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咱们的梦里水乡

杨红彬

2015年6月，福建省政府提出未来将从“工程治水”改为“生态治水”，用5年时间建成全省万里安全生态水系，还人们以有生命的河流、有生机的流域、有野趣的童年和有美好回忆的家乡。自此，“生态治水”正式成为今后福建省水利建设的主题。

痛则思变，催生治水理念大变革

水是福建之荣。

水也是福建之痛。

无论何时，福建省委、省政府和福建水利人都不回避这一现实。

具有“八山一水一分田”地理特征的福建省水系密布，河流众多，流域面积达50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有600多条，5000平方公里以上的主要河流有闽江、九龙江、晋江、蕉溪、汀江5条，水力资源蕴藏量居华东地区首位。

水力资源丰富，这是福建省的优势，然而优势利用不好，就有可能变成坏事。自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小水电在全省遍地开花，导致水土流失严重，水生态环境急剧恶化。这在生产生活严重依赖小水电的长汀县，表现最为典型。

汀江穿长汀而过，全县水能资源点达142处、技术可开发量10.5万千瓦。截至2014年，全县已建水电站121座、开发9.4万千瓦，开发率分别达到85%和89%以上。过度密集的开发解决了当地的能源和就业之需，却使得汀江不少河段减水脱流。为了发电，雨季中河道里仍然难以见到水，到了冬季枯水期，流量下降到每秒1～2立方米，还会出现大段大段河道滴水不见的景象。

长汀县的水环境让人担忧，整个福建省的水生态形势也不容乐观。自20世纪末以来，全省先后持续开展了“千里海堤”“千里江堤”“村村通自来水”等一系列重大水利工程建设，基本解决了群众吃水、庄稼喝水的水保障问题和山区防洪、沿海减灾的水安全问题。然而，水患虽已渐平息，生态却大不如昔。“有的地方在实施河道治理时，河床、河岸用水泥抹得三面光，结果整个河滩寸草不生，青蛙跳进去都出不来；有的地方实施河道清淤，把原来树木很茂盛的河心洲都给挖掉了；有的地方把护岸修到山坡上，远看像万里长城……”福建省水利厅厅长尤猛军介绍。作为当年曾主政晋江的一把手，他对“工程治水”模式暴露出的问题深有感触，“为了治理晋江，钱没少花，堤也砌得漂亮，可依旧是水少、水脏、水黑、水臭。”

民之所望，施政所向。尤猛军告诉记者，在2015年上半年福建省委中心组一次学习会上，明确了这样一个观点：治理水系，要从单一的工程思维向水生态的整体修复转变，实现“河畅、水清、岸绿、安全、生态”的目标。

自此，“生态治水”理念破茧成蝶，走进了福建人的视野。

从“工程治水”到“生态治水”，虽是两字之差，却是一次划时代的跨越。此后一个时期，福建省水利系统刮起了一场思想“风暴”，深入学习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节水优先、空间均衡、系统治理、两手发力”这一新时期水利工作方针，为实施“生态治水”战略扫清思想障碍。在此基础上，他们又立足全省水利工作实际，总结国内外科学治水成功经验，创造性地提出了“三个转变”：

——水系治理从单纯的“工程措施”向“生态措施和工程措施相结合”转变：在保安全前提下，遵循自然规律，以自然修复为主，采用生态方式治理水系，达到人工建筑与自然景观的协调、安全与生态的统一、人与自然的和谐。

——从单一治理向整体修复系统治理转变：以生态为纽带，将原有的单一工程、分散项目有机整合起来，集中到一个区域，综合施策，成为系统工程，实现“防洪保安、生态治理、文化景观”三位一体。

——从分散安排资金向整合使用集中发力转变：整合中央、省级涉及水系治理资金和农发行过桥贷款等水利优惠政策，提高资金使用效率，发挥政策引领作用。

“整修河道时，全是用工程机械清淤，推土机一推，很多深潭都被平了。”长汀县水利局局长涂相招告诉记者，汀江里有天然形成的深潭，深的有七八米，水性好的人能下到深潭底下摸上两块石头，“深潭没了，丢失的不仅是童年记忆，更关键的是丧失了对于鱼类的天然保护作用。没了鱼、没了草，看上去再整齐的河道，只是没有生命的死水。再加上不断排进的工业和生活污水，江河的自净能力几乎丧失。”

