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钮,按钮
2016-05-16理查德·马特森画龙
理查德·马特森++画龙
包裹靠着前门放在地上——是一个方盒子,他们的名字和地址用大写字母写在上面:“阿瑟·刘易斯夫妇收,东37大街217号,纽约市,纽约州,10061”。诺玛把它捡起来,打开门走进公寓。屋里光线黯淡。
她把晚餐要吃的肉放进炊具,给自己倒了杯带劲儿的,然后坐下打开了包裹。
盒子里是一个更小的盒子,带一个木头底座。这个小盒子的顶上有一个按钮,就像是按铃的按钮。按钮被玻璃盖着。诺玛想用力打开玻璃,但是它扣得很紧。然后她把这个装置翻了个个儿,看到底部贴着一张叠起来的纸。她把纸取下来,看到上面写着:“斯图亚特先生将在今晚八点拜访。”
诺玛把按钮装置放在她的椅子旁边。她喝着酒,又看了一遍打印的字条,付之一笑。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厨房去准备晚餐。
八点整,门铃响了。
“我去!”诺玛在厨房里喊道。阿瑟正在起居室里看书。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他看到诺玛的时候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刘易斯夫人?”他彬彬有礼地问。
“您是?”
“我是斯图亚特。”
“哦,是你呀。”诺玛想笑。她现在很确定,斯图亚特先生准是要推销什么东西。
“我能进来吗?”斯图亚特先生问。
“我很忙,”诺玛说,“不过我马上就把你的东西给你拿来。”她转身要走。
“您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他说。
诺玛转过身来。斯图亚特先生的声音平静而又恭敬。“不,我觉得我不想知道。”她答道。
“它可能很有价值。”他对她说。
“你是说它能给我一大笔钱?”
“钱,没错。”
诺玛不太喜欢斯图亚特先生。“你想卖什么?”她问。
“我不卖任何东西。”他答道。
这时阿瑟从起居室过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他问。
斯图亚特先生自报家门。
“哦,那么……”阿瑟指着起居室笑道,“那个小装置是什么?”
“我可以简短些说,”斯图亚特先生说道,“我能进来吗?”
“要是你打算卖什么东西的话……”阿瑟故意打住话头。
那人摇摇头。“我不卖任何东西。”他说。
阿瑟看了看诺玛。他们都有些吃不准。然后阿瑟说:“好吧,为什么不行呢?”然后他们都进了起居室。
斯图亚特先生坐到诺玛的椅子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你会在这个包裹里发现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按钮装置的玻璃盖。”他把包裹放在椅子边的小咖啡桌上。
“那个铃,”他说,“通到我们的办公室。”
“那是做什么用的?”阿瑟问。
“如果你按下按钮,”斯图亚特先生告诉他,“世界上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就会死掉——某个你不认识的人,而你将为此得到五万美元的报酬。”
诺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个子男人。他正在微笑。
“你在说什么呀?”阿瑟问。
斯图亚特先生看起来有些意外。“我刚才解释了呀。”他说。
“这是在开玩笑吗?”阿瑟问。
“绝对不是。我是认真的,这是郑重其事的建议。”
“可这傻透了!”阿瑟说,“你希望我们相信……?”
“你代表谁?”诺玛问。
斯图亚特先生看起来对这个问题不太高兴。“很不幸,我没法告诉你们,”他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组织是一个国际组织。”
“我想你最好马上离开。”阿瑟说着站了起来。
斯图亚特先生也站起身。“当然。”他说。
“而且你最好把你的按钮装置也带走。”阿瑟接道。
“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两天?”斯图亚特先生问道。
可是阿瑟拿起按钮装置和那个包裹一股脑塞进斯图亚特先生怀里。然后他走出门厅为小个子男人打开房门。
“我会留下我的名片。”斯图亚特先生说。他把名片放在门边的桌子上。
当他离开后,阿瑟把名片撕成两半扔到桌上。
他回到起居室的时候,诺玛仍坐在那里。“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不想知道。”阿瑟答道。
她想笑笑,可笑不出来。“你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他摇摇头,开始继续看书。
诺玛回到厨房去把盘子洗好。
“你为什么不想谈论那事儿?”诺玛问。
阿瑟刷牙的时候抬起眼睛。他从浴室的镜子里看着诺玛。
“那东西一点儿都没让你感兴趣?”她问。
“那太让人不快了,”他答道。
“是让人不快。”诺玛说,“可难道不有趣吗?”
