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终结者”王云峰：触摸案件命门

吴永强+++秦梦琪

2015年12月13日，济南电视台“承诺的力量——我最喜爱的泉城十佳人民警察”评选揭晓，济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三大队一中队队长王云峰名列其中。在此之前，王云峰已先后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4次，荣获“平安山东建设先进个人”“济南市先锋共产党员”“泉城优秀公务员标兵”等称号，其所带领的中队被表彰为“全市公正执法先进中队”。

参加公安工作16年，王云峰一直奋战在刑侦一线，破获的“盗、抢、骗”及命案不胜枚举，在济南市民耳熟能详的大案中，他先后参与侦破天桥区“1.25”杀人抛尸案、“5.7”杀人碎尸案、市中区“3.24”抢劫杀人案、章丘市“5.14”抢劫杀人案等命案200余起，主导侦破李望辉敲诈勒索案、耿辉利诈骗案、中国重汽集团被诈骗案、邱少雀团伙入室盗窃案等侵财犯罪案件100余起。

日前，本刊记者来到王云峰的值班办公室，探寻这位中队长的破案“法宝”与“秘诀”。

追寻一辆公交车的“人生”轨迹

2014年初春，公交车上的较量悄然上演。

2月24日，某省直单位两台涉密笔记本电脑在济南火车站广场被盗。涉密笔记本电脑如若被打开，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鉴于案件的特殊性和紧迫性，支队领导想到了王云峰。

机警、果敢，善于抓住一星半点蛛丝马迹，追根溯源找到源头的那个“点”，是王云峰的看家本领。

了解案情后，王云峰立即带领中队民警赶到现场，调取周边监控录像。“监控显示，司机把车停在火车站出站口附近，车门锁死后向北离开，推测是去取票。离开不久，过来一个人打开车门，拎包向南走掉。倒退录像观察发现，此人手里有个类似轿车钥匙大小的干扰器，一根电线在外边垂着，司机遥控锁门的同时，他也摁着。看似锁死的车门，谁都可进。”然而监控器并非照相机，除了能看出嫌疑人为男性外，唯一可以辨识的，只有衣服胸前大大的黑色十字架标志。

“偷了东西最快离开现场是人的本能，经过对案发现场周边海量监控录像信息比对，并未发现其同伙车辆，出站的出租车没有嫌疑人的踪迹，路上步行者也没有。”王云峰反复倒回看公交站牌处录像，“当时路口由东往南拐弯，来了两辆公交车，嫌疑人突然跑了一下，大致推测其乘坐公交逃跑。”

由于监控在站牌对面，看到的只是公交车底盘下上车的人影数量，王云峰数着上车的人影，确认嫌疑人出逃方式为乘坐公交车。“但该公交车灯箱关闭，看不清是几路车。途经火车站的公交车线路又多，发车密集，案件侦破一度陷入僵局。”

王云峰连夜通过交通卡口、公交数据、结合现场公交车辆行走路线逐一进行排查，最后确定犯罪嫌疑人乘坐18路公交车及该车牌号。获得最关键信息后，他立即带领民警赶往公交总公司，却被告知该公交车车载录像设备损坏。

短时间内的一波三折，他分析问题的细微思路瞬间爆发。经过分析，这辆公交车上去3个人，其中一人投币，两人刷卡，找寻投币者一时无从下手，刷卡者却有迹可循，于是调整了侦查思路，将可能性锁定在两个刷卡者。

这辆公交车录像没了，其它车辆会有，“调查这两人最近几天乘车路数，调取刷卡乘车信息与其他乘车视频比对后，最终确定嫌疑人使用的公交卡号，并在转乘公交车录像上看到嫌疑人手里拎着的两个电脑包。”

最后，将嫌疑人乘车站点锁定为洪家楼。王云峰继续调用监控巡查，奇怪的是，一路寻去，并未发现其踪影。此时，公交车、嫌疑人、刷卡等几个关键词已盈满了他的大脑，晚上在家，没事就反复看录像，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此人从东边走到站点，可是从哪儿走到这个地方上车呢？看了半个小时后，发现录像中有辆车一挡，他转瞬就过去了，放慢速度反复观看后，发现原来嫌疑人从路南走到路北后乘坐公交车。

于是，真相大白，所有思路清晰可辨，只剩最后的守株待兔。王云峰组织民警进行蹲点守候，前后仅用48小时就成功将嫌疑人马某抓获。

案件的侦破，呈现给人们的往往是最终罪犯被绳之以法，但在王云峰看来，抓捕，是最简单一步，在此之前的工作难度无可比拟。以上案件只是王云峰众多侦破案件的一个代表，凸显了他的性格——抓住任何蛛丝马迹，推表及里，步步深入，直到找到最核心的“点”为止。

悬疑大师：

心理战术与洞察之眼

刑警是侦探小说大师，他们的故事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时间里。

王云峰，1972年7月生，山东龙口人。1992年12月，20岁的王云峰入伍参军，2000年7月，从部队转业参加公安工作。在当时转业的40人中，他的年龄最小。加入刑警队伍后，他一路埋头苦干，“既然选择了刑警，就要有惩治犯罪、保卫人民的使命感，我得对得起这个称谓。”

