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在21世纪
2016-05-30陈艳
陈艳
【摘要】:《1984》是乔治奥威尔著名的反乌托邦的政治隐喻小说,揭露了极权社会对人的控制、摧残,对人性的毁灭。他用戏虐、夸张、谬论、反英雄等手法描绘了一个未来的世界,用以警戒世人。然后,在人类社会自以为走上平等文明,信息公开之路时,棱镜门、窃听门等事件的发生,给人们当头棒喝,《1984》中的情景就这样降临在这个自诩民主的时代。在这个关键时刻对该小说的重新解读,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乔治奥威尔;棱镜门;极权社会
英国伟大的小说家、记者、散文家和评论家乔治奥威尔在1948年创作了让他在全世界声名大振的作品——《1984》。但是在这之后的半年,他就过世了,来不及享受这个成功也无法看到在这之后《1984》一次又一次的在世间上演。这是一部政治讽刺小说,构建了在未来世界仅存三个超级大国:大洋国,欧亚国和东亚国,为了国内的和平,三个国家不断地对外发动战争,对内进行独裁统治。在大洋国,一切权利都被“党”牢牢掌控,党和国家的领袖“大哥”是一个从不露面,但全知全能的人物,对他的人民实行极端的独裁统治,所有人都处于被监视当中。所有私人居室都有一个无孔不入的叫做“电子屏幕”的现代化设备,既发号施令也监视行动。城市中则到处都贴着“老大哥正在看着你”的条幅,思想警察随时准备惩罚那些有独立思想的人。主人公温斯顿是“真理部”的工作人员,他的工作日常就是更改报纸的信息,确保一切的新闻和历史纪录都符合党的指示。但是在这样机械化、被操控监视的日复一日中,温斯顿产生了异样的情绪,那种对绝对权力怀疑的能力。他开始思考,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个庞大的权力机构。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只要会有这样的个体在不自觉地情况下会对体制产生疑问,会去求证,为真理奋斗,就会有其他千千万万的温斯顿在某个时间点觉醒,即使是在星罗密布的监控下。
一,棱镜门事件
在棱镜门事件之前,《1984》作为政治隐喻小说,一直被认为是在影射前苏联和纳粹的极权统治,是反苏反共的,一如他本人所说“我最近的那本书的目的是揭示过于集中化的计划经济有可能带来种种恶果,而且其中有些恶果已然在一些共产极权国家和法西斯国家显露出来”[1]。而随着那个时代的过去,《1984》也就成了对过去的总结。然而,棱镜门事件一出,该小说的销量涨了7000%,人们开始重新认识小说,意识到用黑色幽默描绘的那个极权世界并没有远去,而是在科技进一步发展的今天,它以更为隐蔽的方式存在着,并且就发生在那些标榜文明自由的世界里。该事件最先起源于2013年6月5日。英国《卫报》发表文章称,美国国家安全局有一项代号为“棱镜”(PRISM)的秘密项目,是自2007年起开始实施的绝密电子监听计划,正式名号为“US-984XN”。要求电信巨头威瑞森公司必须每天上交数百万用户的通话记录。随后,美国《华盛顿邮报》披露,在过去6年间,美国国家安全局和联邦调查局通过进入微软、谷歌、苹果、雅虎等九大网络巨头的服务器,监控美国公民的电子邮件、聊天记录、视频及照片等秘密资料。最后,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公开承认了该项目,但在为这个行动辩驳时,他说 “从抽象的角度看,你可以抱怨老大哥(《一九八四》中的独裁统治者)和他的机构胡作非为,但从细节入手,我认为我们已经取得了适当的平衡”。可见,当权者还是认为这样的情况时可以理解的,人们通信自由的丧失是为了获得所谓更大的安全做出的必要牺牲。
二,温斯特与斯诺登
在整个棱镜门事件中,美国情报部门一个原来默默无闻的技术人员,成了热点人物——他就是揭露了整个事件的斯诺登。他跟《1984》中的主人公温斯顿一样,独自担负起了挑战整个权威的重担,但他们的背景,顿悟和结果又是大相径庭的。温斯顿一开始是麻木的,从小受到了服從“老大哥”这样的意识灌输。他的家人也莫名奇妙地都失踪了,所以现实中无法用亲情来激起他作为人的感受,但是他总会在梦里梦到“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妹妹沉入水底” [2]——可见,党可以控制人们的思想和记忆,但梦是最潜意识而不可控的。虽然党毁掉抓走他家人的那段历史文献和记录,但温斯顿的梦,潜意识依旧记得这段罪恶的事实,这是他后来觉醒的根源。而我们现实中的主人公斯诺登则不同,他出身在一个父母健全,衣食无忧的公务员家庭,他父亲是海岸防卫队的准尉,母亲在地区法院工作,姐姐在华盛顿的联邦司法中心当律师。全家都在联邦政府各个部门工作的他,也是希望走上相同的职业道路。他被认为是全家最聪明的人,在不同的IQ测试中都拿到了145+的分数。他们的家庭背景是完全不同的,一个阴郁压抑,一个看起来应该是阳光积极,那是什么促使他们有了相同的顿悟,走上了反叛之路?
