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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延承 语言的兴盛

2016-05-30杨晨

中国摄影 2016年2期
关键词:摄影学院院校

杨晨

在2015年末,我们见证了中国两所高等美术学院摄影专业的生日,它们分别是鲁迅美术学院摄影系成立30年与西安美术学院摄影专业成立20年。值此时机,我们也见证了一群人,一群围绕在摄影身边并且热爱生活的人。通过摄影,他们成为独立的创作者,这是相异性的礼物!通过摄影,他们拥有了一种理清血缘关系的能力,这潜藏在学院理性的教学之中。同时,几十年的教学实践、对于文献的梳理以及整合,恰巧给予了我们有机会将视角转向学院本身的机会。在英文中,大学一词是由“universe”(宇宙)这个词衍生而来,而在拉丁文里,也还有着“沿着一个特定的方向”之意。在今天,学院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它究竟释放了质疑的力量还是仅仅为我们指明一条生存之路呢?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观念艺术使得哲学与语言学介入到摄影当中,从而大大地丰富了摄影的维度,照相机不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物件,反而成为了充满哲学思辩以及创作可能性的媒介,这种变革使得教学的职位越来越具有学术价值。同时,随着摄影术的愈发普及以及高等院校对于摄影艺术媒介认知的改观,使得美国,欧洲相继出现了大量与摄影有关的机构,从而也对整个摄影行业产生了巨大影响。经过教育的“摄影人才”显然印证着时代的光辉,奋战在艺术创作与学术研究的一线。在这个时期的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开始授予摄影史的教职,同期在哈佛、耶鲁这种美国大学中的佼佼者们也都分别提供了有关摄影的实践课程,当然,最有成效的明星学校在那个时代自然属于新墨西哥州立大学,它甚至吸引了整个世界的目光,也成为了一座巨大的艺术传播中转站,许许多多的艺术家与批评家在这里经过锻炼后走向世界各地,大有一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它的兴盛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完全可以比肩于由美国金融家斯宾塞·塔斯克和他的诗人妻子卡特里娜创建于纽约州的艺术家驻地项目Yaddo。高等教育中的摄影专业蓬勃发展,提供了一部分摄影师们可以立足的平台。在那样一个经济无忧、强权独揽的美国时代,我们不难想象一个良好的、运转自如的体系性教学以及就业的关系。在20世纪70年代,摄影可以说占领了时代的舞台,尽管行为艺术、大地艺术、录像艺术都进行得如火如荼,但摄影依然依托与大众的亲密关系以及出版物的数量与质量成为时代的最强音。当然,在这样的繁华背后,院校的力量也一样功不可没。

在中国,如果说1979年的“四月影会”是一艘破冰的小舟,那么1985年鲁迅美术学院同辽宁省摄影家协会联合举办的摄影干部专修班,实际吹响了建立我国高等美术院校图片专业的第一声号角。十年之后的1995年,西安美术学院图片摄影专业从版画系萌芽生发,建立了自己的阵地。从时间段上来看,贝歇夫妇共同创建的德国杜塞尔多夫国立美术学院摄影系成立于1976年,而我们所熟知的法国阿尔勒国立高等摄影学院也仅仅是成立于 1982年而已。

并没有来得及经历西方现当代艺术运动洗礼的中国,在那样一个绘画统治下的时代,摄影专业的建立在某种意义上如同在传统绘画的格局中意图将“形象”从具象的手中抢夺过来一样,艰难却又有无法割舍的联系。反思19世纪摄影与绘画价值的争论,让人很容易联想摄影办学的初期状态。沙龙照片残留的画意风格,高大全、红光亮式样的新闻报道,都还没有离开我们太远。但这样的冲击迅速导致了一种动能,提供了一种可以争议的语境。恰恰是对于摄影的争论,反而强调了艺术本身的意义。这样的争议使得问题成为专业人士与大众的共同的议题,也渐渐使得艺术从疯狂的“崇敬”中有效地分离出来。在未来,无论全新的“灵光”是否会卷土重来,但在当时,我们欣喜地看到所谓的“灵光”渐渐消失并且暗淡了。

