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景
2016-05-27贾平凹
贾平凹
吃过早饭,雪又下起来了。没有风,雪落得很轻,很匀,很自由。在地上也不消融,虚虚地积起来,什么都掩盖了本质,连现象都模糊了。天和地之间,已经没有了空间。
只有村口的井,没有被埋住,远远看见往上喷着蒸气。小媳妇们都喜欢来井边洗萝卜,手泡在水里,不忍提出来。
这家老婆婆,穿得臃臃肿肿,手背上也戴了蹄形捭套,在炕上摇纺车。猫不再去恋爱了,蜷在身边,头尾相接,赶也赶不走。孩子们却醒得早,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玻璃上一层水汽,擦开一块,看见院里的电线,差不多指头粗了∶
“奶奶,电线肿了。”
“那是落了雪。”奶奶说。
“那你在纺雪吗,线穗子也肿了。”
他们就跑到屋外去,张着嘴,让雪花落进去,但那雪还未到嘴里,就总是化了。他们不怕冷,尤其是那两颗眼睛。互相抓着雪,丢在脖子里,大呼大叫。
一声枪响,四野一个重重的惊悸,阴崖上的冰锥震掉了几个,哗啦啦地在沟底碎了。一只金黄色的狐狸倒在雪地里,殷红的血溅出一个扇形。冬天的狐皮毛质量好,正是村里年轻人捕猎的时候。
麦苗在厚厚的雪下,叶子没有长大来,也没有死了去,根须随着地气往下掘进。几个老态龙钟的农民站在地边,用手抓住雪,咬咬地捏个团子,说∶
“那雪,好雪,冬不冷,夏不热,五就不结了。”
他们笑着,叫嚷着回去煨烧酒喝了。
雪还在下着,好大的雪。
一个人在雪地里默默地走着,观赏着冬景。前脚踏出一个脚印,后脚离起,脚印又被雪抹去。前无去者,后无来人,他觉得有些超尘,想起一首诗,又道不出来。
小阅告诉你
冬天,冷得连树木花草都被冻住了似的,在寒冷的冬天,大多数景物是静止的状态,只有活泼的孩子们喜欢在雪中嬉戏。冬天庄严而又静穆,它不是生命的衰落或停止,而是在积蓄力量,孕育新生。作者眼中的冬景美不胜收,让人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