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
2016-05-18陈晚宁
陈晚宁
块块凹凸不平的青砖蜿蜒垒砌成不语的静谧物语。
往日的清风轻柔地晃动着干燥清爽的木门,又轻轻拍击椭圆形的青树叶片,击打出清亮的“沙沙”响声。混杂着茸茸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里氤氲着孩童梦魇中的呓语和不羁的小小倔强。一堵厚重的木门硬朗地屹立着,封存记忆,沉梦未醒。
秋天高云淡,心半度微凉。
父母在一个瑟风乍起的时节把年幼的我送到了她那儿,说是得在那儿待上五年。木门如山,我的内心似积存着无法融化的厚冰。缓缓叩门,便从后面探出一张已迈入黄昏却依旧充满朝气的面庞。我内心恐慌,父母却轻推了我一把。腿撞在了木门上,接着便摔在了地上,我木讷地呆坐在泥土地上了好一会儿。眸中的木门高耸、威严、缄默不语,若一位定格的庄严智者。
已白驹过隙,竟不舍昼夜。
她待我好生严格,平日里也很少见她有哭笑之意。每天像是奉行着不成文的规定,生活往往三点一线——吃饭、睡觉、读书。我觉得日子枯燥无趣,常常用目光狠狠地朝拦住我去路的木门剜去,它却像是当作什么都不曾感受到,依旧定定地伫立在昏暗的一侧,将我一切的委屈情怀深掩在内心,用无言的背影负着沉重。时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流走了两年,我长大了,蹿高了十几厘米,记忆里本应厚重的木门悄然间单薄矮小了,我心中似乎有了一股细细暖流。
落花本有意,流水却无情。
那一日她出门,我独自躺在床上睡觉。不知过了有多久,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愈捶愈烈的叩门声,我想,应当是她回来了。可彼时内心却生出了些不好的念想,我狠心将她撇在了门外,自顾自地闷头睡觉。朦胧睡意中,耳旁的叩门声逐渐弱下,变得间断,最终无声无息。
可是,我做噩梦了。
模糊中仍是这片熟悉的树林,林间已然丧失了蓬勃朝气,没了黄色小鸟默然停于细细的枝丫,也没了星星点点的浅浅野花丛没过脚踝。一方阴霾漫布的暗灰天空朝地面狠狠地压下来,浮动着的大朵大朵的铅灰云团毫不吝啬地往下泼着淅沥的雨。
“轰隆——”
我被这重锤般的响雷震醒了,拉拢的窗帘罅隙间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木门在寂静凄凉的夜色里只留一方落魄的侧影,它不语,它在等待。
我匆忙打开木门,如注大雨落在地上的狰狞声即刻钻进了耳朵。我看见她用已爬上些许褶皱的手搭在额头尖上,鬓角爬上了斑白。她沉默地倚着门框坐在高高的台阶上,这姿势显然已经保持了许久。她在我开门后悄悄背过手去抹了抹和雨水交融的泪。我看着她,有些心慌,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背倚着木门,传递来的唯有无穷无尽的彻骨的寒冷。
她用疲倦的目光望了我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直直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用微微喑哑的嗓音说:“是不是睡着了?没事儿,我也才刚回来呢。”她拖着湿答答的衣裤进了屋,我知道她撒了一个已经被我拆穿的谎言。被大雨淋湿的木门在凛冽的风中身躯摇动,我无法料知这看似强硬的外壳下包裹的是怎样的一番憔悴和落寞。
五年未满,我便坐上了回家的轿车。身后的木门倔强地对我告别,门后的人悄悄掉泪。
今朝的冷风肆意地晃动着爬满密匝青苔藓的木门,几只瘦弱的蜘蛛盘坐在门脚编织着银白色的网。混杂着茸茸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里氤氲着泛上微黄的旧时光的味道。恍然间,却见厚厚青苔褪去,房屋剥落的朱漆回墙,明媚容光褪去了脸上的老人斑,她敞开怀抱,嘴角上扬。一堵厚重的木门硬朗地屹立着,时光荏苒,已至梦醒时分。
在这条静谧的青砖路上,我听着耳边“沙沙”掠过的风声,鼻子酸得通红只因眼前荒芜。
早已人去楼空,你怎么会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心半度微凉,情,欲语还休
“心半度微凉”,当真是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表达了。一扇木门里,曾藏着多少情感,留下多少记忆。可是,时过境迁,木门上只有青苔和蜘蛛网,心怎能不微凉?这样表达亲情的文字,自有一种有节制的想象美。它将我们带入到了一帧帧画面里,我们由此,进入到一个辽远、广阔的情感世界,那里不只是有让人感觉美好又惆怅的亲情,还有无限多种更复杂的情感,让我们的人生更加丰富、生动。
本文题目为“木门”,还让我想到了其他很多种门,无形的或者无形的门。不管是何种门,如果我们都能用文字表达、表现出来,是不是一种巨大的成绩呢?但愿是。(肖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