过了几分钟,当他们进了卧室之后,她问:
“你觉得那会不会是什么恶作剧?”
“如果是恶作剧,”阿瑟答道,“那就是最让人不快的恶作剧。”
诺玛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也许是某种试验。”她说。
“也许吧。”阿瑟说。
“一项由富翁支付报酬的试验。”她接道。
“也许吧。”
“你不想知道吗?”
阿瑟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她问。
“因为太缺德了。”他答道。
诺玛钻到床上。“好吧,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阿瑟关掉他们两张床之间的灯,探过身吻了吻她。“晚安。”他说。
“晚安。”
诺玛闭上眼。五万美元……她心里叨咕着。
早上,诺玛正要离开公寓的时候,她看到了桌上撕成两半的名片。她突然决定带上名片去上班。她把纸片扔进她的皮包。然后她锁上前门,追上了等在电梯里的阿瑟,电梯带着他们到了楼下。
等到了喝咖啡的时间,她把名片的碎片从包里拿出来拼在一起。名片上只印着斯图亚特先生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午饭后,她又把名片拿出来拼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她想。
就在五点前,她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下午好。”斯图亚特先生的声音说。
诺玛本想扣下电话,不过她没那么做。她尽力用一副强硬的嗓音说:“我是刘易斯夫人。”
“是吗,刘易斯夫人?”斯图亚特先生的声音很愉快。
“我很好奇。”
“这很自然。”斯图亚特先生说。
“当然,我不相信你告诉我们的事情。”
“喔,那可是千真万确的。”斯图亚特先生应道。
“你说世界上某个人会死掉是什么意思,”诺玛尽力平静地说。
“我的意思就是我所说的那个意思。”他答道,“可能会是任何人。我们唯一能承诺的事情是死的是你不认识的人——而且,当然啦,你也不会看到他的死。”
“能得到五万美元。”诺玛说。
“说的没错。”
“但这不可能!”她说。
“然而,那正是我们的承诺,”斯图亚特先生说,“你想让我把按钮装置送回去吗?”
诺玛浑身僵硬。“当然不!”她气愤地扣下电话。
诺玛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包裹。它放在前门外。她觉得很气愤。“我不会把它拿进去的。”她自言自语道,打开了房门。她走进屋里开始准备晚餐。
过了一会儿,她走进门厅把酒杯放在小桌上。然后她打开房门捡起了包裹,把它拿进厨房摆在桌子上。
她坐在起居室里,缓缓地饮着酒看着窗外。然后她回到厨房继续做饭。她把包裹放进厨房的碗橱。“我明天早上就把它扔了。”她对自己说。
“也许那是有钱人搞的一个恶作剧。”她说。
阿瑟从饭桌上抬起头看了看她。“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诺玛安静地吃着饭。突然,她放下手中的刀叉。“也许是真的。”她说。
阿瑟似乎并不那么想。“如果是真的,”他说,“你打算怎么办?你想把按钮要来再按下去吗?你要谋杀某个人吗?”
“那算不上真正的谋杀,如果你根本不认识那个人。”诺玛说。
阿瑟看上去很震惊。“我希望你不是认真的。”他说。
“也许是某个中国的病重的老人,远在一万英里之外,”诺玛说,“或者是在非洲的某个部落土人。”她补充道。
“或者是宾夕法尼亚的一个男婴,或者是只离我们公寓两条街远的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阿瑟说,“你看,诺玛,不管你到底杀了谁,这始终是谋杀。”
“但如果是某个你从没见过的人,某个你永远不会见到的人,某个死了你都不会知晓的人,不是很不一样吗?那样的话你会按下按钮吗?”
