活,付桂英却一心一意让娟子念书,小学念完念初中,初中念完念高中。
柳娟念到初二就出意外了,先是付桂英男人的小队长被撸,接着是分干到户,那是1980年,田地都承包到各家各户了,公社也撤消了,改叫乡,小队也不叫小队,叫村。公社的学校与别乡的合并,搬到了十里外的新华乡中学,离得远了。
一分干到户,方林的爹承包了二十几亩田地,他家劳动力多,方林很自然地回家充当主要劳动力了,初一一上完就退了学。柳娟勉强坚持到了初二,撑了一学期,实在撑不下去了,每天往返十多里地,一个女伢摸夜路付桂英很不放心,再说家里也实在缺人手,再不玩起命来干,荒了的是自家的田地。塆里人早就笑话了:一个女伢,念那多书顶个屁用?迟早还不是要嫁人!
柳娟就这样从学校回来了,收起了书包课本,死心塌地当付桂英的帮手。
“双抢”是庄稼人摔着汗水同土地作战的日子。柳娟从学校回来,一下子就裹入了这场战斗。
方林家有一块田在柳娟家屋头边。平时柳娟是不大出门的,遇见方林的机会少,农忙,就成了柳娟最牵肠挂肚的时候。当方林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出现在她家门口,她就能立于窗前、帘后,用目光悄悄尾随他,对着温习了无数遍的背影出神,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娟子还要对着窗外发一阵子呆,等到心跳完全恢复正常,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该忙啥忙啥。也真是奇怪,心只是一块肉,搁胸膛里边长的一块肉,只是见着个人,它就能不听使唤地跳成那样,娟子心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块肉哟?也难怪要跳,方林的身影的确吸引人,高大挺拔,上下成一条线,所有的庄稼人都是泥腿子,单单方林,不管割谷、插秧还是犁田,干完活总是到水塘边把脚洗得干干净净,扯把枯草揩干,再穿上布鞋。他身上看不到一点明显的泥点子,不像个种田人。在柳娟看来,方林有太多与人不同之处,她敢保证,这世上再也寻不着第二个方林了!
柳娟看不住自己的心,她的心早已插上翅膀,飞到半空,朝着对面吴家塆的方向,飞到了方林那里。
柳娟不知道,方林其实也想她。上床过一会儿,那时想得特别厉害,他白天要到畈里干活,夜深人静时,心里面所有的念想都冒出来了,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邪乎,邪乎到恨不得将柳娟拥入怀中,把她紧紧贴在胸口,轻易不放她走。这些想啊念啊,都只是捂在心里面,天一亮,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该干啥干啥。两人碰了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顶多红着脸点个头,然后低下头,匆匆擦肩而过。
晚上睡觉时,娟子正想着她的心事,黑暗里,想得非常投入,她像导演一样,编导着与方林约会、牵手、缠绵的剧情,不自觉嘴角还隐了一丝笑。付桂英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那天晚上纳着鞋底,陡然就提到了方林,娟子的心猛然一惊,母亲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敢跟母亲说到这事,她是母亲的乖女儿,怎能背着母亲私下里想男人呢?这是丑事,若让母亲知道了,不知要怎样伤母亲的心!付桂英说,王二毛家的给你说媒了,说的是方林。娟子一听这话,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她怕用力一呼气,就能把心给呼出去。她极力保持着平静,等待母亲宣判。果然,母亲对方林这男伢表示了肯定:踏实稳重,勤快能干,是个种田的好手。娟子这才舒了一口气。要不然怎么说母女连心呢?紧接着,母亲就岔开了话题,他家田地多,苦日子没个尽头,有女儿送进庵里也不嫁这样的人家。娟子落回肚里的心一点点凉了,她是知道母亲的,认定的理,没有再改的份。娟子想,完了,方林只能是一个影子,一个背影,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场,避开母亲,避开所有的人,彻头彻尾、掏心掏肺地哭个痛快,可她忍住了。母亲掀起一角被子,吹了灯,就势躺在了她身边,她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引起母亲的警觉。她紧紧咬住下嘴唇,硬是把涌到眼睑的泪堵了回去。她什么话都和母亲说,单单这桩心事不能教母亲知道,她愿意把它烂在肚里,把方林烂在心里。
方林不知道,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照样白天干活,晚上想他的娟子,他照样目不斜视、心儿怦怦地走到娟子门前,从娟子温柔多情的目光下走过。
雷阵雨很快要来了。一家人都赶到稻场上收谷子、盖草垛,留下娟子收拾屋前屋后晾晒的衣裳杂物。娟子抢收了晾晒的玉米和高粱,把鸡呀、鸭呀都赶进了圈子。雷阵雨很快来了,闪电划亮了半个天空,雷声跟着轰隆隆地滚过,豆大的雨点筛下来,把干燥的地面溅得灰尘扑扑,空气里满是灰尘的气味。娟子掩上门,门刚被掩上,就被推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是方林,来躲雨的。
“雨好大啊!”方林像是自言自语,见了娟子,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好大哩。”
“雷好响啊!”
