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的真相

雪痕

2004年8月，13岁的关山成了留守儿童。父母离婚后，父亲关海明远赴广东淘金，母亲去了广西桂林打工。刚上初一的他由爷爷奶奶照顾。当时，爷爷关举鹏已经62岁，和老伴在自家门口摆摊做点小买卖。

儿子关海明离开后，老两口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孙子。可是，爷爷奶奶再好也代替不了父母，关山嘴上不说，心里十分想念爸爸妈妈。

离婚后，妈妈只给关山打了几次电话，就再也没了消息。好在爸爸没有扔下他不管，一直往家里寄钱供关山念书，还不时往家里写信、打电话。

可是，2007年，关海明在广东有了新家，妻子也是外地打工族，两口子贷款买了房子，经济上捉襟见肘。关海明无奈地向老父亲请求，让他暂时供养关山，待自己经济好转了，再给关山寄钱。因为对儿子心里有愧，此后关海明很少给关山写信，关山隐隐感觉爸爸再婚后开始疏远自己，十分郁闷，变得沉默寡言。

关举鹏看见孙子的变化，疼在心里：孙子不仅需要学费，更需要父母关爱。一番冥思苦想后，他想出一个办法。

关举鹏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悄悄寄给身在广东的儿子，嘱咐他再将钱寄给关山。不仅如此，关举鹏还模仿关海明的字迹给关山写信嘘寒问暖。

关山看到爸爸又给自己寄钱、写信，知道爸爸惦记着自己，心情开始回暖，学习成绩也开始攀升。关举鹏虽然十分辛苦，但看着孙子开心，自己也十分高兴。

2010年7月，关山高考成绩过了二本线。考虑到爷爷奶奶年岁已高，身边必须有人照顾，他将志愿填报了哈尔滨工程大学并被录取。

因为收入实在有限，关举鹏拿不出钱供孙子念大学，只好跟儿子提出让他出学费。然而，关海明还是如几年前一样，先诉一番苦水，表示对关山学费无能为力。关举鹏气愤地质问关海明：“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已经年近七十又浑身是病，真的干不动了！”关海明支吾半天挂断电话。这样几次后，关举鹏对儿子彻底绝望了。

儿子指望不上，但孙子上大学的事不能耽搁。关举鹏打算卖掉居住几十年的老宅，供关山念书。为了维护关海明在关山心中好爸爸的形象，关举鹏还给关海明找了不出学费的借口，对关山一再强调：“你后妈身体不好，家里花销又大，你爸没钱了。咱把老宅卖了，这钱怎么也够你读四年大学的了。”关山坚决不干：“卖掉房子，你和奶奶去哪里住？”倔强的关山坚持申请了助学贷款。

日子在艰难中一天天过去。2014年，关山大学毕业，哈尔滨的一家工程公司相中了他，而且待遇优厚。可他想到爷爷奶奶身边没人照顾，就放弃了这份合同，回到牡丹江找工作。可是，工作并不好找，直至这年冬天，关山才在一家快递公司找到一份工作，月薪仅仅2000元。

哪知，关山刚刚工作不久，一天关举鹏突发心脏病被送到医院。主治医生告诉关山，建议给关举鹏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费8万元，加上后续治疗，一共要10万元左右。

关山的头顿时嗡的一下，他到哪里弄这么多钱？这时关山想到爸爸，于是，他给爸爸打了电话。

不想，关海明竟然说，自己养着一大家人，老婆也在住院，真的没钱，让关山自己想办法。

关山思前想后，实在没辙，只好跟奶奶商量，把老宅卖掉给爷爷看病。奶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几天后，房子以11万元的低价卖出。用这笔钱，关山给爷爷交了手术费。爷爷的手术很顺利，一个月后，爷爷痊愈出院。

一直到关举鹏病愈出院，关海明只是打电话询问过两次病情，寄了5000元回来。此时，关山对爸爸已产生了深深质疑。他不理解，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对爷爷冷漠无情。

