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一格的“白皮书”

金涛

研究中国的出版史，“内部发行”的图书是很有趣味的一个课题。据我所知，“内部发行”的图书由来已久，规定只有一定级别的干部或有关单位方能购买。“文革”时期大概也是沿袭了过去的办法。收藏界人士一般都比较关注这个时期大量出版的各种版本的“红宝书”和毛选，但是对于另外一种“内部发行”的翻译图书，似乎兴趣不太大。

我倒是比较留心当年“内部发行”的翻译图书。这类书装帧通常也很简陋，白纸封面，在封面或封底右下角注明“内部发行”的字样。我称它为“白皮书”。

“白皮书”通常是通过特殊的发行渠道进入特定的读者群。即便如此，“文革”时期（以及“文革”结束后一段时期）出版的“白皮书”，都留下了深深的时代痕迹，普遍加大了批判的份量，几乎无一例外。有的在前言中用革命的语言将其批得体无完肤；有的还附有大批判文章，以消除其毒素对读者的影响。今天看来，这些文章已成为历史。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抬高了“白皮书”的学术价值和收藏价值—在潘家园旧书肆，前几年这类“白皮书”还能见到，多是一些单位的图书馆、资料室清理的垃圾，最近几年已经越来越少了。

以我所见，试举几例：

《百年》是1976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摘译》增刊的一种，全称是《摘译（外国文学）》增刊，看来是不定期的内部刊物。作者是美国作家詹姆斯.A.米切纳，这部长篇小说发表于1974年，全书一百余万字，“从地壳变动形成科罗拉多一直写到1973年的水门事件”，译载是根据《读者文摘图书缩写本》1975年第一卷上的缩写本。该书出版后半年多一直雄居美国十大畅销小说榜首，影响很大。

1974年9月16日美国《新闻周刊》对它的评价是：“这部小说宣称的主题是向西部移居的问题，但它实际关心的是人和土地，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中最令人难忘的场面是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美军在响尾蛇双尖山对阿拉帕霍人的血腥大屠杀，以及违背诺言和条约的种种事例，小说对此都作了如实的反映。”可见作为纪念美国建国200周年的《百年》，还是直面美国的真实历史的。

另一本“白皮书”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白比姆黑耳朵》，作者是苏联作家特罗耶波尔斯基。《译后记》指出：小说“通过一只狗的遭遇反映苏联今天社会情况的作品，在苏联读者中引起了很大反响，它获得了1975年的苏联‘国家奖金，被认为‘体现了高度艺术性与思想性的统一和具有高度的道德意义。”《白比姆黑耳朵》确是一部优秀的动物题材小说，不仅小说获得极大成功，由苏联著名导演斯塔尼斯拉夫·罗斯托茨基（曾导演《这里黎明静悄悄》）根据小说改编并导演的同名电影，被评选为1977年“最佳影片”，引起更大的社会影响。

在那个特殊年代，一批出版界的有识之士，以“内部发行”的方式出版这类“白皮书”，是功不可没的。在国门关闭、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的当年，出版这类图书也是打破文化禁锢、巧妙地把国外新作引入中国的一种办法，客观上起到了获悉外国文化动态的作用。至于那些措词严厉、大而无当的前言、按语和大批判文章，只不过应付“左爷”们的障眼法罢了。因此，不仅收藏“白皮书”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而且研究这些作品的传播过程也是很有意义的。

（作者为科普出版社原社长）

责任编辑 孟 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