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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狐狸

2016-05-30黄鑫

小猕猴学习画刊·下半月 2016年5期
关键词:小狐硫黄老哥

黄鑫

这天,就着潮红的夕阳,我和花鹰并肩坐在一起。

要说十年里,这个社会团体唯一的进步,就是我们这对幸存下来的湿地生灵,彻底摒弃了前嫌:她原谅了我当年对她口无遮拦的谩骂,我也不再计较她留给我的一肩膀伤疤,但对于我动辄手脚麻木的蛇毒后遗症,她还是有义务每天整点小草药给我熬敷熬敷的。

花鹰望着我满头的白发,举起了自己深度弯曲的趾爪:“黄老哥,我可能再也无法生存下去了,我的爪子、羽毛和喙,都老化得厉害,我感觉越来越难捉到猎物了。”

我自腰间摸出一颗尖牙,揉揉浑浊的眼睛,故意夸张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大妹子,都得老!我也开始掉牙了,任何动物,可能都是这样,掉着掉着,就没了。”

夕阳越来越暗,像一团即将燃尽的棉球。花鹰的眼神,忽然变得飘忽起来:“黄老哥,我们鹰族,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鹰在嘴爪老化的时候,可以选择渡生。不过,过程很痛苦。渡生的鹰,要先敲掉自己老化的喙,等慢慢长出新的,再啄掉老化的爪,再等慢慢长出新的,就用新的喙和爪,拔掉一根根老化的羽毛……”

“行了!”我听着听着,心脏早已拧成了麻花,“生老病死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异想什么天开呢,好好善终吧,啊,别临死了,再把自己整成白条鸡。”

花鹰却不以为然,弯嘴一翘:“你难道没听过……凤凰涅槃?”

“听过!”我无聊地扔出一块碎石头,“所以,世上就有了烧鸡!”

花鹰突然庄重地望着我:“黄老哥,我想试试,我不是怕死,我是想让生命有机会延续下去,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要恢复这儿的一切,让湿地生机勃勃,让鹰崖壁立千仞,让潭水碧波荡漾……老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与我一起努力下去啊!”

我懒懒地一笑:“去,别开玩笑了!”

对方竟庄严不改,一字一顿地说:“我,像是开玩笑吗?”

我突然发现,对于这只近在咫尺的花鹰,自己的了解,的确微乎其微,我像想象不到她当年为了仇恨能够下嫁给杂种公鸡一样,没有想到她会选择渡生。要知道,渡生,真的只是一个传说,还是一个希望渺茫、九死一生、残酷至极的传说!

一只弱不禁风的老花鹰,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证明这个传说。

我心中空洞洞的一片,耳朵也没把花鹰“记住吃药、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放在心上,只是发现她飞出老远后,又急速折了回来:“老哥,有一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当初也是为了救你的命。其实,红小狐的尸首,救出你的当天,我就求助雪峰山的亲戚们帮我一起挖了出来,要不,我的爪子后来怎会老化得如此厉害。你最珍爱的小妹妹,一直安安稳稳地躺在墓穴里呢,放心吧……”

我像一只木鸡,呆呆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只是在心中回了句:好吧,只要你渡生成功,我便帮你重建湿地。

我默默注视着她坚定地飞向那棵高高的松柏树—这只老花鹰,身影完全隐没于树冠前,还不忘双翅托脸,调皮地朝我做了个花朵般的鬼脸。我猜想,那一定是张漂亮的鬼脸。

可惜,我的眼里满是浑浊,很难看得清楚了。

花鹰渡生,历时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我清晰地数着,一共从树冠里传出三波啼血般的鸣叫。等第三波密集的鸣叫过后,我才明白,渡生之鹰面临的威胁,除了自身的伤痛外,最为致命的是这种惨叫会引来附近的蛇群。蛇,作为活在这个星球上最为阴险恶毒的动物,他们是不会放过这种报复天敌的绝好时机的。

花鹰憩息的松柏树,背面是遍野硫黄的松山,蛇群们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通向树冠唯一的缺口,就是我脚下的这条石道。此时,我正一手一块硫黄石,与近百条“长虫”对峙着。路边,已堆积了十多条长短不一的蛇尸,它们全是当年初生的“小牛犊”,因不太了解我手中硫黄的厉害,所以冲动丧了命。

突然,蛇群一片骚乱,哗呼声中,只见一条巨蟒,游弋而来,最终停在了与我相隔两三米远的地方。这家伙倒是彬彬有礼,先是朝我点了点光溜溜的脑袋,嘴角一咧,显得慈眉善目:“这位是黄小狐族长吧,说来,我们本是近邻,贫僧光头蟒!”

我脑海里飞速搜索着十年前的旧事。哦,记得记得,当年湿地的叛徒。我连忙双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先生见谅,未能远迎,恕晚辈不敬,先生的大名,老夫早有耳闻,先生的功德,老夫也仰慕已久。您卖国求荣、残害同胞、卑鄙无耻、道貌岸然、见肉就当狼、见屎就做狗的良好品性……”

我这还没夸完呢,对方便一个鞭尾甩了过来,口中大骂:“你小子给脸不要脸是吧,滚一边去,莫扰了老衲捉鹰的兴致!”我轻松地跳跃,避过锋芒,手中硫黄石双双掷向蟒头,嘴里不忘戏谑道:“您老佛爷不是一直号召世人吃素吗?”

这老家伙还真不是吃素的,头颅左右一摆,躲开飞石,趁我弯腰的空当,飞身窜上了松树主干,我情急之下,迅速自腰间摸出自己那颗脱落的尖牙,奋力刺向蟒尾……重力之下,老家伙果然被牢牢钉在了树干上,痛苦地扭曲着身子,讨饶不止。老子又不吃斋念佛,可没那份菩萨心,我顺手抓起两块大号硫黄,这就要往蟒蛇嘴里塞!

突然,我的手脚却仿佛注满了铅石,半点也动弹不得!再过片刻,整个身体,竟彻彻底底地瘫软在地—我知道,这次蛇毒后遗症的发作,是因为今天自己一直没有机会吞服花鹰留下的药物所致。

一群体型细小的毒蛇,先是惊讶不止,随即醒悟过来,大叫着:“这老小子被大癞法师使了咒语,已经没了气力,大家一起上啊,咬死他,咬死他!”

我无助地瞅着群蛇凶神恶煞般扑将上来,肆无忌惮地啃噬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正在此时,突然,从头顶的树枝中,狂风般卷出一片松针,被刺疼的蛇群大惊,开始松开口,四下张望,只见一只怒目利爪的苍鹰,应声落下!

被困在树干上的巨蟒,顿时血肉横飞,一干群蛇见状,无不吓得哭爹喊娘,转眼之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选自《再见,狐狸》,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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