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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怪人亦童话

2016-05-30林小木

花火B 2016年2期
关键词:同学

林小木

作者感悟:有个朋友总爱嘲笑我穿得多,时不时就提同学们多年前怀疑我有老寒腿的事。每当我反驳,她就笑得更厉害,令我很是“痛苦”,直到一天她说“你皱眉沉思的样子包治百病”,我才明白原来我的“痛苦”,是她的良方。

我想,这世上只有顾一刀能发现我的特别。

“有病就吃药吧!”

“哪有那么灵的药啊!”

懒癌

从小学起,我和胖丫的关系就不好,那不光是因为她总笑我懒。

可不久前,她忽然开始黏上我了。

一次大扫除上,她那庞大的身躯越过三排座位来到我身边,指着公共分担区上的一大扇玻璃大叫:“他们真是不够体谅我们‘懒汉二人组,居然敢分这么重的活!”

有人哧哧怪笑。我哼了一声,起身来到分配任务的劳动委员面前,严肃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讲:“希望你明白,她懒是她的事,我是做不了这么重的活儿!”我说着拍了拍左腿。

劳动委员尴尬地点点头,将那块玻璃分给了别人。

我不怪他,我们刚上初中不久,同学间还不了解情况,我只是生胖丫的气,总有事没事说些无聊的话,把我和她捆绑在一起打趣。

还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乐呵呵的模样。

不过,一般情况下我都不理她,直到有天——

“顾一刀上次说,比起你,还是和我做朋友比较舒服。”

“别挑拨离间了。”

许是我终于接茬,胖丫乐得更厉害了:“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以前就是我的朋友啊!”

别逗了,他是我的人,一直都是。

模仿怪

胖丫之所以敢把想象放在以前,因为那时她还不是“胖丫”。那时的我倒和现在差不多,除了成绩好,什么都不好。

记得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成绩很好的我被叫到了办公室。望着那没及格的随堂测验卷子,我一下子蒙了:“这不是我交的那张!”

不知是谁,出于何种目的,一连好几次都模仿我的笔迹答题,同时还在交卷时偷偷拿走了我的卷子!

那人字迹潦草,很难辨认,答得也差,好像故意用这恶作剧侮辱我:“你不就学习好吗?现在,你的学习也不好了。”

我并不希望是胖丫干的。可不久之前我刚和她吵完架,而且她还有好几次借口说“参加训练没有听课,答不出”,干脆没交卷。

老师决定用当堂点名发卷的方式来筛查,结果全班除胖丫外,大家果然都拿到了卷子!

她被叫到办公室,却没急着辩解,只望着我又急又恼的样子笑:“最近几次,靠窗那排的卷子发到最后总是缺一张,每次都要补充,这都没发现,倒来怀疑坐在靠门的我,你还真是懒得动脑呢。”

我仔细想想,事实确与她说的一致。只是,她怎么会发现呢?我自知理亏,没法再问,只等新的随堂测验时,借口肚子痛,提前交了卷。

接着,我转头面向靠窗那排,搜索那个可疑的人。可是没人注意到我,许久,只有顾一刀停下了笔,露出羞赧的表情。

事后我问他这么做是不是胖丫指使的,他怔了一下,矢口否认:“我只是和男生们打赌……输了。”

“为什么打赌?”

他不说。我明白如果不看住他,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保不齐还要闹出什么事来,于是从那天起,我上学等在他家门口,放学坚持和他一起走,就连课间也要抓紧时间守着他。

我的同学都是些傻乎乎的小屁孩,听不懂“杀鸡儆猴”的意思,只知道笑话我,尤其是胖丫,更是贼兮兮地跑过来:“祝贺你有了好朋友!”

“关你屁事!”我冷着脸驳斥,可看她紧张的样子,却忍不住暗笑:顾一刀居然有这作用。

没想到她望着我的得意样,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那么多朋友,才不缺一个顾一刀呢!”

