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遇上西雅图2》：由爱情起，又不止于爱情

路蔷

三年过去了，国产爱情片的票房纪录依然由《北京遇上西雅图》保持着。当其他类型片种一次次在市场上掀起新高时，爱情片俨然已成为国产电影中的弱势群体。

这个纪录，看起来只能寄托于薛晓路自己来打破。

非典型爱情片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以下简称《北西2》）首映礼上，导演兼编剧薛晓路面对观众讲到电影的创作，数次湿了眼眶，一边的汤唯体贴地凑过来揉揉她的背。后来面对记者，她承认这部电影融合了一些个人感触在里面，“涉及到这些内容的时候，就会情绪有一点点控制不住，但这是私人问题，问了也不会告诉你。”

在接受采访的绝大部分时间里，薛晓路都是理性主导，只说如何在技术上完成剧作，个人情绪被包藏起来。她说自己之前对爱情片兴趣并不大，只是为了拍这个片子才集中看了二十部经典爱情片，一段一段地拉片研究;在片中起到重要符号作用的那本《查令十字街84号》，她之前也并未看过，只是在写剧本遇到瓶颈时，一个认识二十年的老哥们儿给她推荐了这本书，她当天就在网上下单，看完就知道剧本要怎么写了。

《北西2》并不是一部续集电影，虽然沿用了片名，但故事和前一部全无关系，片中既没出现北京，也没出现西雅图，取而代之的是澳门、洛杉矶、伦敦、温哥华。虽然是个新故事，但是吴秀波和汤唯这对“北西CP”组合还是大大地吊起了观众的胃口。“一夜滚床单的热闹，会变成滚钉板的惨叫”，“毫无保留地把心放出去，就害怕有一天得自己一个人疗伤”，“谈爱实在不是我的长项，因为深爱太伤人了，爱既然可以做了，那谁去谈啊”……片中这些表达爱情态度的对白，在预告片放出来时就已经成为“北西粉”们追捧的金句。

第一部的好成绩，自然也给薛晓路带来很大压力。薛晓路曾问过投资电影的老板江志强：“这部戏我跑了8个城市和国家，投资也不算低，您对我有什么期待？”江志强的回答是，对于爱情片来说，三四个亿就很好了。“当然我坚信老板心里想的不是这个数字。”薛晓路说。

《北西2》耗时三年，其间薛晓路遭遇了太多的艰难，“爱情片会显得特别轻浅，谁还没谈过几次恋爱，爱情故事谁还不会写。但其实越觉得容易写的越是不好写。”浪漫爱情轻喜剧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电影类型，这种类型叙事是有很多规律可以把握的，“我对于那样一个类型叙事的掌握还是比较清楚的，就是那种电影怎么拍，大概的那种气息”，可是薛晓路这次并不打算沿着安全的老路走，而是要打破前一部曾利用过的那些规则，拍一个反类型化的爱情故事——甚至这都不能算是个单纯的爱情故事了，片中情节线索众多，在爱情之外还涉及到家国、故土、孤独、漂泊以及成长等话题，格局较之前作大了很多。

从文佳佳到姣爷

《北西2》的灵感来源于《查令十字街84号》，这部海莲·汉芙所著的书信集小说，表现了纽约女作家海莲和一家伦敦旧书店的书商弗兰克之间借由书信构筑的一段情缘，被誉为“爱书人的圣经”。现实中，查令十字街84号这个书店早已关门易主，直到这次到伦敦拍戏，薛晓路才发现这里现在是一家麦当劳。麦当劳门柱旁有个铜牌，说明这个地方曾是书中故事的发生地。而《北西2》里拍摄的书店则是用了温哥华一家面包店，改成了咖啡馆。

书信传情虽然听上去浪漫，不过，落实在一部爱情电影中，如何将“不见面的爱情”讲得让人心动，这是个难题。一向喜欢剧本完善后才开拍的薛晓路回忆起拍片中的困难，提的最多的就是剧本。“剧本天天写，写得不满意再推倒重来。写完了现场我们有打印机，打出来热腾腾的剧本直接交给演员。”而书信体的台词量更是超越了大部分观众的观影习惯，这些台词的配音工作还要追着演员跑：“他们都忙，我全国追着跑，给吴秀波配音我就去横店，给汤唯配音就去香港，配完了一遍不好，就配第二遍。”

