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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迪伦:从民谣歌手到吟游诗人

2016-05-18鲍勃迪伦编摘丁茜茜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6年12期
关键词:迪伦鲍勃民谣

文_鲍勃·迪伦 编摘_丁茜茜

鲍勃·迪伦:从民谣歌手到吟游诗人

文_鲍勃·迪伦 编摘_丁茜茜

1962年2月,鲍勃·迪伦纽约公寓

【编者按:】

2016年,鲍勃·迪伦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为“为美国音乐传统增添了创造性的诗意表达”。有人认为迪伦深受诗人迪伦·托马斯的影响,其实不然,这仅仅是年轻迪伦的一次自我命名,他以前被大家称作“罗伯特·艾伦”或“鲍比·艾伦”,曾想改名为艾林,听起来有异域风格,凑巧读了迪伦·托马斯的诗,感觉迪伦和艾林相差不远,而D感觉更强,遂改为鲍勃·迪伦。此外,另一个误解是民谣歌手与文学奖似乎毫无关联,其实在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迪伦于2008年摘得普利策文学奖,在上世纪70年代,他便开始涉足文学创作,发表超现实主义小说《塔兰图拉》。在民谣中,他曾为爱伦·坡的《钟》配曲,以莎士比亚的《暴风雨》为专辑命名,将歌词写为“艾略特与庞德在船长指挥塔内象征性地厮杀”,也在作品中留下了法国诗人朗索瓦·维庸诗歌作用的痕迹。细读迪伦的自传《编年史》,“创造性诗意表达”的背后是他不愿意懒惰,不愿放任自己的怀疑,对理所当然怀有一丝不安,正如他在南北战争的旧报纸中发现不同经济形态造就不同的时间概念,而内战就是一场时间的战斗——南方的“日出、正午和日落”对战北方的“蜂鸣、哨子和钟声”。

生于新旧两个世界

我生于1941年春天。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正打得如火如荼,美国也很快就要参战。世界被炸得四分五裂,混乱像拳头一样打在每个新出生的人的脸上。如果你在这时候出生或生活在这个年代并活着,你就能感觉到旧世界即将离去,新世界即将来临。这就好像把时钟拨回到公元前后的交替时代。每个和我同时代出生的人都是新旧两个世界的一部分。希特勒、丘吉尔、墨索里尼、斯大林、罗斯福——这些后无来者的巨人,他们都只依靠自己的决心,无论好坏,他们每个人都准备好单独行动,对他人的赞许无动于衷——对财富或者爱情无动于衷,他们掌握着人类的命运,将世界碾压成一堆碎石。他们与亚历山大、裘力斯·凯撒、成吉思汗、查理大帝和拿破仑一脉相承,像对待一顿精美的晚餐一样瓜分了世界。不管他们梳着中分的头发还是戴着海盗头盔,他们的意志都不会被拒绝,也不能被预测——粗鲁的野蛮人踏过土地,敲定出他们自己定义的世界地图。

我父亲患有小儿麻痹症,这让他远离战争,但我的叔叔们都去参战而且都生还了。他们带回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一个用稻草编织的日本雪茄盒、德国面包袋、英国的陶瓷马克杯、德国的防尘护目镜、英国战刀、一把德国格尔手枪——各式各样的垃圾。他们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了文明社会,对于他们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从不吐露。