她就是这么会惹人生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肤浅如胖丫,也确实理解不到顾一刀的好,她看不到他的聪明有趣、温柔体贴,也不明白他对我的纵容和帮助。

我想,这世上只有顾一刀能发现我的特别,“你是个敏感的女生”,他的话让我挺高兴。

所以,就算我不明白他干吗非要打那个幼稚的赌,但心里总是有那么多善意和包容;就算这么多年来,我身边只有这一个朋友,但只要他在,我就非常满足。

可是上了中学之后,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胖丫不知为什么,越来越看重顾一刀了,也越来越想要吸引他。这不,眼见着顾一刀越过整个走廊,从八班跑到一班来等我放学,胖丫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门口和他说话。

她仰着脸,笑得很甜蜜。顾一刀也在笑。我想到她不久前说的话,当下飞快收拾好东西,一把将他从她的身边扯开。

“怎么了?”她佯装无辜,样子恶心死了。

焦虑症

不知是否因为我刚刚的态度欠佳,回家路上,顾一刀始终怏怏不乐。

最近他都这样心事重重,还有好几天请假没有来上学,无论我怎么询问、如何开导,都不见有什么好的反应,他只说不是家里出事,自己也一切都好,要我放心。

也许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也许……是因为胖丫。

行人变得稀少,昏黄的路灯下,他回过头来:“都是同学,你俩怎么总在闹别扭?”

你说呢!我也不高兴了:顾一刀早就知道我的想法,以往他虽然对胖丫不错,但几乎从不在我面前提她,现在是怎么了?

我的脚步快起来,我以为顾一刀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追上来,可这一回并没有。我走了大概五分钟,他仍在后面垂着头磨磨蹭蹭的,就连我狠狠跺脚都没有看到。

“好疼!”我在前面喊道。

这次他可算察觉了,跑上来皱着眉看我,我也皱起了眉:“腿好疼,不能走了。”

雪轻轻在我们之间飘着,像他眼里星星点点的苦笑:“那我背你吧!”

真的?我兴奋地爬到他的肩上,看着雪一点点将他的黑发染白,柔暖的灯光一照,温馨得要命。但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事情总有希望,你不要现在就灰心,得多想想办法……”

电话里窸窸窣窣的,我听不清,问顾一刀,他哽了一下,说是胖丫来问他数学题:她也是够了,一道数学题,本班同学还不够问的,要问到八班的顾一刀头上!

可就在我想讥讽几句的同时,顾一刀拿手机的动作不稳,身体一斜,连他带我重重地摔在了雪上。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坚持说完了“再见”。

这就是为什么我倒地装死、怎么哄也不听。

“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除非你明天和胖丫讲清楚。”

“说什么?”

看他懵懂的样子,我又气又乐:“算了,只要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她听就行。”

这不是难事,隔天第一堂课结束,顾一刀便跑到我班,将胖丫喊了出去。胖丫回来后表情很沉闷,像在指责我的残忍:干吗要破坏一个女生的幻想呢?

“我怕你难过。”我不慌不忙地解释。

顾一刀笨,可胖丫不,她一定能听懂那句话背后的含义。果然,她不再郁闷了:“我不难过,我为你难过。”

什么?

“你以为顾一刀是怕你腿疼才背你?他是受不了你懒,大冷天慢吞吞地半晌回不了家,你这样谁愿意和你做朋友啊!助人为乐也是要看成效的,也就我肯……”

“我到底哪儿惹到你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和顾一刀呀!”

四周静了。大家都惊讶于平日温和的胖丫为何会这般反常,可他们居然都问我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始终没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这让我有苦难言:和胖丫这种有心机的人,是没法硬碰硬的。

我们沉默地僵持着,好一阵,她才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这周末是顾一刀的生日,他要我们务必都去参加。”

他一大清早跑来,实际是为这事?还让胖丫转告我?在他心中,我已经排在她后头了?

为什么?难道他也开始信她的那些鬼话?

为这事,聚会那天,我几乎没给过顾一刀好脸色,而他也没注意到,只忙着和大家应酬。

他这次邀请的人真多,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同班的、不同班的,能来的都来了,我想到他原是这么喜欢热闹,以及胖丫之前说的话,心上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快要碎掉了。

胖丫打定主意要看我的笑话,在我身边一寸不离:“忘了顾一刀吧,他始终是个爱玩爱闹怕麻烦的男生啊!”