温斯特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当权者创造了一套“权力辩证法”,这意味着同时掌握两种相互矛盾的信念。但是运用这套理念的过程必须是神志清醒的,不然就会失去精准,并且,要下意识地使用,不然刻意为之,会产生撒谎的罪恶感。其目的就是既要利用自觉欺骗,而同时又保持完全诚实的目标坚定性。下意识地撒谎,并对其正确性坚定不移。人们被“无知即力量;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 [3]这样的口号荼毒着,即使温斯特有所察觉这里的不妥之处,他最大的反抗就是将这些偷偷地纪录在私密的日记本中,直到爱情唤起了他真正对于人性的渴望。他与茱莉亚的相遇就是他的救赎。在和她相遇前,他有妻子,但是他的妻子是完全被极权主义所物化的,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通过跟丈夫的性交,产出合格的下一代,继续为党的主义服务。在遇到朱莉亚之前,温斯顿已经对这样的夫妻生活不满意,他会去找下层的妓女发生关系,即使对方是五十岁的老妪,浑身肮脏。但是这种脱离正统意义的关系,让他有一种冲破了极权控制的感受,通过非常规的情欲,他争取到了第一步的主动权。而和朱莉亚在一起则是更进一步。开始时,欲望也是他们对极权反抗的行为——“他们的拥抱是一场战斗,高潮就是一次胜利。这是对党的打击,这是一种政治行为”[4]。慢慢地,这样他们的相遇,不在带有这么强烈的目的性,他希望跟朱莉亚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但是夫妻生活却不是为了极权主义服务的,是发乎自然的。他开始感受到了爱,也渐渐有了去爱的能力。梦境中母亲和妹妹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同时,他开始梦到“黄金乡”,在那里,人的心灵和意识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它是理想国的象征——自由和充满爱的世界——却也和现实世界形成了鲜明刺目的对比。不仅如何,他甚至在潜意识里找到了反抗极权的希望,那就是无产阶级劳动人民。温斯顿看到“充满阳光的院子里有一个又肥又大的女人,像诺曼圆柱一样壮实,胳膊通红,腰部系着一条粗布围裙。这位妇女因为辛勤劳作而粗糙的身体像个熟透了的萝卜” [1],但是她在温斯特的眼中是美丽,因为她有着美妙的歌声,从中传达出了原始的感情和力量。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要和机械化的极权主义做斗争,就是要靠这个原始的人性。所以,启动温斯特的顿悟是爱情的力量,让他相信这是可行之路的是他对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向往。就斯诺登而言,他对于国家权力机构信任的解构则是通过了经年累月地失望和挫败。最初,他对政府发动伊战的崇高性也是毫不怀疑,甚至申请加入了特种部队,但是因为训练中摔断了双腿,不得不退伍。但是他还是怀着理想加入了情报局。在日内瓦,他亲眼见证了中情局特工在实地工作中的道德败坏,设陷阱给身居要职的官员或者一些商人,让他们成为自己的耳目。他接触到的信息,更是让他感到焦虑:布什执政期间的战争变得黑暗和恐怖。就当他在筹划让世界人民知晓真情的时候,奥巴马上台了。这个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的竞选词“改变”让他产生了希望。斯诺登希望,奥巴马会带来新的气象,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不会牺牲美国人的权利,不会为了多抓几个恐怖分子而改变美国。但是在同样的国家机制和利益目标面前,政客的口号永远是具有欺骗性的。[5]随着他的升职,他所接触到的信息也越多,通过监控他目睹了定点清除和大范围监控,看到了中情局的无人机将活生生的人弄失踪了,了解到国安局能够通过监控电子设备的mac地址来监控这个城市里每个人的位置。除了一般的监控,国安局还会采集政治激进分子看色情内容的习惯,并可以利用这些个人污点来动摇这些人作出的政治言论的可信度。这些监控的范围和目的已经远远超过了维护国家的安全而不得不牺牲部分人民的隐私权和人权了。完全是现任政府利用这些情报信息服务排除异己,监控民众。