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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徐世昌的《韬养斋日记》

2016-05-14徐定茂

北京档案 2016年5期
关键词:徐世昌小站袁世凯

徐定茂

先祖徐世昌自光绪十一年(1885年)起开始记述《韬养斋日记》,至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五月止,历时五十四年,近二百余万字,共一百册(文化大革命期间遗失一册)。日记全集近日已由北京出版集团仿真影印,编为廿四卷本出版发行。

历史的真实是一定时期的历史人物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用不同的社会实践活动成就的。研究历史则是后人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和不同政治立场出发,借助历史资料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分析、研判和解读。总之,研究历史离不开挖掘事件当事人的第一手资料。《韬养斋日记》的公开出版,恰好起到了“匡史书之误、补档案之缺、辅史学之正”的作用。

徐世昌是否曾赴彰德密会袁世凯

史学界曾有一种说法,即清朝末年武昌起义后,徐世昌曾秘密赴彰德会晤袁世凯,进而袁世凯向清廷提出进一步索权的六项条件,为其最终夺取“革命胜利果实”打下基础。关于徐世昌是否确实赴彰德密会袁世凯一说,研究者对此众说纷纭。

据《中国近代史》记述,“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北京,清政府急忙派陆军大臣廕昌率领北洋军队赶往武昌镇压革命。北洋军队是袁世凯一手培植起来的,不听从廕昌的调度,清政府束手无策。10月14日,清政府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要他统帅北洋军队南下镇压革命。袁世凯野心勃勃,想乘机向清廷索取更大的权力,借口‘足疾未愈,留在彰德不肯出山。27日,清政府不得不任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节制湖北水陆各军。袁世凯仍不满意,提出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授予他军事全权,保证供应充足军饷等条件……”

1909年1月6日,袁世凯曾奉旨回到河南。见“上谕:军机大臣、外部尚书袁世凯,奉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后,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驱驰,不意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袁世凯著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袁世凯离京后,徐世昌自始至终在为重新起用袁世凯而积极想办法。史学家沈云龙先生提到,徐世昌曾把希望重新起用袁世凯的想法告诉了那桐——“辛亥四月,遂授奕劻为总理大臣,那桐、世昌为协理大臣。世昌告桐曰:‘此席予居不称,唯慰廷才足胜任,而以朋党嫌疑,不便论列,奈何!桐曰:‘是何难,我言之可耳!”溥仪也觉得武昌起义为袁的复出创造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他说:“起义后各地纷纷响应,满族统帅根本指挥不动抵抗民军的北洋各镇新军,摄政王再也没办法,只有接受奕劻这一伙人的推荐,起用了袁世凯。”

胡绳先生讲的则比较细致,他说:“袁世凯的计划是要让清廷更多地受到革命火焰的煎熬,以致不得不向他交出更多的权力。朝廷在10月20日(农历八月二十九日)派出袁世凯的老朋友、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到彰德敦促袁世凯出山。袁世凯提出了六个条件:一是明年召开国会,二是组织责任内阁,三是开放党禁,四是宽容武汉起事人员,五是授以指挥前方军事全权,六是保证饷糈的充分供给。”

然而从徐世昌的《韬养斋日记》中看,徐世昌亲赴彰德密会袁世凯的情节不过是向壁虚构,这一说法至今没有第一手材料可以证明,且此说最早出自何人也很难确定。如今能够查到的是李剑农先生所述,“徐世昌见他(袁世凯)不出,便微服出京亲往劝驾。及清廷再三催促,袁便以徐世昌和奕劻为介,提出六个重要条件来,非清廷悉行允诺,决不出山。”

陶菊隐先生所述更为逼真。他讲:“奕劻明明知道是袁的授意叫他出面来保荐,现在目的达到了,为什么又要装腔作势地不肯受命呢?因此他叫徐世昌于10月20日(辛亥年八月二十九日,1911年10月20日)秘密到彰德去摸袁的底子。徐到彰德与袁进行了一番密谈,就很快地跑回北京来,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回报奕劻说:‘真是不成话,他还提出了一些就职的条件,奕劻问提出哪些条件时,徐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出来。直到盘问得紧,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那六个条件。这是袁、徐串通一气演出的一幕双簧戏。”过后,陶先生好像忘了之前是怎样讲述徐密访彰德的日期。他又说:“10月20日,徐世昌从彰德跑回来,气急败坏地回报奕劻说‘咱们甭再找他(袁世凯)了,难道少了他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不成?直至奕劻问道有哪些条件,徐才把六个条件摊出来。”

