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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晶黄》:灵魂流血的汩汩之声

2016-05-30荆永佳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3期
关键词:生命价值阎连科

摘 要:兼具农民、军人、作家三重身份的阎连科在《生死晶黄》中,真实地贴近了农民军人的生存环境、真实人性、生命状态,反思人存于世的尊严和价值,丰富了当代军旅小说的主题和内涵。

关键词:阎连科 《生死晶黄》 农民军人 生命价值

阎连科的《生死晶黄》是属于军旅文学的一部长篇小说,其塑造的农民军人形象,兼顾农民与军人的双重身份。阎连科深情关照农民军人的生存状态,表现了农民在现实裂变中的挣扎与反抗,以理性视角探求农民军人的精神病灶,抚触灵魂深处的激荡。

一、“农民军人”——土地文化的渗透

农民天生与黄土维系在一起,他们的命运也被死死扣在贫瘠的土地上,进入军营是脱离土地的捷径。别人入伍升官神话般的经历刺激着农村青年的欲望,《生死晶黄》里的大鹏便是这样一个青年,为了离开故土,永生不再种地,大鹏才去考学当兵。在自认为逃离土地之后,却遇到人生新的挑战,由于自己是唯一的大学生,在危急时刻就得独立承担堵漏的风险,正因为了解核裂剂的危害,大鹏更不敢轻举妄动,然而逃出去又将会被送上军事法庭。英雄与懦夫只在一步之遥,对于生的欲望如此强烈,远远超越了特等功和荣誉称号的诱惑,晶黄的核裂剂在大鹏眼前一闪,他从发射架上摔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努力出什么结果,还没来得及反悔自己的贪生怕死,那样的一瞬已宣布他成为一个逃兵。在将滴未滴的核裂剂面前,他和旅长营长同样拥有死亡,同样拥有痴傻的可能,却不能拥有同样的生存。当大鹏明白这些时已经太晚,一切都来不及了,大鹏开始了旷日持久的终身受审。

参军入伍,不仅寄寓了年轻人个人的理想抱负,还背负着整个村的的荣耀与灼烈期盼。大鹏的退伍返乡成为姑姑和鸟孩的噩梦,等待他的是村人的冷漠和轻视的眼光。农民军人身份的复杂性决定了人物命运的坎坷,农民没有生存的希望,时代与社会难辞其咎。在这冰冷的生存环境中,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为农民军人的生活蒙上了灰色的人生基调。对于农民军人对自身利益的渴望与维护,阎连科给予了极大的理解与包容,把人性本身的挣扎与妥协描述地客观且深刻。“帮助阎连科‘平视农民军人也罢,‘理解农民军人也罢,其中重要的因素决不仅止于文学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还有更关键的一条,即阎连科自己就是一个农民军人,一个农民,一个农民之子。”[1]阎连科从土地中走出来,也当过兵,作为一个从耙耧山脉走出的作家,他理解农民军人的痛苦与无奈。阎连科深刻体会到土地对人生命运的禁锢,对于他的耙楼山脉,他的村庄与村民,无不寄托着真挚强烈的感情,他始终心系着广袤黄土上的农民,对他深爱的民族、土地充满了深情。即使大鹏的怯懦令人惋惜,阎连科还是尊重大鹏的选择的,并未对大鹏的逃离战场加以谴责。阎连科对农民军人始终保持着宽宥的态度,甚至当大鹏面临战友和村人的不理解时,可以感受到文本背后阎连科隐隐的温情。

农村的残酷现实逼迫农民寻找新的出路,每个人抱着脱离贫苦生活的理想进入军营,希望过上理想的富足生活,却往往进入一个更为复杂的生活环境。对于参军入伍的农民军人来说,与留在故乡的农民相比,他们似乎已经幸运的多,然而跟他们的人生理想相比,终究是辛苦攀爬而遥不可及,他们只不过是想立功获奖,再升个一官半职,甚至卑微到只是想保住现有的位置。一旦入伍,权威压制下农民与城市人的隔膜仍在,对土地的漠然又使之无法返回故乡,赖也得赖在军营。阎连科以冷静的笔法刻画出农民在现实面前的徒劳无力,把农民的压力与焦虑表现地淋漓尽致,从而揭示了农民改变身份与命运的艰难。他更多的是要揭示出城乡文化的差异和对立,挖掘乡土农民的生存本相,为他们寻找出路。

二、消解英雄——回归真实的人性

农民困苦的生存现状,不仅有时代社会的因素,自然环境的影响,还有人性自身的限制。传统文学塑造了一系列出生入死,英勇无畏的工农兵英雄形象,而阎连科颠覆了传统军旅题材小说,重新塑造了多元化的人物形象,解构了英雄光环,还原了真实的人性。与传统文学中崇高的军人形象不同,阎连科更多的是要表现出军人处于现实中的苦涩和窘迫。阎连科说自己在写军旅小说时目的只有一个:把军人当“人”写。如果在军事文学中,笔下的那些军人是“人”了,那就是最大最大的的欣慰。阎连科看到了其他军旅作家所未涉及的人性本质,军人首先是一个人,其最本真最微小的愿望便是活着,最高级的荣誉没有最渺小的生命重要,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真切更具体更叫人珍惜。生死一掷的选择是痛苦的,难以言状的苦楚化作大篇幅的心理独白,阎连科把生命与荣誉的价值摆在人们面前,供人们衡量。生与死的交织撕扯着众人的心,引发人们对农民军人这一特殊身份的关注与思考。