参加公安工作的16年，大大小小、复杂离奇的各种案件练就了王云峰的运筹帷幄、善于观察及推理攻心。“有的案件很离奇，其实像窗户纸一捅就破；有的案件看似普通，就像长相平常的普通人，在人堆里不好认。”

“穿着打扮、神情举止，甚至习惯和步态都可能暴露人的身份、性格和特征，只要细心观察，总会发现疑点。”王云峰善于观察和推理，更善于心理战，从看似不经意的一言一行，破解悬疑。“犯罪者都有逃避打击的心理，摸透他们想法后才能短时间内取得信任。”

2010年，济南“3·24”杀人抛尸案中，罪犯王启海盯上同为收废品的吕印同，看到其院里堆放大量铝合金，想到吕印同应该有不少钱，遂起歹念，将其杀害。作案后，王启海开着受害人的三轮车，将尸体从白马山运至章丘高官寨镇。抓捕很顺利，但撬开嫌疑人的嘴却是一项“技术活”。“罪犯已经不是首次作案，第一次杀人作案被判20年后，因盗窃再次被判5年，逃避制裁的心理极其严重。”

多次与之对话未果，罪犯一直反问：“为什么就能确定是我杀人？”对此，王云峰说：“你杀了人，还开人家的三轮车，不是你是谁？我们不认识死者的车，家属认得。”一语打破了嫌疑人的心理防线。

青岛聂磊涉黑案中，王云峰负责审查主要嫌疑人聂磊、刘俊强，因是异地办案加之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强，致使审查任务异常艰巨。为确保案件的顺利进行，及时从聂、刘两人身上打开突破口，在青岛的20多天中，他天天工作在审查一线，从未休息过一天，直到嫌疑人如实交待了全部犯罪事实才回家。

王云峰坦言，做刑警这些年，走在大街上，本能促使他去观察每个人的行踪。洞察人心——本刊记者想到这四个字。一旁的刑警同事点头：“人群中打眼一看，提溜出嫌疑人，大差不差。”

本刊记者问：“你能看出我现在想的什么吗？”

王云峰狡黠地笑笑。记者心头一紧……

把双腿放到办案的赛道上，与时间赛跑

“这些年，最劳累、记忆最深的是哪一起案子？”本刊记者问。

王云峰沉吟片刻，脱口而出：“平阴，地沟油。”

2001年，平阴县孔村镇郭柳沟村朱氏三兄弟开始从事炼油生意。2009年以来，制售案值1300余万元的地沟油1500余吨，并销往60余家粮油经营企业——这是济南发达油脂工业有限公司制售地沟油的“黑色记录”。2011年7月20日，济南市公安局根据线索，对该公司制售地沟油案立案侦查，抓获公司总经理朱传峰等涉案人员16人，一举打掉这一济南最大的生产、销售地沟油犯罪集团，成为山东成功侦破的第一例重大生产、销售地沟油案件。

回忆起来，王云峰用四个字评价那10个月的工作：“可累傻了。”

7月20日，王云峰接到任务后进驻平阴，前3个月根本没有时间回家，后期才能偶尔挑个周日回去一趟。那些天，他经常吃不上热饭、喝不上热水，由此引发了严重的肠胃炎，常常忍受胃痉挛的痛苦。一个周，他掉了7斤肉。

他带领队员，几近没日没夜走访调查、审问寻证。有一次夜间从平阴到商河，到达后已是凌晨三四点——连夜赶路对他来说只是冰山一角，“实在太累了，开车也打盹。一次去泰安，路上有个货车超车，当时谁也没看到，如果不是我喊了一嗓子，就出大事了。”还有一次从济南返回平阴，高速路上车胎突然爆了。那时候没有专职司机，再累也是民警自己开车。

辛苦之后的收获颇丰。刚开始进驻厂子时，“院子里的管道像蜘蛛网一样，横着竖着，谁也分不出那些产品。我们请了济南大学化学系的专家，也没分辨出哪个管道干么用。半个月才弄清楚生产流程，了解了哪些设备产地沟油。”工人知道做的是违法的事，谁都不说实话。弄明白流程后，才发现嫌疑人均胡说八道，说着说着就到化工产品线上了。

嫌疑人用了若干卡号、账号，为了理清这些繁杂的数据，他们调查了若干银行。等到所有证据全部理清，已是10个月之后。王云峰和同事先后出差北京、安徽、江苏、陕西、新疆等地，行程3万多公里，收集整理证据材料600余份，抓获、审查、移诉涉案人员16名，成功打掉“地沟油”非法生产、销售链条。

2014年5月，中国重汽集团所属1005个维修服务站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被非法篡改，造成服务费、材料费等损失2300多万元。经侦查，犯罪嫌疑人利用黑客技术，侵入重汽集团计算机信息系统篡改数据，进行非法获利。“重汽售卖大车后，各地均有服务站，三包期内免费维修受损车辆。重汽公司会给服务站拨钱，车辆上的发动机等都有唯一编码，维修只需编码即可，犯罪嫌疑人利用此点，运用黑客软件，无需权限就可登入系统，导出编码，卖给服务站造假使用。”