虽然披的是一层浪漫文艺的外衣，但片中也不乏尖锐现实的东西，这些内容再次引发了观众对片中所传达的三观的探讨。前一部《北京遇上西雅图》热映时，关于汤唯饰演的“小三”文佳佳就引发了很多人的质疑。“一个拜金的小三遇到老好人接盘侠”、“为了钱当小三，这样的女主角值得同情吗”、“小三该不该扶正”……类似的争论一时间层出不穷。而这一次的《北西2》中，汤唯的角色仍然是一个“问题女性”——有黑道家庭背景的赌场公关“姣爷”。戏里的汤唯先后遭遇了三段情感磨难，从偶像学霸，到多金的成功商人，最后是寄托爱情想象的诗人，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而现实的困境更是让她时不时陷入狼狈不堪，一身赌债时也想过用身体解决财务问 题。

对于这样一个人物所可能引发的争议，薛晓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没有争议的东西永远是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尤其对于人物创作来说，我们回顾文学史上所有有价值的人物，其实都是有争议的，比如像《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是一个贼;比如说《安娜·卡列尼娜》，写一个出轨的妻子……这些人在所谓道德的框架下，他们都是有问题的，但是这影响他们成为最优秀的人物形象吗？不影响。相反我觉得正是因为这种设计，他们才有了穿越时空而带来的永存的生命力。再有一个，我对我个人的价值观非常有自信，我的三观没办法再正了，谁要跟我来谈三观，我觉得他一定是三观不如我。”

薛晓路说，在电影的世界里，自己不喜欢温顺的女性，因为这种角色是特别没价值没趣味的。“我喜欢的女性就是如同刺猬一样让别人搞不定的，她的柔软只展示给懂她的人看。因为我写的爱情片都是建立于现实基础上的爱情，是在平庸生活里找传奇。”对于薛晓路来说，“爱情是柴米油盐，也是精神依靠。”

美好的爱情，很难吗

宣传期的几次提前放映之后，看过《北西2》的观众几乎都为其中秦沛、吴彦姝的辅线故事泪奔。在片中这对老夫妻的爱情中，观众看到了现在已经逐渐消失的传统爱情模式，一种长久相伴中逐渐生长的爱情，这条故事线其实展现的是中国人理想生活与现实生活的完美结合。他们彼此相爱，经济雄厚，精神健康。“唯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这是《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的对白，然后在《北西2》里变成情节被呈现出来。

是不是只有老人们经历长久时光的爱情才会打动观众？为什么在爱情片产量越来越高的现在，能真正打动观众的戏却越来越少？

爱情片需要有魅力又立体鲜明的角色，更需要打动人心的故事。不过在当下的中国电影市场，爱情片被盯上的最大优势却是成本低，甚至有制片人认为爱情片只要“找两个好看的主角，找片好看的风景，用很少的钱就能开拍”。而从情人节档、七夕档、暑期档到光棍节档，适合爱情片的档期又实在太多，因此出现像今年《奔爱》这种支离破碎饱受诟病的爱情片就不足为奇了。

不少影评人认为，国产电影“不会谈恋爱”的软肋由来已久，“看了那么多国产爱情片，依然搞不懂什么是爱”。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很多：创作者缺乏对规律的把握，讲述的故事价值观模糊，讲故事的能力捉襟见肘，匆匆上马项目的投机心理。很多改编自热门爱情小说的“大IP电影”最后却落得惨不忍睹的“烂片”头衔，恐怕和这种创作态度有很大关系。

爱情电影想要感动观众，首先在于以情动人，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情观，爱情是一件过于个人化的事情，人与人的经历不同，体悟也不同。如何讲一个基于现实又要“离地三尺”的故事，如何平衡真实与浪漫，并在这其中表达有独立思考的价值观，就成了拍好爱情电影最大的一道槛。国产爱情片往往被大家指责为拍得要么过于“实”——逼婚、剩女、婚姻琐事满天飞，大有想把已经感觉到生活中没有“浪漫真爱”的观众逼上“绝路”的架势;要么又过于“虚”——充斥着“抢男主的都是软妹纸、抢女主的都是高富帅”这类模式化的操作，“玛丽苏”、“杰克苏”这样的标签就是观众对此类电影的直接嘲讽。

爱情片难拍， 薛晓路深有所感，《北西2》之后，她的下一个项目不再是爱情片了，而是一部犯罪题材的新片。《北西2》里汤唯在想象中变身飞车女大战的桥段就是自己与动作指导合作的一次“练手”。为了这个项目，她还专门去了美国FBI总部采访，电脑上关于这个题材的小文件夹和采访案例至少有十几万 字。

对于《北西2》，薛晓路下了这么一个定义：“由爱情起，又不止于爱情。”她说这对自己来说是一种挑战，她也期待观众对于这种创作企图心给予真实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