阎连科笔下的军人只是个普通的人,贫苦农民出身,所谓的建功立业不过是想脱离土地,脱离贫穷,但往往这才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大鹏当初走入军营不是如他所回答的是为了“尽义务,报国家”,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怕打仗,怕死,怕憋在贫穷里。我国是农业大国,自古以来的战争直接或间接多由农民来承担,在现实生活中,还有千千万万与大鹏一样的农民,他们当兵不是为了保家卫国那样崇高的理想,而是为了自己的吃饭问题,他们不懂军人的含义,在他们眼中,军装只是漂亮的装饰,军营只是优良的住所,却无法理解军人所必须面对的死亡与战火。当死亡成为欲望的终结,黑暗降临时,本能的反应便是躲避和退缩。阎连科“有意无意地把关注的目光瞄准了农民军人与乡土中国这一主要症结,既注意到了前者对后者的反叛(‘逃离土地),更注意到了后者对前者的制约(来自土地的农民根性),就在这双向逆反关系所构成的强力场中展开自己的艺术世界。”[2]

阎连科的文字充满泥土味,质朴却又震慑人心,通感的巧用变无声无形的语言以有声有形,挖掘出深邃的人性真实,让人思考人的出路尤其是农民的出路到底在哪里。阎连科认为,“军旅文学中的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应该坚持, 但我们也不能忽略人道主义或革命人道主义的积极作用。军旅文学是一个内涵很丰富的概念, 我们不应把它理解得过分单调和偏狭。”[3]

三、灵魂救赎——生命价值的参悟

斯马特说过:“如果苦难落在一个生性懦弱的人头上,他逆来顺受的接受了苦难,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剧。只有当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时,才是真正的悲剧……,悲剧在于对命运的反抗。”[4]等到黑暗的命运淹没他,大鹏才意识到懦弱地活着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差别。大鹏想回到生养他的村庄,从此无忧无虑地守着土地,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可是他的土地和村人已经抛弃了他,他们可以接受一个犯过盗窃罪的同乡,却无法原谅他这个从战场逃离的懦夫。所有人都把他当作罪人,看不起他。名声不好的时装店女主人也小瞧他,把他看成“好坏你也是犯过罪的人”。没有人真正不把他的“罪”往心上放,耙耧山脉挤不出一寸多余的土地给他,他知道他哪儿有违了军营和NT-JE核裂剂,可他不知道他哪儿有违了他的村落和土地,军营不容他,故乡不该不容他。想到姑姑的积郁成疾,村长为他找地时的叹息,民政局干部看完那毫无价值的“无罪证明”后异样的笑,无奈之下大鹏不惜放弃尊严,委曲求全返回军营。

返回军营之后的大鹏小心翼翼处事,心心念念等待一切可以立功的机会,然而残风吹灭了一次次希望的烛火。大鹏迫切地想立功,想当一个英雄,可这样的行为并不会让人觉得崇高、奋进,而是透彻心骨的无奈与苍凉。人一旦成为追求的附庸,便会迷失自我。大鹏年轻,有知识,有抱负,却没有精神寄托,他不知道该把未来依附在哪里。阎连科刻画出农民军人无处安放的灵魂,揭露了权利的诱惑,压力的煎熬下人性的扭曲。渴望建功立业的思想在大鹏脑中无限膨胀,简直达到了疯魔状态。在一次次失望和巨大的压力下终于精神崩溃,大鹏最终身穿防毒服抱着核裂剂死去,这样的故事似乎荒诞却又顺理成章。追求生的希望是人的本能,可是“自己曾选择的‘生却没有令他活,而他现在选择的‘死将让他获得新生。”[5]

“军人主题、现实主题、生存状态及生存意义是阎连科军人世界的丰富内涵, 也是他苦苦吟咏的‘农家军歌。对农民出身而又兼具军人身份的阎连科而言, 直面现实的精神使他在感叹军人价值失落的同时也在进行着积极的价值重建。”[6]逃离了精神,也便丢失了人存于世的意义,只能持久地进行良心的谴责和灵魂的自我审判。只有真正领悟生命的尊严和价值,才有可能获得精神的永恒。阎连科从深层面上对农民的社会存在给予关注,思索人的存在的命题,表现出阎连科独特的哲学思索与深切的忧患意识,对生命主题的探寻有着重要意义。

《生死晶黄》通篇弥漫着悲凉、失望、心酸的情绪,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孕育着炸裂的气息,阎连科以冷静的笔调触及人物的内心世界,讲了这个“早就想讲”的故事。他的奇形怪状的文字中蕴含的声音、色彩、动感汇聚成巨大的洪流,给心灵以强大的冲击力。英雄光环的瓦解固然会令人失落,但是农民军人的尴尬处境着实令人深思,阎连科并不是为农民军人的懦弱和逃避寻找借口,而是在冷峻的剖析中寻求生命的本真意义。

注释:

[1]朱向前:《农民之子与农民军人——阎连科军旅小说创作的定位》,当代作家评论,1994年,第11期。

[2]朱向前:《对农民军人的爱与知——阎连科印象兼跋<和平寓言>》,小说评论,1994年,第6期。

[3]高处寒:《耙耧山脉中走来的农民军人——阎连科访谈录》,文化月刊,1998年,第6期。

[4]朱光潜:《悲剧心理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06页。

[5]孟凡明:《生命的参悟评<猎豹丛书·生死晶黄>》,出版广角,1997年,第6期。

[6]赵志敏:《“农家军歌”——阎连科笔下的军人世界》,文教资料,2006年,第9期。

(荆永佳 江苏南通 南通大学文学院 226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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