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我从队伍中悄悄离开
2016-05-21阿兰那
阿兰那
我常常会在某个时刻,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个雾蒙蒙的早晨。那天的雾气甚至会穿越时空,带着早晨的青草味和汗水的咸味,从我的鼻子下边飘过。
我上初中时的校长相信,坚持晨练有助于锻炼学生的意志,因此每天早上,全校学生都得以班级为单位排好队,去操场上晨练,先来8圈长跑,然后做早操,练习俯卧撑和蛙跳。晨练一般在早上7点左右开始。那个时间点,大部分学生还没有吃早餐,因为早餐统一安排在晨练之后。
在我的印象当中,我常常在长跑环节就眼冒金星,如果坚持到做完早操,通常已经累得没有丝毫的食欲去食堂吃饭了。整个上午也极其困倦,几乎没有精力听课。我相信,不只是我,身边的同学也大多如此。但令我惊讶的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质疑过校长的这一规定,每个人都在拼命用自己身体的极限,去顺应这位学校最高掌权者的设想。终于有一天,站在漫长队伍中的我鼓起了勇气,如同有神灵带路一般,悄悄地从队伍中脱离,从一扇小门溜走,离开了操场。我记得当时正值初春,操场之外,杨柳细嫩翠绿,周遭格外安静,只听得到风的声音。而10米之外,是那个脚步声整齐的队伍,它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操场跑,像一条不知疲倦的蟒蛇。仅仅10米的距离,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我的内心正被另一个世界——拥有曼妙杨柳和温柔春风的世界彻底打动。
那一年,我大概12岁,第一次体会到了脱离秩序的奇妙感觉。
之后这些年,我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这类体验。大学时,我主动更换专业,从自己一直不擅长也无兴趣的原有专业中脱离;毕业后,3次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向。每一次调整前,身边总有人劝告:“更换工作很难,你这样做会损失很多,不如留在原有的轨道上,你看那么多人不都这么过来了吗?”而我总会想起12岁的那个早晨,我从操场小门走出来时内心所感受到的冲击。于是,每次我都坚持脱离原来的队伍,寻找新的世界,结果每次都闯出了一片新天地。
后来,我看了一部老电影——卓别林的《摩登时代》。主人公在工业时代的流水线上拼命地挣扎,而在资本家的眼里,流水线上的人不过是工具中的工具。后来,主人公精神错乱,成为齿轮和传送带的一部分的场面让我难以忘怀,也难以释怀。
脱离队伍并不意味着一定会被社会规则淘汰,相反,“脱离”意味着你的主体意识开始生长,一个人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而且未来究竟想做什么。我们太多时候的选择都是一种盲从,家庭把孩子全盘交给学校,学校却没有教孩子主动去搜集信息、独立做判断的能力,所以,很容易看到大多数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拼命做题只为了龙门一跃,高考后却只用了几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做了专业上的选择。殊不知,这个专业很可能伴随你一生。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每年各省的高考状元的专业选择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十几年前,大多数的省高考状元都选择了生命科学专业,而现在又是金融或计算机专业。很难想象,如此不同的人,他们的兴趣难道就完全一致?他们尚且如此,更遑论芸芸众生。
我并不是一种价值观的布道者,仅从我个人来说,选择留在队伍之中,如果是自己经过思考后的主动选择,那也未尝不可;但如果是未经思考的盲从,或是某种制度、某种意识下的被迫之举,那么,你至少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的生命,不应该廉价到沦为集体照中的一个像素块、链条中的一个衔接环。
我认识的一些朋友,在很多人眼里,他们总是“不务正业”,有的放弃知名企业的高薪,去做一名手工艺人;有的全职在家,以读书、写作为生;还有一些人投身于创业公司,甚至出家修行。在我眼里,他们都是自己生命的成功经营者,他们完全地拥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队伍里无意识地前行。
弗罗斯特在《未选择的路》中写道:“林子中出现了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稀少的那条,而它决定了我的一生。”
大概队伍中的人很难体会这种“脱离”的感受,人世如洪流,很多时候我们不过是其中的一粒石子,被裹挟着一路向前。如果有机会离开潮水,回到岸上,你或许会被铺成路,被盖成房子,被雕琢成手珠,一定会有很多种未知的可能性,但毫无疑问的是,你终于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