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幸福的家庭

程玮

上一次，米兰和爱丽丝破解出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密码——爱、宽容和平等。这一次，米兰对爱丽丝描绘出了一幅幸福家庭的画面——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森林里散步。在爱丽丝的启发下，米兰会用什么办法让忙碌的爸爸回来过圣诞节呢？

托马斯的话，让米兰想了好几天。她本来想找个机会跟彼得老师谈一谈。可是，寒假临近，彼得老师好像很忙，米兰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早上，米兰吃过早饭，简单地跟妈妈说了声她去娜塔莉家，就直接到蔷薇街去了。

“爱丽丝，您上次说的那个美国人关于家庭的观点，我还是没有全部明白。”米兰刚刚走进爱丽丝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他说，家庭由三个因素组成，父母、孩子和食物，而食物是最重要的。”

爱丽丝向米兰伸出手：“早上好，米兰！要记住，不管有多急的事情，早上跟人见面的时候首先应该道早安。”

米兰不好意思地握了握爱丽丝的手：“早上好！”

爱丽丝进一步說：“当你握住别人的手时，眼睛应该注视着对方。记住了吗？”

米兰：“对不起，爱丽丝。我并没有忘记。不过，现在家庭的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好，我们马上就试着来解答。”爱丽丝随手拿起写字台上的彩笔，画出了一个图案。“很高兴你这样喜欢思考，米兰。对，他叫马斯洛。他发明了需求层次的理论。今天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这个理论。

“马斯洛把人的需要由低到高，分成不同的层次。比如说，食物、住房，是需要的最低层次。然后是，安全的需要，社交的需要，尊重的需要。最高的那一层，是自我实现的需要。这样一层层堆起来，形成一个金字塔。而一个人的低层次的需要，也就是吃饭、住房，这是金字塔的基础。一个人有了这个坚实的基础，才能一步一步走向高一级的层次。简单一点说吧，如果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他就不会有兴趣去欣赏音乐和艺术。所以，一个人首先要有一个家，因为家，就意味着有房子住，有饭吃。”

米兰点点头。这个道理她很明白。一个人如果吃不饱饭，没地方睡觉，那他就什么事也没办法做。她认真地看着那个彩色的金字塔，这大红色的第一层，他们家已经达到了。他们有一座房子，虽然不是很大，虽然爸爸妈妈还在分期付款，但这座房子属于他们自己。家里的冰箱里塞满了食物。就是妈妈一个星期不去商场买东西，他们也有足够的食物。她说：“我想起来了，我们中国字的‘家，是这么写的。”米兰用彩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家”。

爱丽丝：“这就是中文的‘家吗？看起来真像一幅画。”

米兰比划着说：“我们中国字就是从一幅幅图画慢慢变成一个个字的。我们中文老师跟我们说，这个字可以分成两半。上面的东西就像一个屋顶。屋顶下面的这个东西呢，是猪的意思。屋顶代表房子，猪呢，代表有肉吃。”

爱丽丝笑起来：“房子里面有肉，就是一个家。这个字跟马斯洛的理论完全一样嘛！”

米兰自豪地说：“是啊，我们中国的古人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她指着深红色的那一层：“那么，有了家以后，这第二层‘安全的需要是什么意思呢？”

爱丽丝在写字台旁坐了下来，用彩笔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从这一层开始，每个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米兰，对你这个年龄来说，安全就意味着有一个完整的家，爸爸妈妈永远在你的身边，满足你的一切需要。对你妈妈来说，安全的需要也可能意味着婚姻的稳固。而对你爸爸来说，安全的需要也可能就是工作和收入有保障。只有这样，他才能让你们衣食无忧。”

米兰皱起了眉头。原来，当一个人在吃饭、住房满足以后，他的需要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了。她想了想，说：“不过，我觉得一家人的需要虽然不一样，但总的目的还是一致的，这就是说，大家都想有一个稳固的家，爸爸、妈妈和孩子，一样都不能少。”她小心地指指那层深绿色，“那‘社交的需要是什么意思呢？”

