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达吉堪布上师下山
2016-05-30易立竞
易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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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是一个放牧的少年,那座山上还留有我少年放牧时的脚印。如果愿意,你可以下车去拍照。”越野车行驶在四川省炉霍县的上、下罗科玛乡之间的山路上,刚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的索达吉堪布(注:堪布,藏传佛教称谓,意为佛学教授)指着前方的山说。
阳光洒在青藏高原上,爬坡时,车开得很慢,一个牧民忽然看到车里的索达吉堪布,惊喜地双手合十弯下身体,一阵小跑追到车旁,请求加持,不敢置信地重复着,“今天太吉祥了!今天太吉祥了!”
只要离开喇荣五明佛学院,索达吉堪布就随时处于被旁观和拉着签名合影求加持的状态中。“被旁观是件很累的事。”这位国内最具影响力的藏传佛教上师说。
让他最放松的地方是待了近30年的佛学院。在这里,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无数,但再忙再累也还能挤出时间看书,这是让他很满意的地方。在城市待太长时间后,“念诵经文时,经常会陷入迷糊的状态。”在寺院里就不同,“念诵经文时非常有欢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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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成都到喇荣五明佛学院,大约700多千米,行程通常在12个小时左右。遇到天气不好,云雾缭绕,盘至海拔3000多米时,车里通常只剩藏族司机的诵经声,其他人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这700多千米的山路,索达吉堪布一年至少往返十几次——他常应邀去国内外各高校、企业做学术交流——随着影响力与日俱增,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次数也随之增多。
他还常去监狱给犯人讲课,并和同门师兄慈诚罗珠堪布在几所监狱里建立了图书馆。他们甚至还参与过预防艾滋病的活动,因为附近的良山彝族有很多艾滋病患者,“作为出家人,有些事情我们参与可能不是很方便,但从长远来看,现在不是该顾及这些的时候。”他说。
他为贫困孩子建了两所小学,一所中学。在他看来,如果自己当初没读过书,现在的命运会完全不同。“这些家境贫困的孩子,哪怕没有考上高等学校的缘分,至少也应该完成9年制的义务教育,多学一分知识,他们的人生就会多一种可能。”
这几所学校的老师有一部分是志愿者。“堪布告诉我们,牧民家的孩子想学点儿东西非常不容易,要视这些孩子为自己的孩子。”从深圳到此当志愿者的庞老师说。
出家前,索达吉堪布就读于甘孜师范学校,同学毕业后大多当了老师。“我只是衣服换了,但还一直在教学。”他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讲课。“每天如果没有讲课就觉得这一天有点浪费了,哪怕有一个人听课我也愿意讲。”只要在佛学院,除非极特殊情况,他每周都会讲3次—4次课。
佛学院的规划、建设大都是索达吉堪布负责。他为佛学院建了许多经堂,这些经堂全都当作教室,每个经堂里也就摆放了一两尊佛像。“教育对佛教来说是重中之重。我的上师法王晋美彭措就非常重视教育,我也希望能如上师一样。”索达吉堪布说。和上师一样,这是他的行事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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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佛学院大门几百米后,抬头就可见千余所木质结构的红色僧房从山洼处向海拔4000多米的山顶辐射出去,漫山遍野的。诵经声透过音箱飘荡在每一条路上。这里不仅是朝圣者,也是摄影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佛学院拉动了当地经济,但有关部门不甘于此,近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要求佛学院答应搞旅游开发,均被拒绝。“如果卖门票,就分不清楚是寺院还是旅游景点了。作为佛教道场,应该保持清净如法,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满足。”索达吉堪布说。
1980年,法王晋美彭措在这里建立了佛学院,当时的喇荣沟荒无人烟,起初只有32名学员。
1985年,甘孜师范学校未毕业的索达吉来到这里,依止法王晋美彭措座下,当时的佛学院有100多人。
2004年1月,法王晋美彭措圆寂。佛学院由15位堪布、活佛建立了“学院管理理事会”,实行轮值制,每5年一换。索达吉堪布今年初结束了5年的任期。但常住的汉族僧众千余人,却是从1987年开始一直由他主管。为了僧众能有更好的学习、修行的环境和秩序,他会看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学习培养管理人才。
有着6000常住人口的佛学院,水、电这两件事都让管理者头痛。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色达电力局每天在早上5时—7时为没有被国家电网覆盖的佛学院送电两个小时。晚上,上课的大经堂要在柴油发电机的供给下才能保证正常用电。佛学院的水,主要依靠一个泉眼和附近东山上收集而得。但这两个水源,冬春两季出水量非常少,有时会断流。这时候,索达吉堪布就会派佛学院配备的救火车,去色达郊区的河边取水,给僧众使用。
索达吉堪布说,他刚到佛学院时,条件比现在差太多,大约有10年左右的时间,都是在烈日暴风中听闻佛法。“有一年冬天,我们坐在外面的空地上学习,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冻得坚硬如铁,没有坐垫,大家都直接坐在冰地上,身上也没有盖的东西,一个个像雪人一样。有时突然刮起狂风,书就被卷走了,我们得到处去找。这种情形经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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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达吉堪布到佛学院将近30年,佛学院也从一片空地成长为世界上最大的佛学院。在此出家的人,有名校教授、医生、律师、富二代、海归博士,也有十几岁就远离红尘的少年,还有先后看破红尘,来此寻求人生终极答案的三口之家。
索达吉堪布说,他出家是为了继续学习佛法。他从小就对佛法感兴趣,上学时,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看佛经,经常遭受批评。23岁离开学校前往佛学院时,他也不确定这条路究竟能走多远。“听说喇荣沟是个非常寂静的山谷,我想,可能这辈子就待在那里了。离开炉霍县城的时候,站在路边看了很久,心想,今后再也看不到这么繁华的城市了。”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雪。
与30年前相比,上课方式也在发生变化。2006年,索达吉堪布建立了智悲佛网,开始在网上授课。他是内地第一个用网络讲授藏传佛法的僧人。近两年,每次上课,世界各地同时在线听他讲法的人有近万人。
出家近30年,他所做的事情,其实可以用一组数字简单描述:翻译藏文佛学论著98部;传法教言与出版书籍1000余万字;演讲过的国内外著名学府66所;传讲佛法28年,上课7000余节;畅销书6本,总销量超过100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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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29日,索达吉堪布开通微博,至今粉丝超过150万人。没有特殊情况,每天发一条微博,忠实拥趸会等待他更新。他曾发过一条题为《请假条》的微博:“这几天我要前往一个城市讲法,因为那里没有信号,故暂时无法发微博,特此请假几天。”
微博的评论里,大量的人等待他回答各种问题——让取名字的,请教怎么挽留感情的,问自己胆子太小怎么办的……林林总总,他基本不回复,但如看到因贫穷上不起学寻求帮助的留言,他定会马上调查情况,尽量给予帮助。“也有被骗的时候。”
他的电话上经常会有几百条未读短信,一天接打上百个电话也是常事。因为太过劳累,他的肝脏和脊柱都出现了问题,常年吃药。
2002年,他因为脊柱问题去厦门看病。医生误诊,下发病危通知,告诉他最多只剩下几个月时间可以活。他谁也没告诉,回到佛学院处理后事,“我当时观察过自己的心,很平静,没有恐惧。这种状态让我很欣慰——学了那么多年的佛法还是有效果的。”作为一个出家人,死亡是他经常思考的问题,“那不过是一段旅途的结束,又一段旅程的开始”。后来发现是误诊,“也没觉得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