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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作为演员我还没有离开岗位

2016-05-31王诤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19期
关键词:秦怡湖畔

王诤

2016年4月19日夜,北京颐和安缦酒店,红毯铺地,灯影摇曳。作为北京国际电影节官方活动的一部分,沙夫豪森IWC万国表在此独家举办“时光传承·执爱电影For the Love of Cinema”电影人之夜晚宴大幕开启。红毯之上,电影表演艺术家秦怡着一袭绿色中式对襟开衫现身后,众人纷纷起立为这位当晚获颁“IWC杰出电影人大奖”的94岁老人鼓掌喝彩。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依旧可以在星光熠熠的红毯上神采自若,展现自己清癯之美,这本身便是一个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奇迹。对于中国上点岁数的观众而言,秦怡是《青春之歌》中慷慨就义的林红,《女篮五号》中隐忍善良的林洁,是《铁道游击队》中没拉弦便投弹的芳林嫂,更是《林则徐》中刚健质朴的渔家姑娘……这些影像固然带有时代痕迹,秦怡饰演的一般也多为配角,但那份由她诠释出的东方女性的温婉、善良与美丽却超越了意识形态的藩篱与驯顺,如独舞般清丽地存在于胶片的光影之中。

秦怡的美,早有定论。不论是抗战期间重庆的“四大名旦”,还是1949年后评定“新中国22大电影明星”;不论是三四十年代沪上时尚刊物送给她“东方舞台上的英格丽·褒曼”,还是周恩来曾对她的赞美“中国最美丽的女性”都可见一斑。一个更生活化的细节是1947年秦怡同金焰在香港结婚摆酒,历史学家翦伯赞则以酒遮脸拉着秦怡的衣角说“我要做你的尾巴……”然而,美人多命蹇。她日后的婚姻、家庭生活实在难言幸福。特别的,在文革中受到刺激的儿子金捷后来罹患精神分裂症,病发时六亲不认甚至对这娘亲也会报以老拳……人们从没有听到秦怡的丝毫抱怨,相反我们看到了她默默相扶相携,不仅把患病的儿子培养为画家,更将画作拍卖筹集义款捐赠给了更需要帮助与关怀的人们。

对于这样一位岁月老人,过往皆是经历,余下皆为馈赠。此次北京国际电影节上秦怡带来了自己第一次作为导演,并身兼编剧、女主角的作品《青海湖畔》。这让人不由得想起她那本论著《跑龙套》的自序,“我一生都在追求中,活得越老,追求越多。由于时日无多,也就更加急急匆匆。”“青海湖海拔三千多米,我上去没有吸氧”

Q:2015年在舞台剧《如梦之梦》的发布会现场见到过您,不知后来因何原因没有出演晚年顾香兰一角呢?

A:跟观众朋友说抱歉,当时生病了就没有去演。演话剧是比较累的,毕竟我的年纪大了,舞台上怕出状况,这跟拍电影是不一样的,电影可以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拍,有NG我也可以喊停,但是话剧不能这样演。

Q:我注意到这两年关于您首部执导影片《青海湖畔》的报道,能否简要介绍下?

A:《青海湖畔》这个剧本是我很早以前写的,后来改成了以修建青藏铁路为大背景的故事。我主要还是想写人物,像我们这些老一代的人总觉得人物立住了,戏才能立住,观众才会有情感的代入。说回这部电影,也是我第一次当编剧,直接也写过很多了,种种原因没有拍成。这个故事打动我的还是人间的爱与善,当时为了修铁路很多科学家携妻带子上高原,最后却因为很多意外,落得自己孑然一身归来。我觉得人们不应该忘记他们。

Q:青海湖海拔三千多米,您这次是到现场实拍的吗?

A:奇怪得很,我这次上去没有吸氧,也没有吃什么藏红花一类的补品。有场戏是我和佟瑞欣在四千三百公尺拍的,展现这名女工程师即便是天气再恶劣也要抄取气象数据。台词不多,上面鼓风机在吹,帐篷都吹起来了,要去钉帐篷,累得不行。佟瑞欣来了,拿军大衣拼命推在我身上,并告诉我马上会有暴风雪来,要立刻转移……我们就互相推搡了起来,那个氛围下,演员就会自然进入到情景中。

Q:刚才通过您对剧情的讲述,我发现这还是一部弘扬主旋律爱国情操的影片,其实看您的履历1949年后您出演的第一部电影《马兰花开》就是塑造了一个性格坚毅的铲运机工人。

A:那部戏我要演一个推土机手,可那时候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怎么办呢?这是国家分派的任务,你必须完成它。我当时一个人跑到长春汽车厂体验生活,车厂还在搞基建有许多推土机,而且地方也大,随便我折腾。当时厂里派来教我的师傅是个小年轻儿,他坐在驾驶台上演示了下怎么操控驾驶杆就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抽烟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在那摸索。那是一辆进口的“斯大林巴士号”推土机,我一上手就把车开撞墙了。后来还是一位老师傅同情我,他看过我在抗战期间拍摄的作品,才算教会我。

“拍电影,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钱”

Q:其实说到您在建国初期的一些作品,我注意到您作为在城市生、长的女演员,也在《铁道游击队》里演过农村妇女形象的芳林嫂,当时是怎么个机缘?