我“麻烦”不都是你的“功劳”吗?我瞪着胖丫,她逢人便指着我说:“真拿她没办法,连取餐都要我去。”

“她在说谎!”见有人看我,我也瞥着胖丫,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她不敢这样对你们,只能针对我一个人,谁让我俩是同类呢!她为了那点儿好胜心,总得比一个人强、有一个跟班吧。”

“同类?懒汉二人组?”他们开始好奇,所有眼睛都看向我们。胖丫也静静地、紧紧地盯着我。我走到电脑前,翻出一只熟悉的舞曲放出来,问她:“记得吗?你小学时健美操跳得特别好,比赛还用过这曲子呢。”

“真的?”中学同学都对这感兴趣,小学同学也像想起什么似的议论纷纷,“她以前真没这么胖啊,她很瘦,还是健美操领操员呢……”

正说着,顾一刀跑来,气鼓鼓地关掉了曲子:“谁跳广场舞啊!玩桌游都听不见说话了!”

大家见寿星不开心,赶忙都撇下我,跑去陪顾一刀。不久,他们忘了刚才的事,只有我忘不掉:那是他第一次冲我吼,当众让我下不来台。我有什么错呢?抢他的风头是不对,可明明是胖丫先攻击我的啊!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顾一刀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话很难听:“人太敏感,就不善良。”

原来,“敏感”在他心中不是一个褒义词。我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看他的目光落到我的左腿上,忽然,那眼神柔和起来,未出口的恶言化为了一声长叹。

臆想狂

有人说梦是反的,我想那得分是什么梦:在我的世界里,只有美梦是反的。

顾一刀在生日的第二天,以“身体不便”为由,推掉了每周日的图书馆之约。我放心不下,给他家打了个电话,他妈说他出去了,我再拨他的手机,却没人接听。

这时我才想起前一晚的情景,赶忙朝相反的路跑去,果不其然,在胖丫家附近,我见到了他们的背影。

那条路通往市内最大的减肥医院。一定是昨晚胖丫利用了我的打击,在顾一刀面前哭哭啼啼,说什么“想减肥又不得其法”,顾一刀最喜欢同情别人,所以才被拐走了!

我冲到他们面前,打算揭穿胖丫的把戏,可顾一刀惊讶的样子让我改了主意。我捂着左腿蹲了下去:“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担心你的身体,可你……”

不出所料,顾一刀真的撇下胖丫,上来扶我。胖丫却笑得前仰后合:“我看见你从出租车上下来,还没走多远呢!再说你以前腿疼走路不这样,装得也不到位。不过你能这么勤快,倒是稀奇。”

我没见过这么敬业的冤家,连姿势对错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节骨眼还不忘了骂我懒,可我总不能说人家胖是装的吧!正在我思考怎样揭发她的手段和目的时,顾一刀瞪起了眼睛:“你腿疼就回家休息!别来添乱!”

他不看我,只望着胖丫:“我们去看看,一切都有希望的……”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发抖,奇怪,天并不冷啊!

“她根本就没希望!”我忙着反驳,没心思去想。

顾一刀的话却更让我心焦:“你知道个屁!”

他真像梦里一样骂了我,还是为了胖丫!

我被他们甩在身后,像一个冬日里飘上空中的垃圾袋。

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就这么信她?他是真信我懒、讨厌我,还是觉得胖丫的肥能减掉,那让他更有成就感?可我的腿永远都好不了。

“助人为乐也是要看成效的。”胖丫的话响在耳边,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负担。骤然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一直到了第二天的体育课我还在闹心。

那节课我们班和顾一刀他们班一起上的,做鞍马练习。我由于腿部状况请求见习,胖丫也说身体不舒服,体育老师冷淡地看看我,转而望着胖丫笑道:“你每到高难度练习就不舒服,这不是懒吗?”

胖丫难为情地朝我身后一躲,有同学恍然大悟:“你们真不愧为‘懒汉二人组!”

“没有的事!”我大声反驳。

对方只看着胖丫,不解地笑:“可我前两天还看到你在操场上跑步呢!你其实并不懒,成立‘懒人二人组是故意想让另一个组员难堪,对吗?”

