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语词义研究与词典编纂

2016-05-14蒙元耀

辞书研究 2016年4期

摘要编纂工具书是语文建设的基础。要做好语言文字规范工作，词典编纂是首要任务。要编写一部好的词典，需要对词义有深入透彻的研究，对词目的种种用法了然于心，然后才能进行义项分合和设例，才有可能编纂一部质量上乘的语文工具书。

关键词壮语词典词义研究

一、引言

在语言研究的各领域中，词汇研究工作属繁难而且需要细致耐心才能做出好成绩的领域。壮语的词义研究工作向来比较薄弱，至今尚未出现比较完备的解释性语文词典便是明证。壮语工具书的缺失，导致了壮文工作的诸多被动。

编纂工具书是语文建设的基础。要做好语言文字规范工作，词典编纂是首要任务。要编写一部好的词典，需要对词义有深入透彻的研究，对词目的种种用法了然于心，然后才能进行义项的分合和设例。只有以持之以恒的研究和细致的资料爬梳为基础，才有可能编纂出一部实用的、上乘的语文工具书。

笔者长年从事壮语词汇研究，并参与多部壮语工具书的编纂，因长年浸润在这一领域，在壮语词典编纂方面有自己的心得，也曾就词典编纂问题提出过自己的见解与主张（蒙元耀 2013： 102—107），觉得有必要对一些基础问题进行探究，以便编纂出精致、翔实、适用的工具书来服务于社会。

二、词义研究的方法

参与词典编纂，不仅需要了解语言事实，有洞察力，还必须具备词语研究的技巧与能力，并有一定的写作及编辑经验。要研究词义，最好结合词典编纂工作来进行（李尔钢 2006： 341）。

1. 广收词目

研究词义最重要的首先是熟悉词汇，拥有大量的词目。只有在广泛掌握词汇的基础上互相比较，深入研究词义才有可能成为现实。

作为词典编纂人员，最基本的要求是对自己的工作对象语言一定要非常熟悉，有良好的语感，同时还要对已有的词典也很熟悉。另外，也需要掌握词目解释中涉及的一些相关知识，比如天文、地理、动植物、医疗卫生、历史文化、宗教信仰等。只有如此，才能比较迅速敏锐地发现那些语言之中使用而词典尚未收录的词目。

比如蛤蚧是aekex，《壮汉词汇》收有此条。但大鲵（俗称娃娃鱼）叫aekexraemx，词典未曾收录。作为同类事物，大鲵的aekexraemx一词是有必要收录进词典的。同属爬行类的铜石龙子叫gangndaen，也有进入词典的必要。因为壁虎、马鬃蛇这类动物都收录了，不收大鲵和铜石龙子就会导致词目体系的不均衡。

像绣球叫dom，壮锦叫raiz，这些都是壮族文化的外在标志物，词典更应该收录这些词目并做相应的解释，介绍其文化内涵。另外，像壮族地区的特有物产，词典有必要、有责任加以收录。如桫椤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被誉称为蕨类植物的活化石，壮名有gutliengz和gutgvajhung等说法。gut是“蕨”，蕨类的总称，liengz是“凉”，因桫椤形似一把高大的伞，人们劳作之余可在其下乘凉休息，故而得名。gvaj是“大叶”，hung是“大”。意指桫椤这一植物不仅叶子大，而且树形也大。桫椤也叫树蕨。其羽状复叶长可达2米余，树高可达4～5米，是蕨类之中体型最大者，远望如同一把巨大的伞。

同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的擎天树，壮名叫faexlaux或faexcaen，南部方言称之为maexlaux。faex或maex是“树”的意思。laux有“大”义，caen是“真”义。faexlaux是“大树”的意思，faexcaen则意味这是“真正的树”。擎天树是植物界中的高大者，树高可达50～60米，胸径有1.5～2.5米。因该树高大，故得名laux。其树干通直，木材纹路漂亮，材质坚硬，是制作高档家具或重要建筑物的上好用材。擎天树也叫望天树。它与格木、金丝李、蚬木并称广西四大硬木。后三者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可《壮汉词汇》中仅收录金丝李faexcij和蚬木goyienq两种树名。其实金丝李更普遍的说法是faexluij。luij是铜元，一指金丝李木材色泽黄如铜钱，二指其树珍贵值大钱。另外，壮语称格木为faexdued。faex是“树”，dued即格木的专名。

