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雪麟与“5?19”真相

张玉强

2月11日（大年初四），中国足坛传来了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中国足坛名宿、前中国男足主教练曾雪麟曾老，于11日上午9时左右在深圳家中去世，享年86岁。这位背负了“5·19事件”罪责半辈子的老人，终于可以在天堂继续他的快乐足球。

我们回过头去看“5·19事件”，虽然留下了“打平就出线”但却输球的惨痛结果，并引发了赛后的大规模球迷骚乱，但是要将中国队世界杯不出线的恶果全部放到主教练曾雪麟头上，既不客观也不能接受。如果当初中国人从上至下能够更理智、客观地对待足球这项运动，中国足球原本不必等到2002年才第一次世界杯出线。

曾雪麟于上世纪80年代担任北京队主教练，北京队“小快灵”的风格就是他一手确立起来的，1982年，他带领北京队夺得联赛冠军。1983年初，体委和足协选择国家队主教练，曾雪麟态度积极，马克坚跟他私下谈话时，曾雪麟表示自己有信心，希望给自己机会。他和年维泗住同一栋楼，只隔一个单元，有一天两人碰见了，曾雪麟主动说：“听说国家队在选教练，要是有机会，请你帮我说说，我干了好多年教练，有信心担当这个工作。”

经过投票和广泛征求意见后，1983年4月，曾雪麟正式担任国家队主教练。投票的时候，他把年维泗排在第一位，自己排在第二位。到了国家队，曾雪麟继续追求攻势足球。马克坚找他谈话时，问道：如果你带国家队，会怎么做？曾雪麟回答：“一是抓整体配合，二是抓进攻。中国足球不打进攻，还是没出路，我们可以学习拉丁式足球。”但是，他手中没有特别突出的球员，他说：“我也很想找容志行那样的灵魂，可我根本就没见过。”古广明是技术最出众的，但他胆子小，别人一铲，他就跳起来想躲，让曾雪麟很不高兴，“这是有可能得到点球的机会，你躲什么？”古广明并不买账，“腿要是被踢断了，谁来养活我？”

从1983年开始，曾雪麟带队三年，每年都有一场硬仗。先是上任半年，在泰国进行的奥运会预选赛，对手是泰国、韩国和香港。曾雪麟想提前去，适应一下气候，但体委国际司不同意，“提前去就得花钱，这可不行，给你们的外汇就那些，一分钱也不能多。”更严重的是国际司犯了错误，明明可以报22个人，但通知曾雪麟最多带18个，他只得忍痛放弃了赵达裕。对泰国一战最关键，曾雪麟用后卫换下古广明和柳海光，结果泰国队一下子减轻了压力，乱战中踢进一球，赢了中国队，随后已经小组出线的泰国派出替补输给韩国，结果中国队没能出线。

第二仗是1984年在新加坡举行的亚洲杯，中国队拿了亚军，是迄今为止中国男足在亚洲杯上的最好成绩。小组赛中赢了印度，新加坡有好多印度人，他们在看台上大哭。5∶0大胜阿联酋后，新加坡全城沸腾，《联合早报》认为中国队可能夺冠。半决赛对阵科威特，中国队顶住对手猛攻，战至加时赛，曾雪麟派上快马李华筠，李华筠刚一上去，就发挥速度优势攻进一球，最后中国队1∶取胜。可惜是的，半决赛消耗了中国队太多体力，最后在决赛中0∶2不敌沙特。

最后是1986年世界杯预选赛，当时亚洲有两个参赛名额，国际足联制定的赛制是一分为二，东亚和西亚分别争夺出线权.中国队被分在东亚A组，对手有香港、澳门和文莱，只有香港能构成威胁，但他们的实力远不如中国队。在一次训练中，几名国脚为外国教练表演远射，但就是踢不进去，领导傅明道很不高兴，“就这样还想赢香港队？”球员却满不在乎，“就这水平，也照赢香港队，赢不了，我们就跳海不活了！”