1951年我上小学了。我们学的一件事就是当空袭警报响起时要躲到书桌底下,因为俄国人会用炸弹攻击我们。我们还被告知俄国人随时都可能从飞机上跳伞,降落到我们所在的城镇。这些俄国人就是几年前和我的叔叔们并肩战斗的俄国人。现在他们变成了来割我们喉咙、烧死我们的怪兽。这好像很奇怪。生活在这样的恐惧阴云下剥夺了一个孩子的精神。害怕有人拿枪指着你是一件事,但害怕某件不太真实的事就是另一回事。我周围有很多人把这种威胁看得很严重,而这会传染给你。很容易你就成为他们奇怪幻想的受害者。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我在纽约市,共很难讲究竟是什么使得关于一个人物或一个事件的民谣歌曲变得有价值。也是某种公正、诚实、开放的人格,一种抽象的勇敢。产主义者或者非共产主义者,周围可能都有不少。还有不少法西斯主义者,不少未来的左翼独裁者或右翼独裁者,各种各样的激进分子。有人说二战宣告了启蒙时代的终结,但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在启蒙时代里。我多少还能记得并感受到启蒙的光。我在读那些书,伏尔泰、卢梭、约翰·洛克、孟德斯鸠、马丁·路德——这些空想家、革命家……我好像认识他们,他们就像住在我家后院一样。我读的最多的是诗集,拜伦、雪莱、朗费罗和爱伦·坡,我背下坡的诗歌《钟》并在吉他上拨弄着给它配了曲。很多书页我都高声朗读出来,我喜欢那些文字的声音,喜欢这种语言。比如弥尔顿的抗议诗《皮埃特蒙大屠杀》。这首政治诗讲的是意大利萨伏伊公爵杀害无辜的事件,它就像民谣的歌词,甚至更高雅。

过去我从未这样热衷于书籍和作家,电视节目是我过去生活中一大组成部分,它们让我回到了中西部,回到了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青春时代。我记得那些节目:《内心密室》《孤独的巡游者》《这是你的FBI》《胖子》《影子》《悬念》。《悬念》里有一个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比你能想象到的任何一扇门都可怕。《内心密室》则把恐怖和幽默结合在一起。《孤独的巡游者》里平板马车和马蹄的哒哒声仿佛要从收音机里蹦出来。《高露洁喜剧时间》则始终让你笑得合不拢嘴。

我喜欢故事。埃德加·莱斯·巴勒斯写的故事——他描写了神秘的非洲,卢克·肖特——神秘的西部故事,凡尔纳、H.G.威尔斯,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但那都是在我发现民谣歌手之前。民谣歌手寥寥数句便能把歌曲唱得像一整本书。

我已经打破了思考短歌的习惯而开始阅读越来越长的诗,看看我是否能记住最开始读的诗句。我就这样训练自己的思维,丢掉不好的习惯并学着让自己沉静下来。我读了整本拜伦的《唐璜》,从开始到结束都集中精神,同样还有柯尔律治的《忽必烈汗》。我开始往脑子里塞进各种深刻的诗歌,就好像我拉着一辆空车走了很久,现在开始往里面填东西,然后就必须用更大的力气去拉它。我感觉我正在从落后的牧场里走出来,那些曾经影响我的事物现在已经不能再影响我了。

从过去的新闻中读出现实的伪善

格林尼治村到处都是民谣俱乐部、酒吧和咖啡馆,我们这些人在里面演唱旧时的民谣、乡村布鲁斯和舞曲。我曾唱过很多话题歌曲。写真实事件的歌总是话题性的。你总能在里面找到某种视角,并从中找到某种价值。

我不能准确地用文字表达我的追求,但我开始从原则上搜索它,就在纽约公共图书馆里搜索,这是一座高大的建筑,有大理石的地板和墙,空旷宽敞的如洞穴般的房间,拱顶的天花板。在楼上的一间阅览室里,我开始从微缩胶卷上阅读1855到1865年间的报纸,试图了解那时候的日常生活。我对当时的语言和修辞手法比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感兴趣。像《芝加哥论坛》《布鲁克林日报》和《宾夕法尼亚自由人》这样的报纸。

