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戒指公主的23周半

一叶

我们都曾是颓废马桶里的住客，只因向往里面干净自由的水域，即使有天离开，也注定会在某地相逢。

1.条约

炎精之气将尽时，我离开了那群妖男怪女，迫于我妈的利诱，签订了“高跟鞋条约”。用她的话来说，即我穿得像个人样，到一家有法人的单位，当24周的office lady，然后，她就资助允办画展，附加条件是在此期间不能告诉他我的行踪。我丝毫不怀疑我和允之间的默契，就算我消失三年，他都会等我，因为我是他的草戒指公主。

当我穿得像乞力马扎罗山一样神圣不可侵犯地出现在office时，我感觉自己是被某个天使或魔鬼附体的行尸走肉，这种脱胎换骨，是我抢怪、整人、捡骨、白目的22年人生里的败笔，我掐指算着回魂日，期待着早点羽化飞仙。

在短短一个星期里，我就见识了所谓的极品男为何物。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浅草，每天笑得像拍牙膏广告一样，他的桌子收拾得连红蓝铅笔都有固定的位置，我只迟到了5分钟，他竟然瞪了我两天。

总之，浅草身上随时都带有一张制式表格，我怀疑他在家里，也会像憨豆先生一样晚上给维尼熊盖被子。这种带有强迫性的机械动力男，也能做广告公司的经理，他有带翅膀的发散性思维吗？我只想说：在刮台风的时候，连猪都会飞！

但不久后我就发现，浅草这样的人，在这家公司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多，当他翘着兰花指在办公室里当众演示汤力水加盐后会变甜，而且会产生让这群男女欢呼雀跃的泡腾效果时，我就想逃离这群无意识的跟风客们，这有什么好悚动的呢？就像当初金圣叹临终前告诉他儿子：“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味觉呢，想吃火腿，就去吃火腿，想喝汤力水，就喝汤力水，搞三搞四的不知所谓。最离谱的是，这样的创意还让一家饮料厂买下了，浅草又一次成功地让我想尽快离开！

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呆在狭小的空间里，研究这些无聊的事情。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是和允带着全部细软，画遍国人的“嘴脸”，捕捉呆头相机无法触摸到的人物内心，如果可以，我还想侠义的兼济天下，做个施粥的大善人。可是这些，浅草们懂吗？包括我妈，他们全都不懂，只有允懂。

但现在，为了允的事业，我必须挺过24周，我不接听他和朋友们的电话，也不告诉允我的行踪，戴着他送给我的草戒指，每天像布谷鸟一样准时上班。

2.习惯

到了第八周时，我发现，当个主流也不是特别悚动的事情，office的青年男女们，也有疯狂的时候。

浅草在谈妥一张大单后，请大家去K歌，兴奋起来他竟然爬到了桌子上。有个长得像狐狸的女孩偷偷告诉我，浅草以前是个大恶人，看她一脸真诚的诡异，我总觉得，她是不怀好意指桑骂槐地说我，难道我露馅了？这段时间我不抽烟，不染红头发，陪她们逛街，假装喜欢那些制服一样的衣服。我笑得腮帮子酸痛，心里咬牙切齿：如果敢说出去，我让你变成阿拉伯妇女，永世不得见人！

其实，除了刻意要装得和她们一样，也有比较舒服的时候，比如，和这群office lady一起逛街，会迎来路人羡慕的眼光，她们会喃喃细语告诉你哪里的化妆品打折，怎样盘丸子头会看不到破绽，她们中竟然有人喜欢莫迪利亚尼，而我以为她们只知道梵高和《向日葵》。从她们那里我知道了吃手信要选钜记，第一次喝了狸便咖啡，学会了计算食物的热量，谈黑泽明竟然不觉得刺耳，这些调调，以前我会用作字来鄙视，但当我试过一次后，发现其实挺好的。

我的设计图得到了浅草的肯定。我偷笑，他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油画，和那些设计专业的人比，当然不会那么生硬。以后，浅草会给我介绍一些好的广告，让我更多地了解这个行业，知道如何揣摩大众的心理，做出成功的创意。浅草说：“好的广告，会像软文，润物细无声，不思量，自难忘。”