这和《1984》在技术监控上是何其相似,只是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但是极权控制的实质还是一样的。在保护民众、打击恐怖主义、监控可疑人物的口号下,本质上却是为了本届政权服务。让斯诺登觉醒的也是爱,不是对于某个特定人物的爱,而是对自己从小接受信仰的爱——平等、自由、民主。这些都在被政府的欺骗一点点地腐蚀,而民众依然浑浑噩噩。对信仰深切地热爱,让他不惜冒着毁灭正常生活,变成国家罪人的风险去揭露谎言。他认为,虽然自己不是极权主义统治者本身的“极端之恶”,但是作为被统治者或参与者,对于显而易见的恶性不加以限制,更甚者,如他现在的工作,直接参与了“作恶”,就是平庸之恶。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多,实际的力量也比温斯顿来得大,所以他的选择是向世界披露了美国政府的恶行,但在客观事实上,也泄漏了国家的机密。
在《1984》中温斯顿的反抗并没有赢得最后的胜利,在一切漆黑的世界里,个人的力量如蝼蚁般渺小。在严刑拷打下,他的肉体被折磨着,摧残着,他说出了自己爱人的习惯、性格和过去的经历,也承认了党的辩证法“自由即奴隶,权力即上帝”。但是肉体的痛苦,却让他在精神上进一步靠近了朱莉亚,他觉得她不仅在自己身边,也在自己的精神中,除了她,自己一无所有。但是,他又进入了101室,这个能摧毁人灵魂的屋子,在里面他受到的酷刑是外面的上万倍。最终,在101中,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信仰,他对朱莉亚的爱已彻底消亡,已经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完全只会听从老大哥,信仰老大哥的躯壳。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处以了枪决,“他又回到了友爱部,一切都已原谅,他的灵魂洁白如雪。他站在被告席上,什么都招认,什么人都咬。他走在白色瓷砖的走廊里,觉得像走在阳光中一样,后面跟着一个武装的警卫,等待已久的子弹穿进了他的脑袋。他抬头看着那张庞大的脸。他花了四十年的功夫才知道那黑色的大胡子后面的笑容是什么样的笑容。”[6]老大哥不仅夺走了他的灵魂,并且最后还一并收走了他的肉体,才算真正的结束。这是温斯顿作为单个反抗者的结尾,但是,他其实在101中已经死去,最后被枪决的他,已经不能看作是一个“人”。而斯诺顿呢?在那个标榜着民主和自由的国家,他揭露政府罪行的行为有没有得到本国人民的认可呢?政府对他变成唱反调的泄密者相当愤怒,他被判间谍罪,危害国家安全罪,还有窃取政府财产罪。而在国民中有人亦指责他急于求成,泄露了太多国家机密。比尔盖茨也将他定义为违法者,而非英雄。但是他比温斯顿幸运的是,他不是生活在意识形态单一的世界中,而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所以他可以逃到香港,进一步逃到了俄罗斯,在身体上免于受到伤害。同时,世界上也有不少支持他的人,认为他的做法组织了恶的进一步蔓延,所以他在精神上也是得以安慰的,有无数跟他一样信仰的人支持着他。
三,结语
21世纪可以说是《1984》照进现实。有本文详细分析的棱镜门事件,里面有着跟极权主义的大洋国表面完全不同的宣扬着民主平等的美国,却干着类似的勾当,借助科技的力量,用无处不在的監控监视着普通民众;用民主平等自由等口号灌溉着一代又一代的民众。喊着正义的口号,却恶行肆虐。在这样恶的灌溉下,却永远不乏像温斯顿和斯诺登这样的觉醒者,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对抗着体制之恶,即使下场可能是粉身碎骨。但是,普通的民众还是从中看到了希望之光。恶,并不能包裹整个世界。一如富兰克林所说,“放弃基本的自由以换取苟安的人,终归失去自由,也得不到安全”。
参考文献:
[1] 陈启能. 乔治奥威尔和卡尔魏夫特. [J]. 史学理论研究. 2003(4): 117.
[2][3][4][6] 董乐山译. 乔治奥威尔. 1984[M]. 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5] James Bamford. Edward Snowden: The Untold Story. [N]. Wired.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