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拉的隔壁如厕

庞礡

童年记忆往往消散得快，但个中场景却会在回忆中不断加固。对萨拉·麦克布莱德（Sarah McBride）来说，这一幕发生在她6岁那年。她和母亲正在剧场看喜剧，剧中的每一个人都滑稽有趣，哪怕不太懂成年人的幽默，萨拉还是笑得很开心，直到出现了一个变性人。“为什么说这个人是变性人？”“他明明有男人的身体，却非得把自己打扮成女人？”“变性人”一词只是从母亲的嘴边滑过，萨拉却觉得心沉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可笑的异类，身体是男孩、心里却住着个女孩，她就是台上那个笑星，可惜那人只是在演喜剧，而她在出演自己的人生。

萨拉麦克布莱德在白宫

少数往往伴随着胆怯，尤其对6岁的萨拉来说。她所见到的世界，男人和女人都各安其分，生活中，表现得柔弱一点会被嘲笑像女孩子，至于那些让她心仪的女生用品，就更是碰都碰不得。这些分别深入人心，小到卫生间的区分，大到事业和人生的选择，萨拉只能全盘接受——哪怕她在进入男士洗手间的时候，只想把自己关进隔间以避免尴尬。

21年后，萨拉终于可以对这件事说不。21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同志平权运动风生水起，就连奥巴马总统都表示支持，同性者的婚姻得到最高法院的认可;萨拉的变性手术也很成功，她留起长发，穿起短裙，以女孩的身份恋爱、生活。不过，21年还是不够长，那个卫生间尴尬甚至变成法律：2016年3月，北卡罗来纳州立法规定，人们需要按照自己出生时的性别使用卫生间。

几天后，萨拉的一张自拍传遍推特：在一间没有小便池的卫生间里，萨拉对着镜头微笑。“严格来讲，我应该被关在这间屋子之外——如果你们觉得我是个异装癖、是个堕落的人，还会教坏小孩子，接受我的身份甚至是这个伟大国家的耻辱。可惜，我不是。”

萨拉很少说出这么有攻击力的话——一直以来，这个世界能宽容攻击她的人，但对还击者的忍耐却很有限。不过这一次，萨拉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和平如厕（Pee in Peace）”的话题一时红起来，妈妈们发出自己和女儿的照片，表示“在萨拉的隔壁如厕”绝对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20年的尴尬终于被人们的宽容抚平。那次情景话剧之后，萨拉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将这件事说出来——如果心中有这么一个强烈的愿望，那么难免会被愿望推着走下去。作为男孩的萨拉开始关心政治，对着镜子练习演说，在大学里成为学生组织的主席，并打算进军政坛。只要不出柜就不会承担家人和朋友的失望，于是她只告诉了几个亲密的朋友。“那个时候，我一直希望男孩蒂姆能获得大家的认可，他越出色，今后出柜得到的原谅就会越多。”

可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公平的问题总是在萨拉的脑中浮现：她一直花心思扮演男孩，尽管取悦了所有人，他心中的失落却与日俱增。“如果真有人在20个生日中都许了同一个愿望的话，那个人就是我了。”等到大学生涯快要结束的时候，萨拉决定赌一把。这个一贯不低调的团体领袖，在即将卸任之前的一次聚会中向所有人公开出柜。“哪怕要赌上之后的政坛生涯，我也得说出来——毕竟政坛中的变性人，用一只手都数得清。”

2016年3月5日，美国田纳西州，萨拉麦克布莱德在第21届HRC纳什维尔平等晚宴上演讲

萨拉如今如愿留在了政坛，成为白宫历史上第一个变性人实习生。她不再是6岁时那个犹豫的女孩，而是成为舞台上的那个人，但这一次她不是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