擎天树faexlaux、金丝李faexluij、格木faexdued，这些有名的树木名称不收进壮语词典，实在是壮族植物文化的缺失。对珍稀植物保护宣传而言，这是工作不到位的表现。此外像火果叫makfeiz，著名药用草本粮食薏仁叫haeuxrou，这些都是壮乡的特产或名产，词典失收这些词目，的确令人遗憾。

2. 充分挖掘义项

不少词虽然被词典收录了，但因注释过于简单，应该反映出来的义项未得到充分描写，这也是词义研究不到位的表现。

在《壮汉词汇》中，gawq的名词义项是“锯子”，动词义项是“锯”。如： Aeu gawq daeuj gawq faex.（拿锯子来锯木头。）前一个gawq是名词“锯子”，充当aeu的宾语，后一个gawq是动词，做谓语支配后边的宾语faex。然而，gawq还有量词的用法，如Gawq liux geij gawq couh mbouj guh hong dem lo.（锯了几锯就不再干活啦。）这句中的第二个gawq受数词geij的修饰，明显是一个量词，表示前一个gawq动作的量。这种工具类的词目往往兼有名、动、量三种用法，然而《壮汉词汇》在义项收录时往往有所遗漏。

gonh除了表示戽斗、戽（水）外，还有名量词和动量词的两种用法。《壮汉词汇》只收名、动两个义项。对量词的用法则只字不提。因戽斗能容物，人们劳动时常会用它来做容器，故其量词用法很常见。如song gonh bya（两戽斗鱼），戽水之后抓到鱼，顺手就用戽斗来装，这是壮乡农民的日常所为。做动量词则有Ngamq gonh ndaej song gonh cag couh goenq.（才戽得两戽斗绳子就断了。）这个动量词也可以意译为“下”。

诸如此类，表明了壮语词义研究尚有很大的空间。要深入精细地研究壮语词义，自然离不开对词目内部的微观分析。要进入到这一层次，除了熟悉壮语的词汇和相关用法外，还必须具有语言分析能力，知道如何剖析一个词目，把它蕴含的意思有逻辑层次地系统反映出来。

3. 理清义项的内在关系

通晓壮语，同时具备词汇学、语义学和词典编纂学的相关知识，才能把一个个词目条分缕析，写出合格的词目释文。其中最关键的环节是抓住词的本义，然后再找相关的引申义或比喻义。

vaiz的本义是“水牛”，如“ciengx vaiz，养牛。|vaiz rag cae，牛拉犁”。水牛因其皮厚实，不怕鞭打，敢闯破围篱进入菜园偷吃青菜，有时发狠发恶还用角挑人牴人。人们由此引申，把“蛮皮、蛮横、蛮不讲理”也称为vaiz。如“beizheiq vaiz，牛脾气。|Daeg mwngz yaek gangj di leix， gaej vaiz lai！你这家伙要讲点道理，别太蛮横！”另外，由于水牛是体型大的动物，人们又以此比喻大的东西。如“gyoij vaiz，大蕉（大个的本地芭蕉）。|rek vaiz，大锅头。|heuj vaiz，臼齿（大牙）。|goengrengz vaiz，水牛力气（大力气；力大如牛；使蛮劲）”。vaiz的这种用法是一种常见的比喻义。

对同义词、近义词的辨析要抓住它们的形象色彩、感情色彩、语体色彩，以及搭配关系等。通过方方面面的比较，才能发现各个词目之间的联系与差异。只有这样，才能做好词义的研究工作。

如siengliengz与yaeng都表示“商量”。前者来自汉语的“商量”。后者来自汉语的“央”，有事央求他人，自然有“商量”的意思在内。但两者语体色彩不一样。siengliengz有书面语的雅致意味，而yaeng则给人一种明快通俗的口语感觉。另外，yaeng可以带双宾语引进商讨的对象，如Gou yaeng mwngz gienh saeh ndeu.（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而siengliengz不能带双宾语。这是搭配方面的差异。