爱丽丝：“一个人有了安全感，对自己也就有了信心。这个时候，他有了新的要求。他希望自己有朋友，希望能跟别人进行交流。这就是社交。 你们一家三个人的社交需要不可能是一致的。你爸爸有你爸爸的朋友，你妈妈有你妈妈的朋友，你有你的朋友。”

米兰小心地反驳说：“这个好像不能分得那么清楚，我爸爸的朋友也是我妈妈的朋友。而我的朋友的妈妈，比如娜塔莉的妈妈，也可能是我妈妈的朋友。”

爱丽丝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对，米兰。一家人当然有着共同的朋友。但如果你没有自己个人的朋友，那你就没有真正登上这深绿色的一层。”

米兰指指浅绿色的那一层，没有信心地说：“那这一层就更难达到了。”

爱丽丝：“尊重的需要。这个就更复杂了。因为人人都希望自己的能力和成就能够得到社会的承认。‘尊重的需要又可以分成内部尊重和外部尊重。 内部尊重是指一个人希望自己在各种不同环境中能独立自主，对自己有信心。这种内部的尊重就叫人的自尊。外部尊重是指一个人希望有地位、有威信，受到别人的尊重、信赖和高度评价。”

米兰：“这个我明白。就比如我爸爸，他希望别人能尊重他，把他当成一个博士来对待。而我，希望自己在学校里得到老师的表扬。我猜想，这两个方面是连在一起的。一个人如果得到了外部的尊重， 他才有自己的内部尊重。”

爱丽丝：“对。马斯洛认为，尊重的需要如果得到满足，就能使人对自己充满信心，对社会满腔热情，体验到自己活着的用处和价值。那么，他才觉得，他的人生很有意义。”

一个人是多么复杂呀。米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指指那最顶尖的黄色，“那什么才叫‘自我实现，有多少人能登上这一层呢？”

爱丽丝看着米兰的眼睛，“米兰，自我实现， 就是一个人实现了他自己的梦想，他对周围一切都很满意。到达这一层的感觉，我们有一个词来形容它，这个词在生活中已经被使用得很多。”

米兰急切地问：“是什么呢？”

爱丽丝耳语般地说出两个字：“幸福。”

米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词啊！这个词我们天天都能听到。可幸福原来这么难啊！一个人的幸福都这么难，那一个家庭的幸福就更难了。想要到达这个金字塔的顶尖，比登天还要难呢。”米兰有点伤心，原来她和她的家，离这金字塔的顶尖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呢。米兰看着这个五颜六色的金字塔，喃喃地说：“难道世界上没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幸福家庭吗？”

爱丽丝说：“科学家有的时候会把普通的事情搞得很复杂。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在你心里幸福家庭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问题有点把米兰难住了。她低头想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说：“对我来说，幸福家庭就是， 左手拉着妈妈的手，右手拉着爸爸的手，我们三个人快乐地去森林里散步。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天是蓝色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近处的小鸟都在歌唱。就这样！”

爱丽丝突然把米兰紧紧拥抱了一下，“米兰，你越来越像一个小哲学家了。我觉得，你用最简单的语言描绘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幅幸福家庭的画面。”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米兰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想，只要你愿意，你能做成连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米兰走得很慢。她一路上想得很多。当她打开家门的时候，一个计划在她的头脑里成熟了。她现在就要做一件妈妈做不到的事情。她要想办法让爸爸回家过圣诞节。

妈妈还没有回家，米兰正好可以安排她的计划。

米兰打开电脑上网。娜塔莉的头像是黯淡的，她不在线。米兰准备试一试。她知道娜塔莉喜欢玩隐身的游戏。

米兰：娜塔莉，你在吗？

娜塔莉：……

米兰：娜塔莉，我知道，你在。

娜塔莉：……

米兰：娜塔莉，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等了一会儿，娜塔莉的头像亮了起来：嗨，米兰。