“你是想说你会按下按钮,诺玛?”阿瑟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为了五万美元,阿瑟。”
“但是显然这个数目……”阿瑟说。
“五万美元,”她打断了他,“我们能去欧洲度个美妙的假期——我们一直在说这么个假期。”
“诺玛,不!”
“而且我们能在长岛买栋房子。”
“诺玛,不。”他的声音很苍白,“求求你,诺玛,不。”
“哦,好吧。冷静!你怕什么?只是说说罢了。”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好吧。”诺玛有些冷淡地说。
然后他们离开了餐桌。
第二天早晨她比平时起得早,专门为阿瑟准备了一顿精美的早餐。
“这是唱哪一出?”他笑着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诺玛看起来有点儿生气了。“我就是想……想这么给你做顿好吃的。”
“真好,”他说,“我太开心了。”
她给他斟满杯子。“我就是想向你表明我并不……”
“不什么?”
“自私。”
“我说你自私了么?”
“好吧,昨天晚上……”
阿瑟不说话了。
“我想你没理解我的意思,关于那个按钮,”她接道,“你似乎以为我只是为自己着想。”
“哦。”
“我不是。”
“诺玛……”
“好吧,我不是。当我说欧洲的时候……还有长岛的房子,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我们一起去欧洲。我想让我们在长岛有栋房子,一间更好的公寓,有更好的家具、更好的衣服……而且还要有个孩子!”
“好吧,诺玛,我们会有孩子的。”
“什么时候?”
“诺玛……”
“什么时候?”
他从她身边挪开了一点。“你是真的要……”他开始说。
“我是说他们显然正在做某种试验,”她打断了他,“他们想知道普通人在这种情形下会有什么反应。我觉得他们只是谎称会有人死。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会杀人吧?对吗?”
阿瑟没有回答。她看到他的手在颤抖。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去。
等他上班去了之后,诺玛还待在餐桌边她的位子上,盯着她的咖啡。“我要迟到了。”她耸耸肩,“但是迟到了又怎样?我真不该为了生活而如此奔忙……”
她洗完盘子后,擦干手从碗橱里拿出包裹。她打开它,把装置放在桌上。在她从它的小包里取出钥匙之前,她的眼睛盯在上面看了好久。然后她打开了按钮上的玻璃盖。又过了好一阵子。她想:“所有这些关于按钮的想法和担心简直太傻了!”
她伸出手把它按了下去。“这是为了我们。”她愤愤不平地想。
突然她开始颤抖。现在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吗?她全身冰凉。
这种恐怖之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真傻!”她想,“为了没影的事情烦心可太傻了!”
她丢掉了按钮装置,连同玻璃盖和钥匙一起扔在其他的垃圾下面。然后她匆匆忙忙换衣服去上班了。
正在诺玛准备晚餐的时候,电话响了。
“刘易斯夫人?”
“谁呀?”
“是莱诺克斯·希尔医院。”
当对方告诉她出了事故的时候她觉得那不是真的。阿瑟在回家的路上跌到了地铁下面——车站上太拥挤了,他被挤下了站台边缘。诺玛不停地摇着头,她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当她放下电话的时候,想起了阿瑟的人寿保险。保金正好是五万美元。
“不!”她几乎无法呼吸了。但是她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出厨房。当她从垃圾箱里拣出按钮装置的时候觉得脑袋一阵冰凉。她在其上寻找钉子或是螺丝,但是似乎根本没有,她看不出这东西是怎么组装起来的。
她猛地把它摔到墙上,想要摔碎它。她摔得越来越用力,最后木头碎裂了。她把板子扯开。手指弄破了,但她没注意到。小盒子里边没有电线,没有管路,没有无线电元件……它根本就是空的。
电话铃声让她一震。诺玛简直挪不动脚,走向起居室的路上她几乎摔倒。
“刘易斯夫人吗?”斯图亚特先生问。
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动物在嘶吼:
“你告诉我说,我不认识那个死掉的人!”
“我亲爱的女士,”斯图亚特先生说,“您觉得您真的认识您的丈夫吗?”
(涛声摘自《科幻世界》2014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