看吧!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盯着胖丫,等着她亲自澄清,她却自然地转过头,去和其他见习的女生们闲聊。不久,她们打得热火朝天,没人记得我的委屈,没人在意我的尴尬。

我从人群中走开,远远望着认真练习的同学和热闹的见习方阵,那种熟悉的孤独感让我又一次想到了顾一刀。

可是,当他赶在练习间歇来问候时,我又想起昨天的事,气得故意不理他,只拍着腿哼哼。我原以为他会道歉,谁知他并没有。不多时,倒是胖丫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她对我说:“都不用运动了,何苦还让人误会你腿疼呢!”

那瞬间,我抬起头,竟看到顾一刀在无奈地叹气,那叹息骤然掩盖掉了周围的嬉笑和胖丫的嘲弄,像水,静静地将我和他隔成了两岸,我再说什么都是无力……

浑蛋胖丫!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怒道:“你怎么不看看自己,何苦让人误会你能减肥成功呢?”

胖丫不知我已忍到了极限,依旧在那里不急不恼:“是啊!不成功是因为我懒,大家都知道,我们是……”

“闭嘴!”

我再不想听到那个可恶的词,咬咬牙跑到了老师面前,请求参加此次练习。体育馆里一片哗然,老师认真看了看我,前思后想,终于同意撤下一层鞍马,让我完成小学程度的训练。

助跑前,我轻蔑地看了一眼胖丫:“知道吗,懒是最可耻的借口。”

说完,我不顾一切地朝鞍马奔去,只听“啪”的一声,我、鞍马以及保护我的老师一起摔在了垫子上。大家紧张地奔过来,我却像了了一桩心事似的,心满意足地看向胖丫:“看吧!我是不懒,是真的不行。你呢?你也不是懒……”

是什么呢?好奇的同学推搡着,将我们推到了一起。我望着她无措的样子有些不忍,可这到底该怪谁呢:“别以为瞒得过去,还减肥培训班,算了,别再骗人了,更别拉上我骗人!”

事实上,胖丫早在小学毕业时曾动过脑瘤手术,因为正值青春期,激素分泌不稳定,所以痊愈后依然要持续注射激素治疗,所以,她无论怎么努力,怎样减肥,都不可能有效。

这是我当年特地去她所在的医院问到的。当时她严禁外人探望,之后也从不提病史,所以所有人都惊呆了:“可她这种情况本身就不能剧烈运动,为什么宁可被笑也坚决不说?”

“没想到她俩还真一样,都是可怜的病号。”……

所以,这往后,再不会有人嘲笑和质疑我了吧?顾一刀也不会再相信她了吧?

我看着那些惊讶的老师、同学,还有紧盯着胖丫不放的顾一刀,心里五味杂陈。而胖丫只是望着我,脸上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没想到你这么关注我啊!”

说话间,她的身体重重一晃,我下意识地去扶,却被顾一刀狠狠推开:“你太过分了!”

怎么到现在,他还是这种态度?我急了,拦在顾一刀面前:“是啊,我过分,我怎么就不像她一样会撒谎、会花言巧语呢!”

顾一刀没管我,只抱起胖丫朝医务室冲。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很想抱着刚刚因疲劳过度而疼痛的腿哭号,虽然我知道,这次不管怎么疼,他都不会再回头了。

可我的腿压根不疼,也许,是因为我的心更疼吧。

久病

我不怨顾一刀,他就是这样一个友善单纯的人,我也不后悔说穿胖丫的秘密,因为我真是受够了。

可他们说我过分、不善良,我不承认。我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说出那些事,正是因为我有同情心,明白她的脆弱和痛苦——

毕竟,我也是一个病人。

我自幼患有关节炎,跑跳不便。刚读小学时老师曾挑选我去参加健美操队,我想拒绝却又舍不得,这时我胖丫站起身说:“我们俩一个幼儿园的!她太懒了,干不了!”

就这样,我不但失去了机会,还被同学笑称为“懒蛋”。我难过至极,都不想去上学了,直到一次无意间听到顾一刀责备胖丫:“她是腿有毛病,你是嘴太损了。”

胖丫拒不认错,生生把我气跑了,可那件事也让我认定顾一刀是个好人。

不过他是男生,喜欢户外运动,不愿和我玩。于是我觍着脸,私下里逐个去求邻居家的孩子,用好吃的“贿赂”他们,叫他们集体和顾一刀打赌,输了就冒充我将试卷全部答错。

“你们不能合伙欺负她!”