A:建国之后,一般而言农村题材的影片是长影厂来拍摄的,但是我们上影厂也要摘掉自己“小资产阶级”的帽子,所以也拍了一些类似的影片。那部戏也是要掌握芳林嫂的言行貌心,特别是符合她身份、经历的外在动作也很重要,比如农妇骑毛驴都是侧身坐的,而不是跨在上面像骑马一样,那就不对。还有些场面,比如说戏里要从茅草屋上跳下来,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学会了跳平台,所以完全不用保护,那时候哪有替身啊,全是我自己来,要点在于一只手先扒住房檐,身子侧过来再跃下,脚尖要先着地,然后顺势把劲卸掉就不会受伤。

Q:我看到一些记录,写您在解放战争期间还曾利用自己的演员身份,策反过国军飞行员起义,太传奇了吧?

A:我还真干过的,策反工作是在抗日战争快要结束,以及内战开始后,1948年,蒋介石要把黄金分批运到台湾。当时那个飞行员的太太是我的影迷,我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同他们一家来往,其实也挺危险的,有一次被跟踪,我就把自己关在衣橱里反锁起来(才躲过)。当时我还要转移飞行员的家属,剧作家曹禺因为正好举家迁往香港,房子就空了出来,我问他能不能借住两位朋友,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就是同志间的信任和默契吧。

Q:这故事多好,为什么不拍成电影呢?在你现在看来,如果要回忆一个时期的电影,你常常会想到哪些?

A:我常想起抗日战争的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期,包括中国和美国都拍出了许多好电影。在我看来好电影会有一个光明的主旨,当然它也要有商业化的一面。二战时期的电影,基本上好莱坞的片子我都看过,真的是永世不忘的。比如加里·格兰特,英格丽·褒曼演得《美人计》,你现在再看也会被里面的情节吸引紧张地喘不过气。这样的电影首先抓人,同时你看完也会被里面高尚的东西所感染,我喜欢这样的电影。我喜欢褒曼,也爱看她的《煤气灯下》。

Q:一个好演员的指标便是可以跨越自然年龄饰演不同阶段的人生,我注意到您十几岁时就演过中年人,现在《青海湖畔》里以九十岁的高龄要演六十岁的角色。

A:你要去生活,去生活里看看,去观察四十岁的人和六十岁的人有多少差异。六十岁九十岁都是老人,但是有差别,而且这个女的是个华侨,所以要稍微时髦一点,不能够完全老太太的样子。六十岁便像个老太太的人也很多,养老院里大多都是六七十岁的,一个个老态龙钟的样子,我不喜欢那样的状态。我七十岁的一张照片人家看了说:这不是七十岁吧,像四十岁的样子。凭借现在的电影技术也可以做到那样,因为我们化妆也比较现代化了。如何跨越年岁演绎不同的人生?我就经常看我母亲,还有家里帮我们工作的阿姨。老阿姨五十几岁背就驼了,她的腰不好,弯着走路舒服一点,挺起来就疼了——所以都是从生活里来的。再一个说到年龄,同样的岁数外国人比中国人显得老,他们消耗得厉害。

Q:刚才说到褒曼,我注意到当年的杂志也有把您誉为中国的褒曼。面对那么多对您容貌的赞美,您内心最认可哪一个?拍电影拍了一辈子,这项事业有没有什么让你困惑或者苦恼的地方?

A:我内心没觉得有什么,常常是不太满意自己的,觉得这个镜头还应该可以再好一点,我喜欢去钻这些事情,并不在我自己身上。现在拍电影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钱,这个戏《青海湖畔》拍完到现在还没有发行,已经摆了一年了。我觉得我们中国电影是曾经有一段辉煌的时期的,当然,我们并不能总停留在那个阶段。现在这个阶段拍出来的电影,特点是要花很多很多,甚至上亿的钱,像我们这样的电影工作者弄不到那么多钱。我不是商业性的,永远都不是。

Q:最后一个问题,您经常走红毯,那么对于自己的穿着打扮有没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A:对颜色我有自己的看法,一定要配得很好,颜色不好东西再好也不行。紫的和红的绿的放在一起,黄的和蓝的放在一起,你说难过吧?不好看的,所以一定要清清爽爽的。要是淡米色的或者稍微深一点的也可以,合不到一起的东西硬要合到一起多难受啊。其实我是不太喜欢走红毯的,(笑)有过一两次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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