“关键是水里要有鱼，不是人工养的鱼，而是自然生的鱼。”涂相招说。他介绍，汀江支流的刘源河，是长汀最早进行生态治水的试验点。与以往不同，两岸护堤没再用水泥砌筑，而是采取“生态护岸”的方式，改用1米×1米的铁笼填充大石，一个个上下相叠垒成，学名“槟格网”。他告诉记者，这种治理方法有三个好处：“一是石头之间有缝隙，可以长出水草，这样鱼就有了产卵的地方。二是不怕洪水。以往水泥筑底，特大洪水会淘空坝堤，造成大堤整段整段坍塌。而槟格网不是砌成的，即使淘空底部，它们会层层下沉，依然可以牢牢守住大堤。三是槟格网的成本比水泥筑堤还略低些。”

有了产卵地还不够，还得能让鱼在产卵季洄游到上游。以前每三五公里就是一座小水电筑起的坝，鱼根本回不去。为了这事儿，涂相招还专门请教了当地渔业部门的同志。他说：“现在的初步方案，就是再给这坝砌一斜坡，作为鱼道。”

记者看到，洁净的河岸边，水草杂生，鱼若纤丝，群嬉水动，人来不惊。阳光下，“皆若空游无所依”。千年前古人《小石潭记》里描写的景象，直扑眼前。

按照福建省“生态治水”的最终目标，不仅是有水、有鱼，还要有自然弯曲的河岸线；有深潭、浅滩、泛洪漫滩；有天然砂石、水草、江心洲、江心岛；有常年流动的水，水质达到水功能区保护的标准；有乡愁、有野趣；有划定岸线蓝线、落实河长制、推行河道管养制度等管理措施。

而在福建省水利厅厅长尤猛军看来，这个愿景很恢宏，却也很现实：“未来我们的生态水系，应该是能淘米、能洗衣、能游泳。”

顶层设计，让“生态治水”走稳走好

许多时候，我们并不缺少科学的理念，往往因为没有科学的机制和体制做保证，理念也仅仅停留在理念的层面，而永远变不成现实。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福建省打造万里安全生态水系，从一开始就做到了高瞻远瞩，运筹帷幄：

——2015年6月5日，福建省政府正式提出开展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从“工程治水”向“生态治水”转变，依生态理念建万里安全水系。

——2015年7月14日，福建省政府办公厅向全省转发省水利厅、省财政厅《关于开展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实施意见》提出了开展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主要目标、基本原则、基本措施和组织实施等，而以附件形式下发的《省级补助比例分档情况》则列出了市、县（区）资金补助的明细表。

——2015年7月15日，福建省政府在莆田市召开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现场会。现场会上，受福建省省长苏树林委托，福建省政府党组成员、省政协副主席陈荣凯对全省开展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重要意义以及如何做好这项工作发表了重要讲话；省水利厅厅长尤猛军对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省水利厅副厅长赖继秋对《实施意见》做了详细解读；省财政厅副厅长韩健对资金的筹措、使用、管理等提出了具体要求。

…… ……

踏石留印重塑绿水长流，抓铁有痕映现碧波荡漾。高频次的推进紧锣密鼓，紧跟不掉队的还有堪称大气魄、大手笔的顶层设计：

——时间表和路线图明确。《关于开展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实施意见》中如此表述：“一年搞好试点，两年逐步铺开，三年初见成效，五年基本完成，至2020年完成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任务，基本实现‘河畅、水清、岸绿、安全、生态的目标。”

——机制联动，纵向分解，横向展开。福建省政府明确，由水利和财政两部门共同负责，水利部门起主要推动作用，双方与地方政府签订责任状，并以省政府名义促成建立发改委、环保、住建等多部门联动机制。

——配套措施跟进。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计划启动之后，福建省政府又出台了两项配套改革方案，一是试点的11个县（市、区）不再由省里统一定方案，而是“一河一策”，试点县出具体方案，省里定项目清单；二是使用资金不再单列项目，凡涉及生态治水的内容，将分列于各个部门的资金集中使用。