娜塔莉很好强，看不得别人比她出色。但她很愿意帮助别人，这是她的优点。

米兰：嗨，娜塔莉！

娜塔莉：米蘭，你这个优等生，我能帮你什么呢？

米兰：你知道，我的爸爸今年年初去外地工作了。

娜塔莉：我知道。因为那个工作跟他研究的专业很对口。他的位置很好，收入也很好。

米兰：可是，有一样不好。

娜塔莉：？

米兰：我妈妈和爸爸的关系不好了。我爸爸很少回来。我妈妈，你应该知道，她很寂寞。这个圣诞节，爸爸都不准备回来了。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我们家里冷冷清清，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可我真的希望我能有一个有圣诞树的、有爸爸妈妈的圣诞节。

娜塔莉：我很同情你。可是，真抱歉，我真不知道怎么可以帮助你。

米兰：我今天晚上会突然生病，头疼，很疼很疼……

娜塔莉：米兰，装病不是一个好主意。你妈妈会让急救车把你送进医院去。医生会让你去做CT。

娜塔莉的妈妈英格丽特是医生，所以娜塔莉差不多是半个医生。

米兰：所以，我需要你帮助。听着，下午五点的时候，你一定记着打电话给我。那时候我正头疼得要 命。你就说，你和英格丽特马上过来。娜塔莉，请你跟英格丽特说，这对我很重要。总之，要让我爸爸明天赶回来。

娜塔莉：我想问题不大。她从今天开始已经休假了。

米兰：你答应了？

娜塔莉：答应了。

米兰：谢谢你，娜塔莉。

娜塔莉：祝你一切顺利，米兰。

平安夜下起了雪。不是那种飘飞的雪花，而是那种晶莹的雪沫，洋洋洒洒，无声无息地从天上飘落下 来。家家的窗口都闪烁着温暖的灯光。宁静的马路上， 偶尔无声地飞快地开过一辆汽车。车子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两道车辙，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车子开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温暖的家，一定有一棵美丽的圣诞树，树上一定闪烁着美丽的星星。

米兰病了，是真的病了。

米兰的计划昨天一开始进行得十分顺利。

下午五点差十分的时候，妈妈刚刚进家门，米兰就大呼小叫地说自己头疼。妈妈赶紧拿温度计给米兰量体温。

“谢天谢地，你不发烧！”看完体温表，妈妈松了口气。

见妈妈不着急，米兰急了，哼哼唧唧地说：“我就是头疼，我的脑子都快裂开来了。”

妈妈慌了，说：“那怎么办呢？我送你去医院。”

米兰当然不想去医院。“你给爸爸打电话吧！”

妈妈一边拨电话，一边说：“你爸爸又不是医生， 打给他有什么用。”接通电话，妈妈是这样跟爸爸说话的：“你女儿头疼得厉害。你看怎么办吧？”

这样的口气真让米兰头疼，什么叫你女儿，难道她已经不再是米兰的妈妈了。米兰眼前出现了那个晃来晃去的鸡蛋，心里一着急，哼得更响了。

“打急救电话？”妈妈的声音很紧张，“我还没打过急救电话呢。要不，我去找邻居汤姆先生吧！”

米兰怕妈妈把汤姆先生请来搅乱了整个计划，马上喊：“他就会跟你聊天气，没用的。我头疼死了啊！”

在爸爸的坚持下，妈妈准备打急救电话。米兰偷看了一下表，五点钟还差一分。她怕妈妈真的把救护车招来，赶紧哼唧着说：“妈妈，我想喝水！”

妈妈只得先放下电话给米兰倒水喝。

就在这个时候，谢天谢地，电话铃响了。

妈妈过去接电话，“娜塔莉，你好！米兰正在头疼， 她没法接电话。”

娜塔莉听了很紧张，她告诉米兰的妈妈，说打急救电话也不一定有用，因为正是圣诞假期的时候，医院里值班的医生很少，顾不过来。娜塔莉说，也许可以先让她妈妈来看一看。

米兰的妈妈感动得差点要落泪。五分钟以后，娜塔莉和英格丽特就按响了米兰家的门铃。

英格丽特全副武装地带着急救箱，像一个真正的出诊大夫。她戴上听诊器，仔细听了米兰的心跳，翻看了米兰的眼睛。她把米兰折腾了很久。最后，她一脸严肃地把米兰妈妈叫到厨房里，认真地告诉米兰妈妈，这完全是心理受到刺激后引起的。很多小女孩会犯这样的毛病。