因嫌疑人都是通过网络作案，且重汽公司涉案服务站除了济南的一个外，均在省外，面对无影无踪、无比狡猾的黑客，王云峰带领中队民警克服取证难、落实身份难等诸多困难，确定嫌疑人身份和住地后，及时奔赴辽宁、内蒙古、天津、甘肃、河南5省8市实施抓捕，连续作战两个月后，成功将5名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从此，重汽的服务费，每个月节省了900多万。

连续作战在王云峰的刑警生涯中，不胜枚举。“刑警本就是个苦活，况且肩上担着责任不容懈怠。”一次夏天，他在西市场蹲点守候，又不能去车里等，感觉蚊子都快把他们吃了。还有一次，匡山小区有个案子，需要走访一百余栋楼，没有电梯。爬到最后，看见楼梯，腿就不自觉打哆嗦。

一个刑警的中国地图

常年忙于案子，王云峰对家庭、妻儿照顾很少。去年的公休假他只休了5天，前年也仅7天，“最近又连着一个月没休了。”逢年过节，刑警队需要三分之一人员值班，一值班就是24个小时，甚至春节，他有时都无法回家。

他的老家在龙口，“对于春节，像我这代人的习惯就是回到老人跟前，哪怕啥也不说。除夕夜值班，听着外头的鞭炮声，自己心里也挺不舒服。”

只要有时间，王云峰也会回家看看老人，“这些年已经很久没陪妻儿出去旅游玩耍了。为了照顾孩子、支持我工作，妻子放弃了去山东省移动公司上班的机遇。”说到这里，王云峰的言语里尽是愧疚。

在平阴地沟油专案中，他的父亲因腿部摔伤住进医院，当他接到家人电话时正在陕西出差查证地沟油流向。为不耽误案情，只能在电话中问候，感受到父亲失望的心情后，含泪说：“儿子对不住你，不能在床边伺候你。”

对于最疼爱的女儿，从上幼儿园到升初中，王云峰接送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让他难忘的是2014年夏天出差回来，看到孩子脸上大块擦伤和未干的血迹，他心痛不已。孩子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容，扑在他身上，毫不在意地诉说放学路上车子摔倒。王云峰抱着孩子，心疼、愧疚的泪水流了下来。

很少休息，他却几乎踏遍了中国。

“那天我自己在家，突发奇想，把到过之地在地图上标出，标着标着就到了地图允许标注的最大值。”他数了数，除了没有去过海南、福建与西藏，中国大陆的其他省份都已去过，有的甚至去过无数遍。

去年一年，王云峰有一半时间在外出差，抓人、调查取证或取材料。“现在的案件对证据有极高要求，相关证据必须取全，否则将来无法起诉，仅仅这些占用精力已是非常大。很多案件都需全国各地跑。”

2014年初，犯罪嫌疑人耿某利以能够联系国家发改委领导，帮助受害人李某在济南开办茅台酒专卖店为由，诈骗李某200万元。王云峰接案后，分析认为，此案能否立案，关键在嫌疑人是否联系过国家发改委领导。

但是，作为一名基层民警向国家发改委领导取证，谈何容易。为获得领导的证实材料，王云峰带领民警赶往北京。“冒充领导关系诈骗的案件数不胜数，他们不可能接见每个办案单位人员，要想当面取证获取第一手材料困难可想而知。”早晨上班，他就去发改委门口等待，直到下班，站了两天后仍未有收获。

后来他遇到一个50多岁的老民警，软磨硬泡，老民警帮忙联系了发改委保卫处。最终见到了领导，并取得关键证据材料。临别时，领导感慨地说：“小伙子，你真行啊！你们部领导见我都是预约，要不是你的执著，咱们见不了面。你们一线警察的敬业精神，我很赞赏。”

获取证据、确定犯罪嫌疑人耿某利正在新疆自治区库尔勒市后，王云峰马上带领民警赶赴新疆。当时，正赶上乌鲁木齐暴雪、库尔勒沙尘暴的恶劣天气，他及时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并安全押解回济南。

类似调查取证的案子不胜枚举。2015年4月，济南接连发生多起重大入室盗窃案件。王云峰暗下决心，一定要破案。经过一系列调查，他发现嫌疑人已去往广东。

王云峰紧随其后，带领中队民警赶赴广东，先后在东莞、韶关、广州等地进行调查，“那个季节南方经常下大雨，当地的天气潮湿又闷热，白天外出联系开展工作，晚上还得汇总情况，分析研判确定第二天工作计划。”连续工作二十多天后，他们一举抓获了邱某雀、邱某总、黄某剑、陈某杰、邓某宋5名犯罪嫌疑人，成功端掉多人交叉作案的入室盗窃团伙组织。

2015年12月13日，济南电视台“承诺的力量——我最喜爱的泉城十佳人民警察”评选揭晓，王云峰名列其中。作为济南刑警中唯一获此殊荣者，王云峰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