最初他不同意,谁知过了两天,他又肯了,结果当然是输掉了。其间我差点以为这事会被胖丫横插进来给搞砸,可是没有,我最终还是赖在了他身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所以,当胖丫离间我们的关系,我才会如临大敌:我早就知道,我在顾一刀眼里并不特别,毕竟“敏感”是那么虚的一个形容词。

“假如腿好了,你还会这样陪着我吗?”忘了几时我曾这样问他。他只是笑:“你不要害怕。”

我怎能不怕?我不是胖丫,即便再也变不回去,她至少曾经活泼过、美丽过,似乎顾一刀也曾是喜欢看她跳健美操的男生之一吧!

我呢,除了病,还有什么能留住他?我不知道。如今,我却也用病推开了他。

“鞍马事件”后,胖丫请假不来学校,顾一刀也躲着我,身边的同学对我愈加疏远,尤其是去胖丫家探望过后,都用冷漠的眼光盯着我。我连教室都没法待,只好下课后跑到操场尽头的单杠前面,一个人扶着杠子,迎接寒风。

实在挨不住的时候,我也像其他人一样,在上面摇晃两下。我以为我的左腿会疼起来,那样也许能减轻心里的疼痛,可是没有,我的腿像故意作对似的,一次都没疼。

说起来,我的腿似乎很久都没疼过了,小学时阴天下雨还疼,上中学后,几乎就没犯过。

可我无法庆幸自己的因祸得福。那天,我看到了校园宣传板上贴了篇优秀作文,是顾一刀的,教师评语是:“情绪饱满,叙述感人。”

我注意到它,是因为文中出现了我的名字。不过,我不是故事的主角,在顾一刀的描述中,胖丫才是。当年所有同学都很同情坐在窗边看别人玩耍的我,只有胖丫不,一次顾一刀为我打抱不平,和她吵起来,才明白她只是不希望我被特殊看待。

“女生是有自尊的!区别对待本身就是一种歧视!”胖丫言之凿凿,“懒的话,不那么懒就行了,一辈子的病……怎么才能好呢?”

可即使他们不想区别对待,我也没法和大家一样出去玩,但我也需要朋友,因此不久之后,顾一刀和胖丫说起那个赌,她一下就猜出那是我捣的鬼:“不如就顺水推舟吧,我会帮忙的!”

她不是做不出题目才没交卷,而是希望那场戏做得更自然、圆满、有面子:“女生的自尊是很强的!”

难怪在顾一刀眼中,胖丫那么美好,甚至有资格被写进《我最难忘的朋友》的命题作文,可我觉得那都不是真的,于是,我在放学后硬着头皮叫住了顾一刀。

他看着我,许久之后又别过头去,默认了我那压抑在胸的疑问。

“你是她送给我的朋友?”我失声大喊,“她连身体状况都在骗人,你却这么听她的!”

“骗人的难道只有她一个?”顾一刀皱紧了眉头,“难道你真不知道,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你妈多少次为你的事,到学校去找老师?”

我自然知道。想当初大人怕我乱动,在确诊后吓唬说“活动会导致感染、截肢”,从那后我就老实了,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腿在慢慢好转,心却落下了病根:我永远用“腿疼”来拒绝跑跳和体力劳动。

这事就连老师都束手无策,故而不曾当众提及,我也任由自己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土,以为能蒙混得很好,如果……没有胖丫。

“你记得吧!在那之后,她才又变本加厉说你懒的。她想刺激你走出去。本来我们打算想个更好的办法,可是她病了。”

他竟也早就知道胖丫的病,当时术后还安慰她说:“恭喜你也可以公然偷懒。”

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不觉有些难过,可更惊讶的是:这莫非就是她找我成立“懒汉二人组”的因由?