读这些报纸并不觉得它们描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那儿只有比现在世界更有紧迫感,而且奴隶制也不是唯一惹人关注的新闻。那些新闻包括改革运动、反赌博联盟、上升的犯罪率、童工问题、禁酒、奴隶周薪工厂、效忠誓言和宗教复兴。读这些报纸你会感觉它们自己都可能爆炸,闪电会烧起来,每个人都会被烧死。大家用的都是同一个上帝,引用同一部圣经、法律和文学经典。在纽约的一场暴动中有两百人死在了大都会歌剧院门口,就因为一个英国演员取代了一个美国演员。林肯的照片出现在1850年代末,他被北方的报纸丑化成狒狒或长颈鹿,没有人把他当回事,简直很难想象他后来会成为现在的国父形象。你不明白在地理上和宗教信仰上联系如此紧密的人怎么会成为死敌。过了一会儿,你的意识中就只剩下一种文化上的感觉,关于黑暗的日子,关于派别分裂,以恶制恶,人类被抛出历史轨道的普遍命运。所有这一切就是一首长长的葬礼歌曲,但是其主题曲有一种不完美,一种高度抽象化的意识形态,没有一个理念能让你长久满足,也很难找到任何新古典主义的德行。所有关于骑士精神和光荣的修饰——一定是后来加上去的,甚至连南方的女性主义也是这样。

一切都是如此不现实,夸张和伪善。在时间的概念上南北两方也有不同。在南方,人们的生活由日出、正午、日落、春天和夏天支配着。在北方,人们靠钟生活,工厂的蜂鸣、哨子和钟声决定着人们的作息。北方人必须“准时”。从某种角度讲,内战是两种时间的战斗。在森姆特堡打响内战第一枪的时候,废除奴隶制甚至还不成一个问题。这一切都让你感到很怪诞。我生活的时代跟那个时代不一样,但在某些地方神秘而传统的方面看两者还是相像的。不仅是一点,而是很像。我生活在一个宽泛的政治体制里,那种生活的基本心理特点都是这个政治体制的一部分。如果你把光对准它,你能看见人性的全部复杂。回到内战时期,那时美国正走在十字路口,先死亡了,又崛起了。没有任何虚构的成分,而这背后令人憎恶的真相就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历史样板,也将成为我以后要写的东西的样板。

我尽量多地往自己的脑子里塞进这些东西,然后锁起来放在脑子里看不见的地方,不去碰它。我想以后我得叫辆卡车来运它。

纽约,一块未经雕琢的木块

三月像一头狮子一样到来了,我再一次问自己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去录音室,同一家民谣唱片公司签约——我是不是离这个目标更靠近了些?房间里正在播放着“现代爵士四重奏”乐团的唱片里的一首歌,叫《石板瓦工没有幸福》。

克洛伊的一个嗜好就是旧鞋子上加上好看的搭扣,她建议给我的鞋子也加一个。

“那些乡下人会用一些搭扣”。她说。

我跟她说,不用了,谢谢,我不需要任何搭扣。

她说:“你有四十八小时来改变主意。”我不会改主意。有时克洛伊会给我母亲般的建议,特别是关于异性的……说人处在自己的困境里时只关心自己,不会去想其他人。她非常酷,从头到脚的嬉皮士,一只马耳他小猫,一条不折不扣的毒蛇——总是一针见血。她对事物的本质也有自己的理解,她告诉我死亡是一个模仿者,人的出生是对隐私的侵犯。你能说什么?她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你无法反驳。你不能证明她是错的。纽约一点也没有吓到她。“城里的一群猴子。”她会这么说。只要同她说说话你就马上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戴上帽子,穿上外衣,抓起吉他,开始整理东西。克洛伊知道我正努力要成功。“也许某天你的名字会像野火一样传遍这个国家,”她说。“如果你真的挣到钱,给我买样东西。”

我关上身后的门,穿过走廊,走下螺旋型的楼梯,踏上大楼底层的大理石地板,穿过入口狭窄的通道走了出去。墙上有股氯化物的味道。我悠闲地穿过门,又穿过格栅铁门走到人行道上,把围巾往脸上一绕,向范·丹街进发。在街角我经过一辆装满花的马车,罩在一个塑料围罩下,看不见车夫。这个城市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