打造万里安全生态水系，资金投入是重要一环。对此，福建省对原有的资金投入体系进行了大胆创新。“把分散的资金整合起来，统筹使用；把可调度的资金整合起来，集中发力。”福建省财政厅副厅长韩健介绍，省级财政从存量中整合安排2.5亿元用于试点补助，标准分为给予80%、60%和50%补助3个档次，每平方公里补助标准最高不超过100万元，“这在省级现行补助政策中是比较高的。”

除了补助标准比较高之外，福建省还明确提出要充分发挥政策叠加效应，以项目为载体，按照“渠道不变、责任不变、统筹集中、各计其功”的资金整合原则，利用好中央、省级涉及生态建设、江河治理、中小河流综合治理、水土保持等水利专项资金，集中用于安全生态水系建设。据统计，全省5年可整合出资金100亿元以上。

宏图已绘就，躬行在当下。作为全省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主要推动者，福建省水利厅在活动初期就构建了高效运转的组织保障体系，成立了领导小组和技术组。领导小组负责统筹、协调、组织、推动项目实施；技术组负责现场勘察、技术指导。下派全省推动重大水利工程建设的5个区域协调组和58个推进组全程参与督导。水政、建管、水保、财审、规计等各处室以及设计院等厅属单位也明确分工，密切配合。

“不为困难找理由，只为成功想办法。”在谈到资金投入机制的创新时，福建省水利厅厅长尤猛军如此表示。他介绍，采取“放进来”“靠过去”“调过来” 三种方式，对水土保持、中小河流综合治理等内部涉河资金进行整合，“鸡蛋虽少，放到一个锅里，就能烹调出一道大菜。”

“放进来”，就是将已经展开和即将展开的各类涉河项目尽最大努力整合到安全生态水系治理中来；“靠过去”，就是对已经开工或无法放到安全生态水系治理中去的项目，可以考虑将安全生态水系治理项目靠过去。而对于无法“放进来”和“靠过去”的项目，按照安全生态理念调整规划设计、施工方案等尽可能“调过来”。尤溪县依靠“靠过去”模式，使得七尺溪中小河流治理项目成为三明市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组成部分；厦门市依靠“调过来”模式，官浔溪流域治理项目节省投资2.1亿元……

2016年1月8日，尤猛军在福建省水利厅年终总结述职大会上提出，在完成去年12个试点项目的基础上，今年再实施71个项目、765公里的安全生态水系建设，完成投资15.8亿元。

在福建省莆田市的母亲河——木兰溪的最大支流延寿溪（雅称绶溪）沿岸，遍布着原生态的河道、岸堤、古树、古桥，如同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画卷。依江而建的绶溪公园河段更是恢复了往日碧水依依、白鹭齐飞的美妙景致。家住附近的延寿村村民杨先生介绍，“绶溪钓艇”是莆田传统二十四景之一。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城市发展，延寿溪水质变差，延续了数百年的“绶溪钓艇”一度就要消失。随着延寿溪治理的加速推进，绶溪垂钓的景象再现溪畔。

谈起延寿溪的治理过程，莆田市政协副主席、市水利局局长吴建明如数家珍：“按照‘防洪安全、生态治理、景观休闲三位一体的理念，围绕流域综合治理、保护文化古迹、打造生态景观等做法，水利、环保、园林等部门通力合作，整合资金，还原了荔林水乡的美景。”

“一河一策”，让八闽绿水系住乡愁

乡愁无处不在。她可以是一脉青山，也可以是一方绿水。

作为全国第二大侨乡，每个福建人都是寻找那份乡愁情愫的主角。

留住乡愁，正是福建省打造万里安全生态水系的终极目标之一。“‘生态治水的要义就是以留住乡愁、系住乡愁为目标，将每一条江、每一条河，乃至每一个湖泊都串成一朵朵乡愁的‘奇葩。”福建省水利厅厅长尤猛军的话掷地有声。

在试点县永春县的金溪边，4棵树龄均过百年的荔枝树一字排开，葱茏如盖，随风摇曳。“用打木桩、抛石头的办法来做护岸，清除淤泥、垃圾，建设休闲步道，保留古桥、古树，再把这些尊重自然的措施叠加起来立体运用。”永春县水利局局长郑双伟介绍，水生态修复已经取得初步成效，“河堤牢固，又能自然呼吸，行洪能力更强，还节省了征地成本。”