米兰妈妈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英格丽特说，应把米兰的爸爸叫回来。于是，米兰的妈妈马上给米兰爸爸拨通了电话，并且让英格丽特亲自跟爸爸说话。英格丽特向他讲了一番心理刺激引发头痛的道理，爸爸也着急起来，他说，他马上跟同事商量一下换个班，这就往家赶。

英格丽特和娜塔莉大功告成，她们一起来到米兰的床前。

米兰正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娜塔莉俯下身，把嘴巴凑到米兰的耳朵上：“米兰，一切进行得很正常，我们走了，你好好地病着吧。”

米兰悄悄地睁开眼睛，对着娜塔莉和英格丽特笑了笑，然后又哼哼呀呀起来。

娜塔莉继续悄悄地提醒说：“也别病太久，老躺在床上也很无聊呢。”

这时候妈妈进来了。英格丽特赶紧大声说：“这些药你得按时吃。我们走了，祝你健康，米兰。”

娜塔莉和英格丽特刚离开，妈妈立刻让米兰把药片吞下，她轻声细语地对米兰说：“米兰，你爸爸已经跟别的同事换了班，他明天就回来。”

米兰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虽然还在哼哼，心已经想好，再躺几分钟就慢慢恢复正常。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头突然真的疼起来了。“啊啊，妈妈，我头疼！”

妈妈已经不再着急，很镇静地说：“米蘭，你已经吃了药，安静躺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米兰头疼得真的很厉害。妈妈刚离开房间，她马上在床上给娜塔莉打电话。“娜塔莉，你到家啦？”

娜塔莉说：“是啊，你已经好了吗？”

米兰：“请你跟英格丽特说一下，我头疼。”

娜塔莉乐呵呵地说：“我知道，别再疼啦，你爸爸明天就回来了。”

米兰急了：“娜塔莉，我现在真的头疼。”

娜塔莉不在意地说：“哼哼，头疼啊，真会演啊。”

米兰知道再跟娜塔莉说下去也没用了。这就像那个喊狼来了的孩子。狼真的来了，谁都不信了。

她重新躺到床上，头疼得就像要爆炸似的。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棵挂满星星的圣诞树，那些星星闪闪烁烁的，好像都在快乐地跳着舞。跳舞的小星星飞快地旋转着，旋转着，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太阳。太阳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和，照得米兰全身暖洋洋、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天是那么蓝，那么高。风轻轻地吹着，就像唱歌一样。米兰突然发现自己正走在蔷薇街上，她左手拉着妈妈的手，右手拉着爸爸的手。他们三个人说着笑着，走过爱丽丝开满玫瑰的花园。

爱丽丝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就像那个《爱丽丝梦游奇境》里的爱丽丝，她站在玫瑰花丛里，向他们笑眯眯地招着手。

“米兰，米兰，你醒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米兰的耳边响起来。

米兰有点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是爸爸！爸爸正站在她面前。他刚刚进家门，连大衣还没有脱。大衣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米兰猛地坐了起来，高兴地大喊：“爸爸！”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之间，就像变魔术一样，客厅的中间竖起了一棵美丽的圣诞树，树下放满了礼物。那个神秘、可爱的圣诞老人像以前一样，总是在米兰不注意的时候来了又走了。壁炉里的火焰正在快乐地跳着舞。空气里飘动着淡淡的松木的清香。

米兰突然发现，自己的头一点也不疼了，烧也退了。

妈妈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英格丽特和娜塔莉来看了你两回，差点就想把你送医院呢。”

米兰把脸埋进爸爸的怀里。爸爸的衣服还带着雪花凉爽、清新的味道。“爸爸，你回来了，真好。”

她一手搂住爸爸，又一手搂住妈妈。一家三口静静地靠在一起。爸爸，妈妈，还有亮晶晶的圣诞树，这又是一个跟往年一模一样的圣诞节。这样的感觉真好。

（选自《会跳舞的小星星》，文字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