这种工作需要大量梳理资料才能找到词目之间的各种词义差异。语义特征的研究是当代语言学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兹古斯塔 1983： 142）。要提高壮语词典的质量，必须在这一领域有所突破。

三、词目义项的分合

研究词义，把每个词的内部意义系统地展现出来，需要从词目的义项排列来体现。现有壮语词典中，词义研究表现得相当粗糙。有的词被不适当地分列为两三个词目，而有的词目应分设不同的义项，却把相关的义项杂糅到一起。

1. 分合不当的处置

比如《壮汉词汇》把faex分立为两条，一条是“木；树木；木材；木头”。另一条为“棺材”。其实这两条是可以归并的。faex的本义是“树；树木”。树的躯干就是“木头”。能用来打制器物的木头则称之为“木材、木料”。因古代的棺材是用大木剖开后挖空中间来装殓尸体的，故“棺材”也叫faex。这类形制的棺木在考古工作中常于悬棺葬的崖洞里被发现。后来木工工具发达，人们才锯木板来做棺材。

再如“棉”一词叫faiq，该条下的方言词列有mbwt、boiq两个。faiq是一个多义词，但《壮汉词汇》同样把它处理为两个词目，一个是“棉；棉花”，另一个是“纱；棉纱”。这也是词义研究不精细的表现。

首先，把boiq列为faiq的方言词就不太妥帖。从历史角度看，壮语f声母的部分字来源于b声母。boiq的语音历史层次应该比faiq更古老。何况，boiq的义项比faiq还多出“棉布；坯布”一项。两者不完全对应。从词典编纂工作的要求看，这两条词目不是完全等义词，用互见方式来处理，使用者会误认它们是完全一样的。这两个词目可以分开做如下处理：

faiq[fai5]〈名〉（方： mbwt；vaiq）①棉；棉花（指植株）： Bae ndaem faiq.去种棉花。|Gij faiq gou dawz faiqaen lo.我的棉花结棉桃了。②棉花（指花绒）： Gou gip liux haet faiq ndeu.我捡了一个早上的棉花。|faiqdiuz，棉条（弹好后准备纺纱用的棉花条）。③棉纱： daz faiq，纺棉纱。|faiq laux，粗棉纱。

boiq[poi5]〈名〉①棉；棉花（指植株）： Bineix mwngz ndaem boiq dem lwi？今年你还种棉花吗？②棉花（指花绒）： Bae gip boiq.去捡棉花。|gung boiq，弹棉花。③棉纱；纱线： yot boiq，纺纱线。④棉布；坯布： daemj boiq，织布。|Dawz boiq bae nyumx.拿布去染。

可见，对一词多义的处置，当以分列义项为好。把一个有内部关联的词分成不同词目，有割断义项之间联系的嫌疑。

2. 义项杂糅的梳理

因词义研究工作不够精细，《壮汉词汇》不少词目的释文存在义项杂糅现象。一些不应当并列的义项被杂糅到了一起。比如cungj下的义项就有“都；总；全部；统统；完全”。给出的例句是： “Gyoengde～dwg hagseng.他们都是学生。”

cungj来源于汉语的“总”。在壮语里，cungj有形容词和副词两种用法。做形容词时表示“全面的；全部的”，如“cungjsoq，总数；cungjgang，总纲；Ndeicawq cungj de ndaej.好处总是他得到”。做副词时，一是表示“一向；老是”，如“Mbwn cungj mbouj doek fwn.天总不下雨。|De cungj ciuq seiz hwnjban.他总按时上班”；二是表示“毕竟；终归”，如“Cwz cungj seih cwz， cing bae daengz ging dauq lij seih cwz.黄牛总是黄牛，牵到京城回来也还是黄牛（比喻蠢人不因见识多而精明）”。

在汉语中，“都”做副词表示“总括”。“全部”是名词，表示“整个；各个部分的总和”。“统统”是副词，有“全部”的意思。“完全”是形容词时表示“齐全”，做副词时表示“全部；全然”。可见，《壮汉词汇》对cungj的处置是不严谨的。问题出在释义时用不同词性的词来并列解释一个词目。假如把cungj按形容词、副词来分设义项，就不会出现这类杂糅现象。