我记得他这句话，喜欢上浅草那些拍得像电影的广告，喜欢上为了一个广告无时无刻不在冥想的状态。那种在暗夜的海水里搜寻，答案却像是前面无法企及的海市蜃楼，突然间又灵光闪动的幸福感打动了我，像太阳照在天安门上。我像小猫触动陌生物的爪子，从试探，到越来越大胆，我不再想混日子。用水晶球算出，这里能够安放我那颗吉普赛的心。

3.瞬间

但第十八周时，我的秘密被发现了。那个狐狸一样的女孩，诱惑着我穿晚礼服。完美礼服勾勒出的线条，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当我沉迷于此时，忘了收好自己的过去，手上的烟疤和针孔出卖了我。狐狸把我的故事编撰得几乎接近真实，流感一样蔓延，同事们开始疏远我，我默默承受着，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

是的，我不是个好女孩，曾经的我像《猜火车》里英国男孩一样，是生活在暗处的病孩子。可谁知道在伦敦最肮脏的马桶下面，有清澈见底的水域，那就是我进去的理由，我没有因为谁而变坏，只是爱上了这样自由的生活。

我纠结了，是离开还是坚持？深夜冷清的office ，突然，浅草伸过来一只手腕，上面赫然一只烟疤，他脱掉衬衫，露出背上死神的刺青。我愣住了，浅草摆了个吉他手的姿势说：“我以前是朋克。”我说：“我没心情开玩笑。”浅草一脸正经：“真的，我就是她们眼中的恶人。刚来时，和你一样被排挤，但我一想，走之前，也得让她们知道，朋克的重金属是怎样炼成的，炼着炼着，就炼成了阿香婆。”我被他逗笑了。

这晚，我们在不羁的放松中喝醉了，我告诉浅草来公司的目的，也决定了我要坚持。

我努力工作，为允，为自己，也为了浅草。在我越来越习惯这些时，我看到允在对街和一个女孩，两只手结成一副十指扣，女孩脸上的胭脂泛着红色的氤氲，长长的睫毛，美得让我眩晕。

我靠在街口，无力前行，我记得允说最讨厌女孩扮靓，让我永远都不要学。突然间，有打电话给允的冲动，想问个究竟，是变卦了吗？还是应该像个悍妇一样朝那女孩扔剪刀和石头。

我有一种巨大的慌张感，这种感觉带给我的悚动，上一次发生时是允给我戴上草戒指，说他爱我。我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因为我的不辞而别，或者，我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允。在允办画展的那天，我要告诉他，我还是那个可以穿棉军大氅穿街走巷的女孩，可以为了一场流浪放弃暖床，为一个诗人的离世骂街，捡一大群流浪猫回家，甚至可以一整年都呆在同一个地方。我不是蒂凡妮女孩，不需要繁华，我有自己的骄傲，有个可以支撑我的使命——那就是爱他。

4.回魂

第二十三周，浅草带我去参加一个酒会，我穿得很隆重，戴着长长的蓝丝绒手套，不停地向上扯着。突然，浅草握紧了我的手，那手指间的粗粝和允温润的皮肤不一样，那是心灵强大的人才有的力量。我的心静下了，努力挣脱着他的手：“还有几天，我就可以和允实现愿望了。”浅草眼中有了一丝落拓。

就在这晚，我又看到了允，还是那个女孩，这真的不是错觉，我冲了过去，问允：“她是谁？”允一下怔住，那个女孩也望着我，允拉我到一边，央求我：“别闹好吗？我们好合好散吧！她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但你是知道的，我不容易。”我指着草戒指：“你以前说过，只要我戴着草戒指，我就永远是你的公主！”允无奈：“现实真的很残酷，她欣赏我，说可以为我办画展，我犹豫过，而你老是不接我的电话，我会永远记得我们曾经的日子！”

原来只是为了钱，我平静地取下草戒指，用力扔出去。其实我也是富家女，再有一个星期，我也有能力为他办画展，我接受了他的草戒指，不代表我就无力拥有一枚钻戒，如果他的爱情需要用金钱来加持，那他就不配为别人戴上草戒指。可我没有拆穿允，看到他感激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怜。

我离开了广告公司，终于解脱了。当浅草在另一个城市找到我时，拿着一枚结着草形状的钻戒，后面是巨大的广告条：“我就是欧莱雅，你值得拥有！”

我接受让他来温暖我的人生。一个午后，我问浅草：“为何你能找得到我？”浅草说：“同类的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我们都曾是颓废马桶里的住客，只因向往里面干净自由的水域，即使有天离开，也注定会在某地相逢。

编辑：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