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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漂泊

2016-05-30许文立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1期
关键词:追寻流浪汉

摘  要:美国作家索尔·贝娄在他的小说中塑造了一群独特的流浪汉形象,他们都是精神的漂泊者。这些流浪汉形象继承了传统流浪汉形象身上存在的双重个体形象特征,表现出鲜明的精神漂泊特点和执着追求精神,丰富和发展了流浪汉形象群体。

关键词:流浪汉  精神漂泊  追寻

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词在评论美国犹太作家索尔·贝娄的创作时说:“索尔·贝娄以他独特的风格把丰富多彩的流浪汉小说与对当代文化的精妙分析结合在一起,融合了引人入胜的冒险故事与接连出现的激烈行动和悲剧性的情节。”[1]事实上,索尔·贝娄的大部分小说并不是流浪汉小说,但是其有意识地借鉴运用了流浪汉小说的写作模式,创造了很多流浪汉形象。同时,作为一位具有独特人生经历和文化背景的作家,他把自己的犹太身份、人生经历与对社会人生精细的观察和深入的思考,全部融汇到作品中去,塑造了具有独特精神气质、社会意义和文化内涵的全新流浪汉形象群体——精神的漂泊者。

一、双重个体——流浪汉形象的基本特征

法国学者纪延在归纳流浪汉小说这样一种文体范式的时候,指出了八个特点。其中关于流浪汉形象的有以下几点:强调生存的物质方面,如描绘饮食、饥饿、钱财,等等;流浪汉要观察到各种情形的生活;流浪汉在横向上要走过很多地方,纵向上要在社会中经历变化。这些特点建立在传统的流浪汉小说基础上,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的流浪汉形象,但是却经典地概括出了流浪汉的基本特征,即不停的流浪,四处的漂泊是流浪汉们基本的生存状态,是他们的基本行为方式。只有走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事情,流浪汉们才能更加深刻地观察社会理解社会,流浪汉形象才具有了更广阔的社会背景和文化内涵。

但是,在流浪汉的行为方式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那就是双重的行为个体。长久以来,人们在谈论流浪汉形象时,往往重视和强调的就是他们在物理意义上的地点转移,流浪就是指他们在物理意义上的移动和漂泊,而忽视了流浪汉们的精神层面。其实,在很多流浪汉们身上明显地体现出一种个体的分裂,一个人往往表现出两个个体,行为的个体和精神的个体。作为行为的个体,他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经验和体味着社会的种种事情和种种变化,是行为的实践者。而作为精神的个体,流浪汉们却又在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即对社会对自我的观察和评判者的角色。在纪延对流浪汉们要“走过很多地方,经过很多事情”的界定外,我们还可以加上一条“思考很多问题”。有学者指出,在流浪汉小说中,“在第一人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中同样存在着犯罪的人和说教的人两种形象”。[2]犯罪的人和说教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行为个体在犯罪,精神个体却在说教,流浪汉形象的双重身份彰显无疑。

这种双重个体在很多流浪汉们的身上都有体现。在《古斯曼·德·阿尔法拉切的生平》中,古斯曼首先以克制的态度承认他自己和他那个世界的堕落,随后又以受害者和害人者的身份对此进行行了详细的分析,他的身上就表现出流浪者的行为个体和批评分析的精神个体两重形象。而《骗子外传》中的巴勃罗斯则公开夸耀自己具有双重身份,他在我们眼前既是世界舞台的演员,也是带着奇怪的机智观看他自己的观众。他在行为上是堕落的和罪恶的,但是在心理和道德上洞察了罪恶和犯罪的本质。这些作品都对流浪汉们的双重身份进行了充分的表现,人物形象也变得更加丰富和深厚。