把cidmou注释为香附子也是杂糅的例子。《壮汉词汇》此条的释义是：

cidmou[方]rumcid香附子[根的形状像芋头，叶像韭菜，中药用作健胃、镇痛、调经用]。

列rumcid为cidmou的方言词是不妥的。rum是草，rumcid指植物是莎草。而cidmou可指莎草的全株，也可专指莎草的地下块根香附子。可见cidmou当分立两个义项： ①莎草。②香附子（莎草的地下块根）。rumcid则需单列为莎草。

这些杂糅现象表明，壮语词义研究要达到精细的程度仍需加大工作的力度。

3. 义项描写的深入

《壮汉词汇》中一些多义词只给出一两个常见的义项，未能全面描写所有的意思及用法。一些应该分立义项的词，因为得不到精细的描写，许多义项应当列出而没有得到有效反映。

如haex“屎；大便”只给出一个义项，这是严重的疏漏。壮语之中，haex的义项很丰富。这一词目可以如此排列义项：

haex[hai4]①〈名〉（方： gij； geij； ex； ej）屎；粪便： haex gaeq，鸡屎。|haex mou，猪粪。|haex vaiz，牛粪。②〈名〉屎（某些分泌物）： haex da，眼屎。|haex ndaeng，鼻屎。|haex rwz，耳屎。③〈名〉渣；残渣： haex diet，铁渣（铁水上的浮渣）。|haex sik，锡渣（炼锡产生的废渣）。④〈名〉残余物；废弃物： Beuj gij duk haex haenx bae dwk feiz.收拾那些废竹篾去烧火。|Ndaw doengzien miz haex ien mbouj noix.烟斗里烟垢不少。⑤〈形〉低劣的；拙劣的： Gij goengfou dajdoq de gig haex.他的木工功夫极为低劣。|Aen gvih haex neix gai mbouj doek.这个拙劣的柜子卖不掉。⑥〈形〉臭的；差的： Ciuq gij cawjeiq haex de guh raeuz couh deng saeh lo.照他的臭主意做我们就出事了。|Bouh geiz haex neix aeu mbouj ndaej.这步臭棋要不得。|Cih saw haenx sij ndaej haex lai.那个字写得太差。|Baez gaujsi neix faensoq de ceiq haex.这次考试他的分数最差。⑦〈形〉无用的： guen haex，无用的官。|Gij vunz haex neix guh mbouj baenz saeh.这些无用的人做不成事。

上面的排列不仅显示了haex（屎；粪便）一词的义项情况，也可以看到它们在语言实际中的引申变化线索和搭配使用的情况。一般说来，多义词均需如此深入细致地分析描写，才能让读者准确领悟一个词目的全部义项和用法。一些义项多的词目，如baenz（成）、gvaq（过）、guh（做）、cingq（正）、faen（分）、famh（犯）、fan（翻）、fat（发）、daz（拖，拉）、daj（打）、dad（击，打）、gap（结合）、goek（根）等，都具备六七个甚至更多的义项，假如只是简单罗列它们的主要意思或其中的一两个义项，读者翻阅词典时肯定是雾里看花，难得要领。

壮语中的gwn也是一个典型的多义词。在《壮汉词汇》里，这个词的义项解释不全，而且还被分成两个词目。一个解释为“① 吃；喝；饮食。② （植物）吸收（养料）”。另一个是“抽（烟）；吸（烟）”。从手头掌握的资料来看，gwn其实远远不止这三个义项，它还有许多典型而且很常见的用法。其义项大约可以这么安排：