“不,那时她说:‘现在才明白被人说成懒人的时候,是多羞耻,多委屈。”

“她这么会为我考虑?”我只觉好笑,“你别忘了,前不久她还张罗得起劲,甚至不惜用你来威胁我,要我承认‘二人组呢!她就是在说谎,她……”

“那是因为等不到初一学年结束,我就要移居新西兰了。”虽然从一年前就开始酝酿,可顾一刀显然不想让我太快知道这事,“我怕你会接受不了。胖丫也说我是你的救命药,生命只有离开了药,物竞天择,才能产生真正的抵抗力。”

难怪会有那么盛大的生日派对!不是她想抢走他,是时间和太平洋。

“但是说到‘懒,确实有她自己的因素。”顾一刀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说出这话,“不管怎样她都是个病人。日子越久,就越害怕不能跑动的样子……和‘终身肥胖的事实。”

我明白,全都明白。

像顾一刀说的,有人可以假借“腿疼”来赢取同情、退让、容忍和友谊,但有些人怎么都不肯:与其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向病魔和懦弱俯首称臣,不如把责任揽到身上,怪自己还“不够努力”,那样至少还有希望,再渺茫也想要抓住的希望。

“她是想我做她的药吗?”

顾一刀不答,只深深地望着我,原来他眼里藏的从不是愤怒,而是无尽的绝望:“我想在临走前帮她找到复原方法,让她重拾信心,是我约她去的减肥中心!你却把一切都毁了。”——用冷漠,用猜疑,用“反击”!

我该怎么办?

解药

几天后,胖丫回到了学校。她依旧在人前开玩笑,没人时偷偷进行恢复练习。我远远望着、等着,可她始终没再像从前那样黏着我,喊我懒,更不再提“二人组”的事。

也是,我这种人,还配做谁的朋友吗?

就连我的“药”——顾一刀也要离开了。他离境那天,把我和胖丫叫到了一起。他只通知了我们两个同学,我知道那是他放心不下:“活泼开朗和跑跳没有关系,胖胖的人也可以很漂亮,年纪大了自然就不用那么勤的药,都会好起来的……”

胖丫不说话,我也只好跟着沉默,将对他的祝福和感谢统统藏在了心里。

因为那些话总要牵扯到胖丫,现在的我,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装傻。

所以,直到顾一刀的背影远去,我才忍不住小声地祈祷:“希望今后的日子里,不要再遇到我这么奇葩的家伙了……还有,你也是。”

我不愿喊出名字,说完就打算离开,这时,却听胖丫在身后轻轻叹气:“那怎么行?除了你,谁还能那么坚定地冲到医院,陪我共渡难关?”

回头间,她的眼里除了哀怨,竟多了几分笑意:“我这两天才听妈妈说起。当年动手术时同学们都来探望,被妈妈婉拒后,只有你还不停地跑来,一连好多天、好几次。”

是啊!起初我只是想看热闹,可当听说她病得不轻,就开始紧张了。

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只是以为她会变成和我一样可怜的家伙,于是做好了准备,要抱着她哭、陪着她怨怒……谁知就算病了,她还是被赞可爱、开朗,依然有很多朋友,幸福如前,才不像我被隔离在人群之外,忍受痛苦和孤独。

或许,这才是我总想“拆穿”她的原因吧。

“顾一刀说你敏感,我看根本是小气!”她蓦地一笑,神情转黯,“不过……我能理解。”

这就是她为什么有很多要好的同学,却始终想要待在我身边的道理:不是同病相怜,是同病相惜。

我别过头去,她却来拉我的手:“你说得对,我不该总找借口,总得面对现实。”

谁又不是?虽然被她那么一激,我到底是肯动了,可我真怕面对未知的生活:健康的腿,无差别的竞争,必须达标的体育测验,不得不参加的集体活动和劳动……

“听说有伴儿就有动力。”胖丫眯起眼睛看我,“说不定在这点上,我可以帮你。”

“身体……能行吗?”

“我没说和你比试那些项目,我是督促你,不许再偷懒!”

如果是以前,我会反驳说:不如说抓紧机会刺激我!可此时我听到这话,竟略微感到了一丝心安:或许这也是一种药吧,虽然,我们至今还不算是朋友。

我抬头间,窗外湛蓝,机声轰鸣。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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