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 妞
2016-05-26梁晓君
梁晓君
终于从书店捧回那本书,二十二块五,白色的封皮,右上角两个灰色的大字:妞妞。
从年前到除夕再到十五,我一直想把它带回家,想着那两个字:妞妞,想着那个父亲和他的女儿,想着自己,想着过去与未来,想着有的没有的,却始终没有把它买回来。
现在,它就放在床头,却突然没有再翻开它的勇气。
太过相似有时让人绝望。我也叫妞妞。
和那个妞妞一样,也出生在一九九零年,她出生在春天温暖的阳光里,我出生在年节喧闹的鞭炮里。她已经死去,而我依然活着,她的父亲依然活着,而我的父亲,已经逝去……
但相同的却是,无论他们父女还是我和我的爸爸,都曾经那么相爱过。
说这个对我来讲太过残酷。在我的生命里,最不愿触碰的恐怕就是离别。那一刻,虽然模糊,但却是那般的伤痛,那种记忆是不会因为年幼而减轻,他一样重重地刻在了我幼小的心上。以至于我都不会在思念里叫爸爸,而是“他”。
他是我的生命中依然没有分开的的一部分,他是我的精神寄托,他是我思念的方向,他是我最爱的人……
当我坦然的说出他已经离去这句话时,离他离开已经快十年了,在我最灿烂的时光里,在我还没长大,还没真正懂事之前,他走了。我有时候会想,不,我一直在想,他到哪儿去了?是从未出现还是从未离开?而书中的那个妞妞呢?她去哪儿了呢?是天堂吗?天堂又在哪儿呢?
离开的永远离开,而活着的,永远活着。
有的人,永远活着。
有的人活着,却永远地离开。
周国平先生作品中的那个妞妞早已离去,而我这个妞妞却已经长大,我是何其的幸运,能够顺利的成长。
能够用自己的眼睛认识这个美丽又复杂的世界真的很好。每天,我行走在繁华的上班路上,行人、车流。甚至天空飘下的落叶,他们都是美好而不同的,我看到了,而他却看不到,我真想问他,他曾见过的美好和我今天见到的一样吗?我相信,他一定会为我今天经历的每一时刻感到高兴,因为这是他给与我生命时就给了我的幸福。
所以,暖暖的家门,香香的饭菜,能够拥有亲情友情和爱情,能够有机会和我爱的人们生活在一起,是多么温暖而幸福的事啊!而他没有。还有,那个妞妞也没有。
每每想到这儿,我总会关了灯,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无论你曾失去什么,受过什么委屈挫折,念及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们,念及我现在所拥有的,我就有一种匍匐在地感谢上苍的冲动,感谢老天给予的一切,我所拥有的,比起妞妞,何其的幸福!那些还在汲汲营营着的人们,你们为何还不满足?”
在父亲面前,我永远是他的女儿,永远的,不死亡的女儿。
“爸爸疼妞妞哭,今身今世妞妞是永远的哭声,爸爸是永远的疼痛.......”
我不知道,周国平先生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些刺心的痛从记忆中掏出来,记下来,并且是那么细腻。小鱼小鸟都有眼睛,妞妞却没有。这个可怜的孩子生来就那么热切而执拗的追逐着光明,当她看见一团橘黄色的灯光时她会笑很久;妞妞唯一一个生日,妈妈对客人说你们看妞妞的眼睛像不像波斯猫,爸爸告诉她波斯猫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猫;妞妞一遍遍的哭诉:“磕着了,磕着了……”她不明白世界为什么老是磕着她;在妞妞即将离开世界的那些夜里,她躺在爸爸身边轻声唤着“爸爸”,爸爸也轻声应答,宛若耳语和游丝,在苍茫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生离死别更让人黯然销魂……
而我呢……
我们注定要生活在平凡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精神也是平庸的,我们也有思念、眷恋、真情乃至感恩。
想起了龙应台的《目送》,想起了她书中那句我永远不能释怀的话:“我慢慢的慢慢的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在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我,能不能永远不去目送?能不能,你们都在我身边,谁也不离开?
长大了,走了,背要挺直,让你的家人看到的是你坚挺的脊梁,而不是懦弱的泪眼。当我远行时,你们呢也在目送着我吗?你们的妞妞正在绽放。
灯灯亮。
灯灯灭。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出生,在死亡,一百个妞妞诞生,创造了一百个爸爸。而一百个爸爸离去,又留下了一百个妞妞。来去匆匆,从不留下遗言和地址。
我想他,却时时提醒自己,其实也不必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我好像听见他说,妞妞,好好活着。
是啊,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活着,并且一切都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