二、精神漂泊——贝娄小说流浪汉形象的典型特征

贝娄认为文学的任务是挖掘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品质,但由于人过分沉溺于物质追求,他的心中再也没有更高尚的思想,也没有了诗,精神和灵魂处于沉睡状态,所以再也无法与更高等的存在沟通。他认为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力量的源泉,一种内在的才智,一种本能,能够唤醒人的精神和灵魂,令人勇敢地面对经验世界的腐败和威胁。对于贝娄而言,我们对我们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所持的思想、观念和概念比所发生的一切本身更为重要。他重视人心灵的作用。因此,在他的流浪汉们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掌控力后就转向了精神,现实世界中的行为个体发生了退化,而转向了对精神和心灵的高扬。

赫索格、赛姆勒、洪堡、西特林这些贝娄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都是生活在都市中的犹太知识分子,他们掌握着知识,有自己的思想。他们无论是在行为方式还是在精神面貌上都不同于小癞子式传统的流浪汉形象。与传统流浪汉相比,他们不再需要为生活为衣食而不断地漂泊,不再需要不断地进行物理意义上的地点转移。他们掌握了大量的知识,具有可以思考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和条件,在“经历很多地方”和“思考很多事情”中,他们更偏向于“思考很多事情”。在他们这里,传统流浪汉形象身上个体的双重身份更加显现,所不同的是,他们的精神个体占据了更重要的地位,而行为个体则发生了严重的退化,他们不再需要或者说是没有能力去积极实践社会,而只需要用自己的大脑去观察和思考事情,他们变成了精神的流浪者。在这些流浪汉身上,精神个体地位的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精神的漂泊成为流浪汉们主要的行为方式。赫索格身上还带有一点传统流浪汉的影子,整部小说描写的就是他在纽约、芝加哥、玛莎葡萄园和自己的乡下别墅之间的流浪过程。但是与复杂繁琐的精神描写相比,他的这一地点的转化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流浪汉们存在的空间已经由物质现实世界转向了精神世界。

第二,流浪汉们漂泊的目的不再是物质方面的追求。小癞子们孜孜以求的物质产品、生活资料和社会地位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问题,赫索格们不再需要为这些东西而费尽心机,他们追求的是精神层面的满足。就连带有典型的传统流浪汉特征的奥吉·马奇的流浪,也是精神的流浪。奥吉·马奇虽然出身贫寒,和小癞子们一样一无所有,但是在他的人生道路中,他面临着多种选择,而这每一种选择都可以让他衣食富足、生活无忧。但是面对物质的诱惑他选择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逃避,只因为他有内心的渴望,希望能够找到满足自己内心需求的东西。

三、反抗与追寻——贝娄小说流浪汉形象的精神内核

贝娄的流浪汉们在物质现实的重压下固执地坚持精神的清醒,他们相信只有心灵才能够解救他们的痛苦。在《雨王汉德森》中,贝娄首先展示的是富裕之后灵魂的沉睡和衰亡。主人公汉德森虽然有钱,却总感到心情烦闷,总有一种声音在新琳不停地呼喊:“我要我要我要”。他内心空虚情绪不定,喜怒无常。他整天酗酒,跟妻子孩子大发脾气,在养猪场乱转,干粗活以发泄心中的郁闷之情。但是这也平静不了他焦躁的情绪。他终于离开文明世界,向非洲深处进发,而且希望走的地方越荒凉越好。他这样总结自己:“我,我究竟是谁呢?拥有百万家私的流浪汉和漂泊者;被迫到世界上去瞎闯的横蛮无理的粗坯;背井离乡抛弃了祖先家业的人;内心里不断的呼喊着我要我要的人;在绝望中拉奏小提琴、寻求天使佳音的人;必须在精神上猛醒,否则将是不堪设想的人。”[3]

如何才能够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只有精神上的猛醒,才能挽救他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尤其有意思的是汉德森的流浪过程,他深入非洲腹地,在阿内维和瓦利利这两个部落中生活。但是,这个文学作品中的非洲远远不是现实生活中的非洲,小说出版之前,索尔·贝娄根本没有到过这片原始的大陆,一切都来自他的虚构。连流浪汉流浪的世界都是虚构出来的,汉德森的流浪行为的物理意义就被剥夺了,这片大陆,只是他寻求心灵平静,放任思想漂泊的牧场,只是他心灵的试验田。