而在另外一个试点县长汀县，首期选取的则是靠近县城城区、汀江主流上的一段，共19.8公里。除了在还没砌水泥护堤的地方改建生态护岸外，还实施了修公园、绿化、鱼道和挖深潭等近20个项目，让这一江段更趋生态，更有灵魂。

“顺应自然，‘一河一策。”福建省水利厅副厅长赖继秋介绍，依据不同流域、河流、河段，采取不同的措施、工艺、方法，“杜绝‘一张图纸、一个断面套到底的现象。”他还同时表示，下好全省“一盘棋”，让山区与沿海、城市与乡村共勉共进，让城乡百姓同享生态福利。

“顺应自然，‘一河一策”，既给各地划定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同时又给他们提供了充分发挥的空间，在全省出现了“百舸争流千帆竞”的喜人态势：

厦门市安排30亿元用于生态水系治理，并按生态理念对各类涉水项目的规划设计方案进行逐一调整；泉州市推行“水十条”， 在省级补助的基础上，再增加10%，开展九大重点行业专项整治行动，向水污染宣战；莆田市成立安全生态水系治理有限公司，筹措资金40亿元，以涵江河道为重点的南北洋河道治理打捆成“莆田南北洋安全生态水系建设工程”，统一规划、统一捆绑设计、统一技术标准，推进前期工作；漳州市提出跨界联合、集成打造九龙江流域安全生态水系治理先行示范区的构想，实现有生态、有产业，“水上游漳州，唱响龙江颂”；三明市提出建设“九湾十八溪大美沙溪河”的思路，加快尤溪兴头、沙县双溪、永安溪源、明溪黄沙坑等中型水库及烟基水源工程建设，推进闽江上游重点流域防洪工程建设；福州市计划按每公里15万～20万元进行补助，着力推进“母亲河”——闽江流域的综合治理，完善防洪灌溉、交通航运、生态涵养等功能；永春县计划投资30亿元，采用“十个结合”的办法，对桃溪流域进行综合治理，并串起106个美丽乡村，构建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再现古籍中“峰峦特秀，林壑茂美，一水回旋，粼粼浅碧，过者如入武陵深处”的桃溪美景，形成独具特色的“生态+”县域经济发展模式。另外，龙岩、南平、宁德和平潭也编制了各具特色的实施方案。

“治理旧县河时，在重要城区段修筑传统防洪堤，其他地方则做生态防冲带，力戒农村城市化、景观人工化，保留或重塑自然弯曲的河岸线，重视人水融合，鼓励群众在河两岸植树造林。”在旧县河畔，上杭县副县长张毓章说，县内河流都将坚持按照这一原则开展治理。

生态红利正在释放，经济效益已经凸显。八闽儿女在坐享“红利”的同时，心中那份缅怀许久的乡愁也有了安放之地。

永春县在桃溪流域治理中打造永春版的“清明上河图”，集聚了人气，不少大企业纷纷入驻“淘金”，包括碧桂园生态社区、云河谷生态旅游、古树名木湿地公园、天沐温泉等4个总投资达76.6亿元的“三维”大项目先后落地；通过生态治理、打造景观，延寿溪吸引了一批知名地产商入驻，沿溪两边已是寸土寸金，炙手可热，每亩土地从水系治理前的30多万元，一直涨到500多万元；厦门市海沧区在治理过芸溪过程中倾力打造“山-田-城-海”的生态景观，让村民享受到了实惠：不少外来企业纷纷入驻，带动房屋、土地等租金不断上涨，带动就业、转移当地劳动力超过500人，惠及全村近15%的人口，每人月均可增加工资性收入近3000元……

历史，常常在回望中更加清晰；回望，往往让人更有信心承续发展的激情畅想；畅想，每每让人在美好的愿景中轻舞飞扬。我们相信，随着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的蓬勃推进，“河畅、水清、岸绿、安全、生态”的目标一定能早日实现，福建“生态治水”将再次吸引世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