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赛事
2016-05-30李金海
李金海
解放初期,男孩李甲十几岁,在光明路小学读书。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招人喜爱。在班里,他还是一名班干部。一天上午,开课时,老师带着一个男孩进了教室。老师对同学们说,这是新来的同学李乙,大家欢迎他!
掌声噼里啪啦响起。李乙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座位上。
李乙长得细瘦,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李甲有点好奇,趁课间休息时,去问李乙的乙是哪个字。李乙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乙”字。李甲一看,乐了,说我叫李甲。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个“甲”字。两个孩子相互望一眼,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李乙经过两个月的适应,已完全融入班集体了,而且,经过测试,他的学习成绩和李甲不相上下。半年后,李乙也成了一名班干部。因为这种巧合关系,在很多情况下,老师也愿意把他俩做个比较。因此,后来有意无意间,两人不管在什么事情上,都相互比试着。
五十年代末,李甲和李乙一起穿上了军装,一同奔赴到了北方边陲,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而且是同连同班同食宿。初到雪国,忍受不了砭骨的寒风,俩人都偷偷地抹眼泪,但谁都不想让对方知道。有时,红红的两双眼睛一对望,都夸张地咧嘴笑一笑,尽力掩饰,没事人似的。
尽管环境严酷,生活艰苦,但在工作上,李甲和李乙比着干,谁都不服谁。就连他们的冻疮也长得一模一样,都在耳朵和手上,而且都是熟透了的桃子的颜色。雪能治冻疮,或缓解疼痒。一天,无风,阳光冷冷地照着。李甲和李乙坐在雪地里,抓起一把雪,你给我搓,我给你搓。
耳朵和手都搓完后,李甲坏笑道:“把鞋脱了吧,搓脚。”
李乙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的脚也冻了。”说着,李甲开始脱鞋子。
李乙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的脚没冻呢!”
几年后,李甲和李乙同一个命令提了干。从此,他俩比学赶帮超,共同进步,一直到七十年代末,又在同一个级别上转业回到了家乡。经有关部门协调,两人分到了同一个单位,几年后,双双又被提升为本单位的中层领导。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那年,单位里一名副局长退休,要在中层干部中选拔。凭素质和能力,李甲和李乙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上级为此也难以取舍。而两人经历了军旅生涯的洗礼,对任何事物都持有一种坦然的态度,达观的胸襟。
那天,领导找李甲谈话,问他副局的人选谁合适。李甲说:“李乙合适!”
领导又找李乙谈话,问同样的问题。李乙说:“李甲合适。”
后来,李甲和李乙都没当上这个副局,补缺的人是从另一个单位调过来的。宣布干部调整的会议上,李甲和李乙相视一笑,似乎是说:赛事并没有结束,还在进行中。
两千年初,两人到了退休年龄,一同从单位中层领导的岗位上退了下来。
退休后没几天,李甲和李乙相邀在一家小酒馆里小酌。三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头都多了起来。
李甲突然哈哈一笑,说:“咱哥俩比了一辈子,打了个平手啊!”
李乙略略一怔,正色道:“不对,还没结束。下一步咱比谁最后到终点!”
从此,李甲和李乙的健康比赛拉开了序幕。每相隔一段时间,俩人就会通个电话,或者小聚一下,喝点小酒,顺便查问一番彼此的健康状况。这个说我昨天一气走了十公里,那个说不算什么,我昨天骑车从西山打了个来回。两人每次交谈,都是诸如此类的话语。西山到市里足有五十公里。
健康比赛一赛就是十好几年,而且谁也没有要败下来的迹象。
这天晌午,李乙在睡午觉,电话响了。是李甲的老伴打来的,说李甲忽然昏迷了,住进了医院。李乙不敢怠慢,很快就赶了过来。
李乙喊道:“老甲,老甲!”
只两声,李甲醒了。他一看眼前的人是李乙,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再一瞧,李甲笑了,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没事。你的裤子。”
李乙莫名其妙,低头一看,可不是,着急忙慌的,自己的裤子穿反了。
不过,这一次,李甲还真有了事,一个月后,他下世的光景已显露无疑。那天,他拉着李乙的手说:“输给你了!”
李乙想说句“这一辈子值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眼前毕竟是个危重病人啊。
李甲面露喜悦之色,微微摇一下李乙的手,说道:“这一辈子值了!”
第二天,李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夜之间,李乙苍老了许多。
没了对手,李乙的生活苍白了,没了趣味。半年之后,他病倒了,且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