2015年4月，关家老屋面临拆迁。按照拆迁补偿标准，关家至少可以拿到90万元拆迁款。關海明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坐飞机从广州赶回牡丹江，可他万万没想到，老宅已经被儿子卖掉给爷爷治病。

勃然大怒的关海明大骂儿子：“你是榆木脑子，吃了大亏，是败家子！”关举鹏看不下去了，质问关海明：“这房子是我和你妈置下的财产，卖不卖跟你有什么关系？”关海明也不示弱，大声反问：“我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享有房子继承权，怎么就跟我没关系？”这时，一直沉默的关山语气冷静地问关海明：“爸，我问你，爷爷病重的时候你去哪里了？现在房子值钱了，你回来讨要，你真好意思开口！”关山的奶奶也冲关海明发话：“别说房子已经卖了，就算房子还在，也会由我孙子继承，轮不到你这不孝不义的逆子！”

“我怎么不孝不义了？”关海明被这句话激怒，直接冲妈妈嚷起来。关举鹏见状，愤怒地打了关海明一记耳光，大声喝道：“你还有脸说这些？”这一刻，关举鹏再也压抑不住，当着全家人的面，一五一十抖落出自己为了给孙子争取父爱，如何给关海明寄钱，让关海明充当好父亲的事情。叙述完这一切，过于激动的老人当即心脏病发作，昏迷过去。大家都傻了，关山立即拔通了120。

直到第二天上午，关举鹏才脱离生命危险，一直守候在病榻前的关山和奶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关山这时才明白，他心中的好爸爸原来竟是爷爷“设计”出来的。

而他哪里知道，此时爸爸关海明正在老宅跟新房主讨论买回老宅的事。原来，老宅虽然卖掉，买卖双方也签订了协议，但是房子还没有正式办理过户手续。关海明想钻空子，把老宅原价再买回来。可是，买家也知道了拆迁的事，说什么也不干，就给当初签协议的关山打电话。

关山一听爸爸去找买家无理取闹，十分生气，他告诉房主说：“不要理他！我和奶奶才是原房主，卖房协议既然已经签了，我和奶奶会信守协议条款，不会反悔！”买家当即把关山的话转告给关海明，关海明气得甩手而去。

第二天一早，关海明又找到关山单位。关山不想当着同事的面跟爸爸吵架，于是，他把爸爸领到单位后边的一片树林，父子俩单独谈判。

关海明直奔主题，要求儿子找买家把老宅再买回来，毕竟还没有过户。关山坚决不同意，强调钱重要，诚信更重要。

“用不着你给我上课！”关海明顿时急了，摆出一副父亲的权威，“你马上去找房主谈条件，不答应，咱就不去过户！”关山压住怒火，转而问关海明：“爸，就算人家同意咱的要求，你让我拿什么给人家11万元？”关海明当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关山：“里边有20万元，你把房子买回来，余下的钱都是你的！”

关山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把银行卡摔在身边石头上，他冲关海明大吼：“你有钱，当初爷爷病重为什么不拿出来？”其实这20万是关海明回牡丹江前向人借的。可是这话没法说，既然能借钱买房，为什么当初没有借钱帮老父亲做手术？关海明自知理亏，低声恳求道：“儿子，咱不讨论这个好不好？眼下最急迫的是把老宅买回来！要不，我管你叫爹，行不行？”关山大吼：“钱才是你爹！”说着，他用力推开关海明，想要离开。

见儿子软硬不吃，关海明气急败坏，狠狠打了关山一记耳光。关山这下勃然大怒，他顺手从衣兜掏出水果刀，朝关海明胸部刺去，关海明倒在血泊中……

关山见爸爸倒地，知道闯祸了，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10自首。不一会儿，阳明区桦林社区警务大队民警赶到。法医检查，关海明已经死亡。民警控制了关山，他对杀人的事实供认不讳。关举鹏得知这个噩耗，心脏病再次发作，被送进医院抢救。

三代人的亲情纠葛，就这样以最惨痛的方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