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的性与爱:30个堕胎的女孩
2016-05-26刘璐
刘璐
2014年冬天,淑婵有了关于毕业设计的最初想法,她要找30位有过堕胎经历的女性拍摄裸照,再记录下她们的堕胎故事。她为这个毕业作品取名为“孩子,你是这样离去的”。
12月17日,淑婵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自己的招募文字,配图是为朋友小彤拍摄的裸照。照片中的小彤手拿一张B超图。那是一年前她偷偷藏下来的照片。在上一年的12月17日,她去一家小诊所药流了一个多月大的“孩子”。那时候小彤22岁,在学校意外怀孕了,男友不敢负责。小彤拍照时的想法是:“在你第一个忌日,我想与你合张影。”
招募信息发布后的第一个晚上,淑婵就收到一个愿意被拍摄女孩的短信。她叫小珊。
1994年出生的小珊,一年前做了人流手术。手术前一天,前男友喝醉了打电话给她,就说了一句:“不要恨我。”后来也没有勇气陪她去医院。当她进手术室时,陪她的闺密在外面大哭。之后的一年里,她饱受手术后遗症折磨。
告别的时候,子宫炎症导致的小腹疼痛让小珊直不起腰来。关上电梯的瞬间,淑婵在电梯里大哭起来。
随后她又赶回北京,给已经见过面的“天使”拍照。
1990年出生的“天使”是个天主教徒,19岁还是高中生时,意外怀孕。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我孩子的爸爸怎能是這个人,我要和他分手!”
她并不喜欢当时的男朋友,心里挂念着另一个暗恋了6年的男孩,直到现在,她还保留着他当时送的手链。
她和男友是四处借钱做完人流的。如今她已不记得那天是几号,跟“孩子”有关的一切,她都没有留下。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去教堂做告解,她相信每一个来到身边的人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拍照的时候,“天使”手上拿着的,是那根珍藏的手链。
胎儿是生命吗
采访进行近一个月,淑婵的同专业师姐,女权主义者肖美丽联系到了她。作为同专业的师姐,她和淑婵一样,都尝试用身体来表现女性。
她们约在肖美丽的工作室见面。“我当时基本上是听傻的状态”,淑婵说,“身边全是女权主义者”。
“胎儿不是生命,所以不能用惋惜孩子生命的方式来讲述女性堕胎的故事。”肖美丽说,“你考虑过你的展览中许多参与者都会怀念自己的孩子,会造成堕胎恐惧吗?”
“堕胎恐惧?”,淑婵一脸疑惑。
“堕胎恐惧就是人们过分制造和扩大堕胎对女性身体的伤害。因为堕胎背后还有影响女人生殖力、生育质量的暗示,再往后就是女人的价值与生育力、身体的绑定。不然,为什么没人讨论扁桃体手术呢?”
“最开始策划这个项目时,我的确是抵触堕胎的,但后来发现它并没有绝对的对错。”淑婵回应。
虽然她为女权主义者的行为感到振奋,但她始终隐隐觉得,自己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去探索。
被压抑的需求
在大多数采访对象中,未婚女性都会谈起失去孩子的痛苦。
22岁喵喵是很例外的一个,她跟淑婵说:“有时我甚至会觉得,堕胎是我成长过程中比较好的经历。”
她是在18岁时堕的胎,彼时生活一片混乱。和堕胎并行的,还有在医院做癌症手术的母亲,和即将到来的高考。喵喵发现自己怀孕时,本来有点窃喜。但她和男友都认识到无力抚养小孩,于是决定堕胎。这件事情被高考的紧张感冲淡,直到很久之后才会想起来。
因为这件事情,喵喵和男友的关系反而更好了。没有出生过的孩子,变成了他们之间的纽带。直到目前,手术似乎也没有给她带来身体伤害。
“我觉得有些女孩之所以因为失去孩子而痛苦,其实是因为没有得到男方对她付出的肯定,因而将其归结为失去骨肉的痛苦。”淑婵说。
她又去重庆和骁红见了面。两人同为1992年出生,聊起来并不拘束。
在高考复读那年,骁红爱上了为她补习的老师。老师大她十岁,已婚。上大一时,骁红独自去西藏,遇到另一个男孩,怀上了她的孩子。从怀孕之初,骁红就没有考虑过是否要留下这个小孩,因为孩子爸爸不是她爱的老师。
拍照的时候,骁红抱着一本记录着对老师感情的日记本,上面写着:“太阳和石头永远都是情人。”骁红说,如果怀上的是老师的孩子,她说会克服万难留下。
毕业展览完成几个月后,夏莉才找到淑婵。
1991年出生的夏莉,在她面前数了数和自己发生过性行为的陌生人,三十多个,大多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她怀孕了,在手术前仍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最后,是作为妇科医生的母亲亲自给她做了堕胎手术。
一天,淑婵路过李银河的讲座,听到她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可以把性看成一件美滋滋的事情了,但对性用品的需求是被压抑的。”
她又想起了夏莉。
淑婵的项目还在继续,她想可能再做十年也不一定。她印刷的小册子已经卖了400多份,所剩无几,但母亲始终没有看过她的作品。
她现在特别希望自己可以早点结婚,早点有小孩,女孩们的故事让她觉得这种安全感来之不易。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女孩,她也会想象,她是不是有相似的经历。
她很认同女权主义者们告诉她的:“任何一种避孕措施都不能保证100%,女孩意外怀孕了,社会道德不应该再给她一个枷锁,成为一个罪人,女性应该有自主的生育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