这也许算得上是典型的案例,由于摄影闯进了传统艺术的框架之中,它彻底打破了原来人们对艺术的看法,从而形成了一种落差,也是这种落差造就了一种断裂。这一断裂体现在话语上,在谈论“艺术”以及艺术史的时候,已经不能不考虑到这一图像制造,乃至模仿或表现的制造的机械、化学和工业形式的闯入。但断裂也体现在各项艺术实践本身之间,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假装认为,这些实践是处于同一层面上的。 在院校的教学中、在艺术的创作领域里,摄影并没有取代绘画,电影也没有取代摄影,正如雕塑永远不能取代绘画一样。我们更感兴趣的是提及问题的不同,观看方式的不同,媒介应用的不同,而不同艺术实践的共存必然也存在落差,落差越大,产生的新鲜的动力也就越大,其理论价值与可分析的意义也就越大。

鲁迅美术学院与西安美术学院,探讨着摄影的精神、印证着图像的时代。几十年的教学使得摄影不仅仅走向了国际展览和艺术中心的红毯,培养了诸多人才,同时也清楚地认识到摄影作为被思考的主体,进入艺术批评领域的现实。什么是摄影?怎样观看和阅读· 怎样物质化思考· 一直都是每个与之相关的创作者无尽的话题。同样,如何创作?安排怎样的造型语言的课程?建立何种机制以及培养哪个方面的人才恰恰一直是学院所关心的重点。从摄影术诞生到现在以来,绝大多数的摄影者都仅仅是助长了所谓美的概念,或者宣扬了摄影作为记录的功能。我们也不难发现,有那样一批经过院校培养的艺术家,满怀信心地占用了这一艺术媒介的阵地,并且尝试着对创造性的问题进行追问。面对今天这样一个复杂多样的时代,他们的创作并非是想要构建一个可轻易识别的身份,而更多是思考如何避免固化并建立属于自我的书写方式。在几十年教学的发展与转型中,两所学院摄影专业的同学们都以图像的语言一次次试图超越思维的限制、直击社会问题的核心、透过纷乱的世界问及自我柔软的内心,审视明净的精神。就算在仅仅以记录为特点的时代,那些摄影也都有着再现、图说、叙述以外的雄心。

近些年来,摄影的边界正在跨媒体的实践中寻求一种平衡,文化之间的冲撞与共鸣也早已成为不争的事实。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摄影专业也同样遭遇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挑战。作为一个高校的工作者,我无法细数两所学院的过往以及区别,因为我既不是曾经的亲历者也不是这两所院校过往的毕业生。但在今天的教学岗位上,我坚信摄影专业培养的是能够形成自我方法论以及文脉的学者,他们不仅有敏锐的眼睛、丰富的内心、有效的技术储备,更该具有研究以及呈现创作过程的能力。每当按下快门的那一个瞬间,都是所有思考积淀的一次爆发。这种爆发并非无的放矢,它将体现着一种学院所培养的理性精神。

中国的院校大多从1999年开始扩招,又在一个时间段相继建立了各自的造型基础部,尽管各个院校情况有所不同,但几乎都饱受诟病。依托我个人在法国学习的一些经验,在假定教育的精英化为前提的基础上,总还觉得学院的精神不该是一刀切的造型基础训练,而应该是一种有选择性的学习。它强调通识,在大学早期尽量接触更为广泛的媒介基础与技术训练,从而创建能够追寻个体精神却也脚踏实地的平台。它拓展的道路是思想的力量,而保持在这条路上前行,则需要用无数草图、规划、引用、修改的创作过程来佐证。尽管学院在某些方面具有保守的特性,但在内心深处,我依然相信美术学院从来都致力于创造性问题的研究,并尝试着进一步跨越固守的界限。在今天,只有依托院校开放的跨媒体实践,才会使学生更加有效地理解摄影媒介与创作的关系;只有严格的表述训练才能使他们不会轻易将作品的解释权拱手让出;只有定期的实习才能使得院校并不与文化艺术机构脱轨;只有贯穿的批评体系才能让每一位学生随时思考自我与社会的关系;而唯有严苛的遴选制度,高悬的利剑才能随时甄别其中的投机者。总之,高等美术学院是要将理性的精神贯穿于教育之中,这种理性超越表象,汇聚成一种力量,它不仅仅局限在摄影专业,同样扎实地体现在学院所培养出的每一位艺术家与设计师的身上。

几十年时光荏苒,通过摄影,我们相聚于院校的庆典,从而见证了一种理性的延承,一种语言的兴盛。那是胶片和像素上的青春,它们谨记着时间,只是把它从固有的败坏中营救出来而已。

注:【法】于贝尔·达弥施著,董强译,《落差—经受摄影的考验》[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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