不仅汉德森,在索尔·贝娄所有流浪汉人物形象的塑造中,都一直强调在充满物欲的现代文明社会中,对精神的呼唤,对灵魂的思索和探寻。索尔·贝娄认为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提词者或评论者,从早年便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从这个源头产生出文字、片语、音节;有时只是声音”,我们“得试着解释这个声音”。[4]反映在他的主人公身上,那些流浪汉们常常听见自己心中的提词员的声音。赫索格感到“在我的身上,有一个人附着,我处处受他的操纵,我一提到他时,我感到他在我的脑袋里猛敲猛打,要我守规矩,他总有一天会把我毁了。”[5]奥吉·马奇知道自己内心有一种渴望。这个不停地敲打着他的人,这个不断呼喊着的声音,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渴望,就是他们内心真实的需求,是他们来自心灵深处的呼唤,也是他们流浪漂泊的根本原因。但是,更为可悲的是,这些流浪汉们虽然有内心的需求,却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书中写道:“我以前说过我心里常常七上八下,有一种声音在那里呼喊着,我要,我要,我要!……我就问了:‘你要什么呢?但是他对我讲的还是这句话,除了‘我要,我要,我要!以外,他再也没说过别的话。”[6]

正是这种内心有需求,但却不知道是什么的渴望,造成了他们内心的痛苦。坚持为心灵寻找,但却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雨王汉德森》中不断重复先知以理告诫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的一句话:“你必须被赶出世人,与野地的兽同居。”野兽在这部作品中有这有着明显的象征含义。贝娄通过达孚之口说明,猪和牛都不能拯救他,只有到了狮子的王国瓦利利部落,与狮子的接触,借助狮子的强大力量,才有可能唤醒自己的灵魂。为了心灵的需要,汉德森选择了冒险,到原始部落里寻找答案。西特林则不然,面对精神的需求,他选择了坚强。他不懈地与挫折和失败抗争。他不仅努力保持身体健康,而且竭力保持心志的健全。最后到斯塔纳研究中心,继续他心灵的净化之旅。就连四处漂泊的小流浪汉奥吉·马奇也是在寻求自己的精神存在。他的一次次逃避,与其说是在寻找自己的人生,还不如说是想找到那个能够使自己成为自己的心灵,能够使他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撑。

这些流浪汉们在现实世界中是被异化了的软弱无力的人,在精神世界中又是无所皈依的永远的漂泊者。他们的生活往往以失败而告终,他们的心灵摆脱不了社会给予的混乱。在他们的身上,我们似乎看不到希望和光明。但是,正是因为他们永不停息的精神漂泊中,表现出了对心灵的坚持和寻求,使他们身上溢出英雄的光辉。正如K·R·盖罗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中所评论的那样:“他的非传统英雄式的主角是些饱受挫折的受害者,他们生来就注定要遭受无数次的失败,……然而,他们是胜利者,他们是英雄,因为他们从未抛弃使人成为有人性的价值标准王国。”[7]

注释:

[1][7][瑞典]K.R.盖罗:《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宋兆霖译,索尔·贝娄:《赫索格》附录,漓江出版社,1985年版,第474页,第476页。

[2]胡家峦、冯国忠译,[美]吉列斯比:《欧洲小说的演化》,三联出版社,1987年版,第55页。

[3]诸曼译,[美]索尔·贝娄:《雨王汉德森》,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85页。

[4]王诜主编:《世界著名作家访谈录》,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269页。

[5]宋兆霖译,[美]索尔·贝娄:《赫索格》,漓江出版社,1985年版,第15页。

[6]诸曼译,[美]索尔·贝娄:《雨王汉德森》,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27页。

(许文立  河南焦作  河南理工大学文法学院  45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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