但是这个牛吹得有点大，中国队首场客战打香港，最后一场主场对香港，都没赢下来。香港队主教练郭家明为备战这次比赛作了精心准备，其中一个举措是将五名退役的老将请回来，其中包括一代天王巨星胡国雄，还有已经当了火锅店老板的刘荣业。为了劝刘荣业复出，郭家明送了1000张中港之战的球票，用来发给火锅店顾客。郭家明带领球员研究中国队的比赛录像，发现中国队经常吃定位球的亏，于是重点演练定位球。郭家明还看出中国队的心理问题，说：“如果香港队不犯错误，中国队就要出错。”

郭家明公开呼吁香港各界出钱出力，一起支持香港队，队员也公开表态：“奋力一搏，绝不让大家失望！”郭家明的心血没有白费，香港队士气很高，虽然实力不如中国队，但毫不畏惧。结果在香港进行的这场比赛，香港队在观众的狂热呐喊声中，以0∶0逼平了中国队，古广明下场后说，没想到香港队打疯了。随后中国队大比分战胜澳门和文莱，但表现一般，曾雪麟发了火。

5月19日最后一战主场对香港的小组赛前，老朋友、天津队总教练严德俊劝曾雪麟说：“有些人的话，千万不能放在心上。这个让你打进香港队四个球，那个说四个还不够，要进六个，别听这些。还有，比赛前别让领导又是接见又是下政治任务，讲什么话都没用，反而影响队员的情绪，增添心理负担，这种事我碰到的多了。”

其实这些问题曾雪麟都清楚，可是在那个时代，领导来球队视察你能拒绝？你能要求领导沉默？5月19日，中国队迎来最后一个小组赛对手香港，因为净胜球占优，打平就能出线，但赛前严德俊担心的事发生了，国家队的驻地门庭若市，平时根本见不到的人争先恐后地登门，助理教练戚务生很反感，提醒曾雪麟说：“别再听他们说三道四了！”

媒体普遍要求中国队主动进攻，期待大胜。在比赛当天上午的会议上，足协名誉主席程子华非常热心，要求赢得漂亮，他说：“香港队又不是什么强队，全国上下都很重视这场比赛，要打出中国人的气势！”曾雪麟原本制定了三个方案，犹豫不决到底用哪个，会议结束后，他选了最积极的，就是压住对手，全场紧逼。

就在中国队开会的时候，郭家明却带着香港队去逛北海公园了。晚上，比赛在工体开始，中国队球员士气很高，开场就猛攻，但香港队稳住了阵脚，并在不到20分钟时凭借一次任意球破门得分。曾雪麟非常恼火，“太乱了，到底慌什么！”随后李辉扳平了比分。中场休息时，有人从主席台跑到更衣室，来下指示：“就这么攻……前边压着攻！”戚务生急了，大叫：“哪个领导也不让进了，现在我们不欢迎领导进来，快把门关上！”

如果这个比分保持到终场，出线的是中国队，但这个时候，谁都冷静不下来了，曾雪麟看到球员踢得太没章法，如果以守为主，他担心球员同样会犯错误，于是要求加快进攻，快速传球。香港队迫切需要进球，但郭家明在中场的要求是“打得更稳，慢慢打，用慢拖得对方心急” 。下半场，耐心的香港队抓住中国队猛攻后的后防空虚又进一球，中国队越来越急躁，最后1∶2输掉了比赛。

赛后爆发了中国足坛罕见的球迷骚乱，一百多人遭到拘捕，国内外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一事件，法新社的评价是“中国人终于开始和世界接轨了”。

“5·19事件”是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足球层面之外，行政力量的无理、无谓和无聊干涉，也让主教练曾雪麟有苦难言，徒唤奈何。历史无法重演，我们只希望热爱中国足球的人们，能够更理性、更客观地看待中国足球的发展，不要急功近利，更不可因噎废食。

仅以此来纪念这位为中国足球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老一辈足球人。

曾老一路走好！中国足球永远不会忘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