“是好响哩。”
一问一答,然后就是静默,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静默。
娟子掇过来一只凳子,方林也没礼谦,坐下了,娟子也离得远远地坐下了,坐在房门口一把小竹椅上,两人斜对着,中间隔了吃饭的桌子、屯稻谷的围席和两筐高粱。
“你家里人呢?”方林问。
“收谷子去了。”估计这会儿也在附近人家躲雨——雨像是从天上倾倒下来的。
“就你一人在家?”
“嗯。”
又是沉默。半晌了,娟子记起什么,起身倒了一杯茶。娟子端着茶杯走过去,方林接茶杯的时候,碰到了娟子的手指尖,只是那么轻轻地挨了一下,娟子触电似的抽了回去。方林说了句让娟子面红心跳的话:“你的辫子好长,真好看!”
娟子没做声,坐回房门口,红着脸低头捻衣角。
方林也涨得脸通红,又像是鼓足了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娟子,我……我俩……好……吧?”娟子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些惊慌失措,又是满心欢喜的,她终于等来了他的这句话。陡地,娟子又想起了昨晚母亲的话,眼睛里又暗淡了,溢出了泪珠子,紧接着满眼眶都是泪了,泪像雨珠子断了线一样滚落下来,擦都擦不及,娟子泣成了一个泪人儿。方林见状,不知所措,以为是刚才的话吓着她了,想上前去解释或者安慰一下,犹豫着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不,我不嫁人!”娟子答非所问,却是斩钉截铁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好”与“嫁人”有什么关系?人家方林说的是“好”,你怎么就想到了“嫁人”呢?真不要脸!娟子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为啥?”方林追问。
“就是不嫁人!我要出家!”
“出家?”
“是!”
“为什么?”
“嫁给种田的,还不如出家!”天啊,这话不是她柳娟说的,是付桂英说的。
方林听了柳娟这话,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家是瞧不上自己,瞧不上咱种田的出身。还赖在这里自作多情做什么?方林拉开了门,扭头就走,冲进了雨里。
外面雨越下越大,雷声也越来越大,娟子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她感觉就像经历了一场梦,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就像这雷雨,让她毫无准备。她都记不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轰隆隆的雷声滚过。
她忽而懊悔极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要对方林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话,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他怎么就不理解呢?怎么能就这样跑了呢?她的泪像雨一样倾泻下来,泼在衣襟上,湿了一大片,又一大片,她撑不住这悲伤,整个上身伏在桌沿上抽泣,抖动的双肩跟着颤抖的雷鸣一起一伏。此刻,没人能体会她的心情,没人能安慰她,她的心彻底空落了,除了懊悔与悲伤,什么都没有。
雨很快停了。只是一场雷雨。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天晴了,夕阳柔和地照着大地,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四处洋溢着青禾的气味。
娟子很快收起了她的眼泪,母亲她们快回了,她还得为他们做晚饭。她从水缸里舀了几瓢冷水,把脸整个地埋进脸盆里,浸在水里,好一会儿才放出来。表面上,她的雷雨过去了,实际上,在她的心里,她的天空依然潮湿着,依然阴云密布,暴风雨随时都会来临。
方林遭到娟子拒绝,变了个人,变懒了,不愿干农活了。方铁匠给他镰刀叫他去割谷,方林把镰刀扔进了塘里,给他锄头叫他去锄地,他把锄头扔进了塘里,给他扁担叫他去挑稻草,他把扁担扔进了塘里。方铁匠没辙了,你个兔崽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方林撂一句:学开车。方林有个舅舅在省城的货运车队开车,他就真去了省城,跟他舅舅学开车。
方林学开车的消息传得很快,传到了娟子耳朵里。她心里终于安慰了一些——自己还真没看错人,是男人就该像方林这样,将来才有出息!