gwn[kn1]〈动〉①吃；喝；吮： gwn haeux，吃饭。|gwn noh，吃肉。|gwn laeuj，喝酒。|gwn caz，喝茶。|Lwgnyez gwn cij.小孩吮乳。②吸；抽： gwn ien gaij heiq，抽烟解愁。③吸收（养分）： Lwggva gwn bwnh lai， bwnhdaej aeu dwk lai di.南瓜吸收肥分多，底肥要多放一些。④谋生；维生： Lwgminz beksingq caux hong gwn.人民百姓干活来谋生。⑤享用： Geij go mak neix dwg bouxgeq dwgrengz lwg lan gwn.这几棵果树是老人辛苦子孙享用。|Ngoenz gwn lij youq naj.享受的日子还在前头。⑥继承： Ranz boh ce mwngz ciep， naz boh ce mwngz gwn.父亲的房屋留给你接手，父亲的田园留给你继承。⑦克： Mingh nyauq mingh gwn gvan.命差命克夫。⑧坑害： Gaej bae boekbinq gwn vunz ndwi.别去耍手腕白坑害人。⑨朝；对着： Aen gamj de gwn haeuj giz neix daeuj， gaej youq neix guh ranz.那山洞朝着这里，别在这建房。⑩费；耗费： Byaekmiek gwn youz lai.苦马菜费油多。|Gij hong neix gwn goengfou.这些活很耗费工夫。

上举词目和相应的例句充分显示，壮语的词义研究要迈上一个新台阶，可以拓展的空间还很大。姑且不论那些应当收录而失收的词，就是这些已经收录了的常用词，释义工作仍然有很大的改进余地。至于那些义项杂糅或解释错误的词条，更加需要进一步研究并加以订正了。

四、借词词义演变的探究

壮语之中存在大量的汉语借词，一般情况下语言交际涉及的借词大概在30%～40%。若涉及政治、经济、文教、科技、卫生等领域，借词往往会高达60%左右。大量的借词进入壮语后，会融合到壮语的词汇之中，成为壮语的有机组成部分。不少借词是某个领域的专业术语，故它们的义项明了单一易于掌握。但不少借词进入壮语后发生了引申变化，所以它们的词义也很值得研究分析。

daj源于汉语的“打”，根据掌握的资料，daj进入壮语后大致有如下这些义项：

daj[ta3]〈动〉①打（用手或器物撞击他物）： daj gyong daj laz，打鼓打锣。|daj de geij gaemxgienz，打他几拳头。|De deng daj caekhaex.他被打屁股。②打（做某一动作）： daj denva，打电话。|daj cim，打针。|daj bauq，打炮。③打；做（制作某种东西）： daj cien daj vax，打砖打瓦。|daj haizcauj，编草鞋。︱daj cag ndaij，搓麻绳。|Sam gaen langj daj ndaej song geu buh.三斤毛线打得两件衣服。④打（气）： daj rumz danci，给自行车打气。⑤打；买： daj laeuj，打酒。|daj song vanj faenj，买两碗米粉。⑥打（定出；计算为；折合）： Duz mou neix daj guh geijlai cienz？这只猪打为多少钱？|Aen ranz sou daj guh 50 fanh maenz ngaenz.你们的房子打做50万元。⑦打；画；涂抹： daj lab，打蜡。|daj maegsienq，打墨线。|daj gek，画格子。⑧打（做某种游戏）： daj giuz，打球。|daj bej，打扑克。|daj cik daj gyangq，打尺子打陀螺。⑨打；做（从事）： dajcab，打杂。|daj lingzgoeng，打零工。⑩（方： soeg）搅拌： daj rimh，搅蓝靛。|daj gij hak gyaeq yungz yinz bae，把蛋黄搅拌均匀。

daj[ta3]①〈介〉（方： dajswh；ndijswh）从；自从： Gou daj Baekging daeuj.我从北京来。|Daj ndwencib daeuj caengz doek gvaq fwn.自从十月以来还没有下过雨。②〈量〉打（十二个为一打）： daj yienzbit hoengz ndeu，一打红铅笔。③〈缀〉用于动词前面： dajcae，犁（田地）。︱dajdoq，制造木器。︱dajcawx，采购。|dajcaemx，游水。|dajdiz，打制铁器。