民谣在我的脑海里响着,它们一直响着。民谣是个地下故事。如果有人问我最近有什么事吗,“加菲尔德先生被枪击中,倒下了。你什么都帮不了。”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没人需要知道谁是加菲尔德,他们只是点点头,他们知道。这就是这个国家正在胡谈论的东西。一切都很简单——就是要制造一些宏伟华丽的公式化的感觉。

纽约市寒冷,沉闷,神秘,是世界的首都。在第七大道,我路过一幢大楼,那曾是沃尔特·惠特曼居住并工作过的地方。我停了一会,想象着他在那里写出并唱出他灵魂深处真实的声音。我也在第三街爱伦·坡故居前做过相同的事,对着那些窗户投去哀悼的目光。这个城市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木块,没有名字、形状,也没有好恶。一切总是新的,总在变化。街上的旧人群已经一去不返了。

我从郝德逊街走到斯普林街,经过一个装满砖块的垃圾桶,走进一个咖啡馆。午餐柜台的女招待员穿着一件紧身的山羊皮衬衫。这件衣服勾勒出她丰满的身体曲线。她给蓝色的头发上戴着一块方头巾,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眉毛文得很清秀,我希望她能爱上我。他给我倒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我转过身对临街的窗。整个城市都在我面前摇晃。我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在哪里。未来没什么可担心。它已经很近了。

任何头衔都是“亡命之徒”的代码

几年前,“织工”乐队的成员之一罗尼·吉尔伯特再一次新港民谣音乐节上这样介绍我:“他就在这儿……拿去吧,你们认识他,他是属于你们的。”当时我没有能从中读出不祥之兆。埃尔维斯从来没有被这样介绍过。“拿去吧,他是属于你们的!”这听起来多么疯狂!据我所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属于任何人。我有妻子儿女,我爱他们胜过这世界上其他的一切。我竭尽全力为他们奉献,不让他们受到什么困扰,但最大的麻烦是媒体总想把我当成话筒、发言人,甚至是一代人的良心。这太可笑了。我所做过的就是唱歌,这些歌直截了当,表现了巨大的崭新现实。据说我替整整一代人发出了声音,但我和这代人基本没什么相似之处,更谈不上了解他们。我离开家乡不过十年,没有大声发表过任何人的观点。我的命运就是随遇而安,这与代表任何一种文明毫不相干。真实地面对自己,这是最重要的事。与其说我是一个花衣魔笛手,不如说我是一个放牛娃。

人们以为声名和财富可以转化为权力,以为这能带来荣耀、名誉和快乐。也许这是真的,但有时却不是这样。我发现自己身陷伍德斯托克,易受伤害,还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家庭。但如果你去看报纸,你会发现关于我的种种描述,却唯独没有这些。烟幕如此深重,简直令我吃惊。似乎这个世界总是需要一只替罪羊——一个带领大家抵抗罗马帝国的人。但美国不是罗马帝国,必须另有别人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我确实从来都只是我自己——一个民谣音乐家,用噙着泪水的眼睛注视灰色的迷雾,写一些在朦胧光亮中漂浮的歌谣。现在我的名声已在我面前炸开,正笼罩在我头上。我不是一个表演奇迹的传教士。这能让任何一个人发疯。

确实,我的歌词敲打着人们以前从未被触到过的神经,但如果我的歌曲仅仅和文字有关,那么杜安·埃迪,这个伟大的摇滚吉他手,他录制了一张唱片,完全以器乐来演绎我的旋律,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音乐家一般认为我的歌不仅仅包含歌词,可绝大多数人不是音乐家。我必须调整想法,不再责备外界。我需要自我教育,放下一些包袱。我缺少的是独处的时间。无论反主流文化是什么,我已经看够了它。我对人们把我的歌词推而广之的做法非常厌烦,它们的含义被颠倒,用来论战,我也被圣化成叛逆的佛陀,抗议的牧师,不同政见的沙皇,拒绝服从的公爵,寄生虫的领袖,变节者的国王,无政府的主教,头等重要的人物。我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无论怎么样看,这些头衔都挺可怕。全都是“亡命之徒”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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