方林走的那天,塆里很多人去送行,多半是看热闹。这上塆下塆,祖祖辈辈都以土地为生,靠种庄稼过活,如今方林要破这个规矩,他就成了个人物。是人物就有人追捧,方林的行李被褥被同塆的小伙子们抢着扛,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出了吴家塆,开到岔路口,就是方林当年下夜自习和娟子分头的地方。娟子也挤在人堆里,她要最后看一眼方林,她甚至幻想着送行的人们都从眼前消失,只留下她和方林,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倒给他,她要让他知道她的一颗心,知道得明明白白。她还想到送他一件礼物,送什么好呢?最好是有特殊纪念的东西,能表达她的心意。然而,她翻箱倒柜找了好久,啥中意的也没找到,她又焦躁又不甘心,眼见着送行队伍越来越近了,她只好空着手来到了路口。她要好好看看方林,把他牢固地刻在心里,刻在心底最柔软最隐秘的一角,她希望他也能好好看看她,看看她的长辫子,他不是说它好看么?那就让他多看两眼吧。娟子的辫子编得紧凑顺滑,辫梢系了一条素手绢,头发上还抹了一些头油,黑亮黑亮地拖到了膝盖。然而,方林一眼都没瞅她,他肯定看到她了。方林和前来送行的人一一道别,单单没有理会娟子,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目光躲开了,“嗖”地扫过了她,落在旁边热情的乡亲们身上。他今天看起来很精神,心情也不错,他完全顾及不到一旁伤心的娟子,他的眼神那么毅然决然的,没有丝毫的留恋与牵挂,这目光像利剑一样,直接刺进了娟子的心脏,刺中了心底那最柔软的部位。
娟子的目光直了,眼前什么人也没有,都不存在了,说笑的、喧闹的,全都离她远去了,她的世界只剩下了悲伤和眼泪,还不能让它溢出来。
娟子的心里苦极了。这苦无处诉说,却又无时不在。
转眼秧已在拔节了,快跟田埂上的绿豆禾一般高了。娟子在埋头摘绿豆,两只手飞快地左右交替着摘,手里塞得满满的,全是黑黑的豆荚子。
“娟子……”背后有人喊。
娟子一扭头,怔住了,是方林。“你回了?”娟子一阵惊喜。
“嗯。”
“你……来这里做什么?”娟子心下是清楚的,是欢喜的,然而是克制的,是平静的,语气也是日常的平淡,完全是一副湖面无风无浪的表情,外人看不出她的山山水水。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那不是娟子,是娟子的妹妹燕子,或者小卖部尖嗓门的红玲。
“送你……一样东西……”方林边说边掏口袋,掏出来一只漂亮的琉璃发夹,粉红色的,蝴蝶形状。
“另外,我……”方林欲言又止。
“你怎么?”娟子故意催问,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悄悄飞上了她的眉梢,她轻轻抿着嘴唇,怕一不小心像上次一样说错话。陡一抬头,娟子再次怔住了,她看到方林身后不远处还立着个人,一个衣着鲜亮的城里姑娘,从方林停在路边的大“东风”卡车副驾驶室里跳出来,撑开洋伞站在田岸上等他。娟子的目光再一次暗淡了,手里的豆荚掉了一地,一掉地上,有些豆荚子就迫不及待地炸开了。
“给你,这个。”方林摊开手掌,伸过去。
“不,我不要。”娟子转过身去,低头拼命地摘绿豆。
方林杵在那里,半天,见娟子不接,一扬手,发夹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粉红色的弧线。
娟子听见了,琉璃坠地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只顾加快了速度,疯了似的摘绿豆,豆荚子全在她眼皮底下晃,在跳舞,她手里面塞满了,黑的、青的豆荚子。
娟子的背后没长眼睛,她不用看,猜也能猜到,方林很快会和那个城里姑娘一道钻进高大的“东风”,然后一阵风似的开走。然而她并没有回头。把脑袋撑在车身上半晌的方林,对那个城里姑娘挥挥手,“青妹你先回去吧,姑妈还在家等着,我有些要紧事和人家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