之所以把daj分做三个条目，是因为其动词义项太多，共有17项。再加上其他用法一共有20个义项，单列一个词目显然很冗长。分开来设词目就显得比较简洁。因此，前面10个义项的动作比较具体，列作一个词目；后面7个动词义项相对比较抽象，另立一个词目。至于介词、量词和词缀的用法，就把它们合为一个词目。

daj的这些义项多跟汉语的用法有关联。换一句话说，“打”在汉语中这么用，进入到壮语之后它大体也还是这么用。当然，dajcawx（采购）、dajcaemx（游水）等daj的词头用法是进入壮语后才出现的。

然而，不少汉语借词进入壮语之后，不全是按原样使用。经过磨合后，这些借词会产生新的变化，出现新的义项或用法。比如“凑”就是典型的例子：

caeuq[au5]①〈动〉凑；拼凑： Caeuq cienz caeuq doxgaiq guh ranz.凑钱凑物资建房。|Vunz mbouj gaeuq cij aeu de daeuj caeuq soq.人手不够才要他来凑数。②〈动〉凑；凑聚；聚集： Daihgya caeuq gvaq gizneix daeuj yaeng di saehcingz. 大家凑到这里来商议一些事情。③〈动〉凑；碰： daeuj caeuq nauhnyied，来凑热闹。|bae caeuq guh goenjgeuj，去凑做忙乱。|Song ngoenz neix saeh nyuk cungj caeuq guh dong.这两天麻烦事总碰在一起。④〈动〉凑近；接近： Vunz dwk geiz de cix bae caeuq guh dong.人家下棋他就去凑作一堆。⑤〈介〉和；跟： Gienh saeh neix mwngz gaej caeuq bouxwnq gangj.这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讲。|Gou caeuq de mbouj miz gijmaz gvenhaeh.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⑥〈连〉与；同；和；跟： Gou gyaez ciengq go caeuq dwk giuz.我喜欢唱歌和打球。|Gou caeuq de cungj dwg vunz lajmbanj.我跟他都是乡下人。

“凑”从汉语进入壮语，从动词虚化出介词和连词的用法，这是新的变化。《壮汉词汇》仅收录其中的连词义项，其余未见描写，使用者无法看到caeuq的本源。对于这类词目，必须追根溯源抓住其本义来给予详尽描写，其义项才能得到全面反映，使用者方可得知该词在语言实际里的真正状况。

从这些相关语料可以观察到，汉语借词进入壮语后也会产生引申变化。词汇研究不应该排斥借词，规范化研究更不能主观认定外来词会冲击民族固有词。老百姓有自己的语言创新能力。当一个新事物出现时，人们总会有办法去表达它，进而会自觉去适应它，发展并丰富它的用法。

五、结论

作为词典编纂工作者，在民族语文尚未形成典范的书面语时，词典编纂过程中最好的态度是多收录词目，深挖词目的各种义项。王楠（2014： 32—39）认为：人们评价一部词典，常常先提到的就是收词和释义问题。收词和释义得当与否是评价辞书质量的两大关键指标。在这两方面，壮语的词典工作都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各种壮族古籍抄本中的词目和例句，尽可能提供完善的释文来使使用者明了每个词目的意义与用法。在具体编纂工作中，对词目的解释要以描写为主，兼顾规范。假如过分强调词汇的规范性，很多不常用或小范围才知道的特色词目就有可能被忽视而无法出现。愚意以为，在不突破文字方案的原则下应该广泛收集各种词目来充实现有的壮语文工具书，并组织一个常年的研究班子来收集相关的语料，逐步甄别、钻研每个词的义项与用法。利用数据库技术，通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和建设，把壮语文工具书的修订与再版工作常态化。这样，壮语词汇研究就会取得长足的进展。无论是对民族文化建设、双语教育或是对学术界的语言研究，这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

参考文献

1. 广西壮族自治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研究室.壮汉词汇.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84.

2. 黄建华.词典论.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

3. 拉迪斯拉夫·兹古斯塔.词典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4. 李尔钢.词义与辞典释义.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5. 蒙元耀.语言学视野下的布洛陀经诗研究.百越论丛，2012（4）： 1—4.

6. 蒙元耀.壮语词典编纂原则的探讨.三月三，2013（6）.

7. 王楠.《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动作+人体器官”类动词的修订.辞书研究，2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