从上述内容看出,李剑农、陶菊隐讲述中相同的地方仅限于提出了徐世昌曾密赴彰德会晤袁世凯,并且提出了“六项条件”之说。区别在于李剑农先生讲徐世昌是自己主动去的彰德,而且没有指明时间;而陶菊隐则提出此行是奕劻指派的,但同时却提出了两套时间程序,即“10月20日秘密赴彰德”和“10月20日从彰德跑回来”。显然,陶菊隐的记述自相矛盾。但有没有可能是10月20日那天徐世昌一早去了彰德而临晚赶回来了呢?在徐世昌于民国元年记的日记中这样写道:“壬子三月十六日晨起,乘火车夜抵彰德府,宿慰廷洹上村宅。”尽管日记中没有具体的时间表,但大体表明1912年期间火车的运行尚需半天时间,不存在当日往返的可能。所以,陶菊隐的说法有漏洞。

而李剑农出生于光绪六年(1880年),在湖南中路师范学堂学习时加入同盟会,后东渡入早稻田大学学习,武昌事发后回国,在汉口《民国时报》任新闻编辑。陶菊隐是1898年出生的,辛亥年不过是十余岁的中学生,民国二年时中学没毕业便到长沙《女权日报》当编辑,由此一直从事新闻工作。所以这样看来,李、陶二人均系新闻界人士,在没有第一手材料证明的情况下写的信息在可信度方面不免大打折扣。尤其是辛亥年间李剑农身在日本,而陶菊隐还在中学里读书……一个中学生能从什么渠道得知如此重大而机密的事情?而在日本生活的人员去讲述彰德的故事,真实性又有几分呢?

可惜的是,在此后多年中,徐世昌密赴彰德会见袁世凯之说几乎成为一种共识。

后来又有袁世凯之女袁静雪先生回忆,“听说他的老朋友当时的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也来劝他出山。那时候三姨太太住房紧靠着一个院子里的厢房。我父亲就在这厢房里办公和会客,这两排房屋虽然不是一个院子,但后窗却是紧对着的。我们在夜里三四点钟一觉醒来,总是望见那边厢房里的灯还亮着,还仿佛听见那边有说话的声音。”袁静雪原名袁叔祯,袁世凯三姨太金氏所生,文中“三姨太太的住房”即是袁静雪母亲的住处,所以此说可信程度较高。只是袁静雪也只是“听说”徐世昌来了,并未见到。同时袁静雪也没有提及“提出了六项条件”一说。

几年前,又有一个自称是读过《韬养斋日记》的王学斌先生讲:“近日笔者有幸读到徐世昌未刊的《韬养斋日记》,阅罢这长达两百余万字的私人记录,方使我深感……武昌首义爆发后,举国响应,清廷顿时方寸大乱。徐与袁心中早有默契,听闻风声有变,立即活跃起来。徐联合奕劻、那桐四处散播‘收拾残局,非袁不可的论调。载沣出于无奈,只得授袁为内阁总理大臣,让他主持大局。孰知袁世凯奉诏后,却故意徘徊观望,以‘步履维艰为借口迟迟不上任。这可急坏了徐世昌,他赶忙微服出京,赴彰德劝袁出山(一说是朝廷命徐世昌到彰德请袁复出)。此事在其日记中只字未提,可见极为隐秘……”

王学斌先生的说法与前面几位的不同点在于他提出的依据是《韬养斋日记》。徐世昌作为当事人之一,其日记里的记述是第一手材料,应该是真实、可信的。然而见王学斌先生洋洋数言,除了绘声绘色地重复一些陈旧说法外其实并没有从日记中提取出任何依据。尤其是“此事在其日记中只字未提”一句不免令人疑惑。既然日记里“只字未提”,王先生又是如何从“有幸读到徐世昌未刊的《韬养斋日记》”里得知徐世昌“赶忙微服出京”的呢?

点校版《徐世昌韬养斋日记》中是这样记述的:“辛亥八月二十日未明起,入直。巳正三刻散。拜客一家。回家。午后杏荪、琴相来谈公事。同琴轩谒庆邸会议公所。久谈。归。约铁路南北段总办谈公事并请宴。闻武昌为叛兵所扰,瑞总督乘兵轮到汉口。

廿一日未明起,入直。午初三刻散。回家,小憩。留姜翰青、李季皋晚饭,久谈始去。

廿二日未明起,入直。午正散。回家。李季皋在此,留饭。

廿三日未明起,诣寿皇殿外随侍皇上。行礼,入直。未初三刻散。回家。本日奉旨,派拟考试孝廉、方正题目。今日奉上谕,袁世凯补授湖广总督、岑春煊补授四川总督。

廿四日未明起,入直。午正散。回家。留梧生饭。

廿五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二刻散。午后到内阁会议。归。李季皋来,留晚饭。

廿六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二刻散。到内阁公所。

廿七日未明起,入直。午正散。回家。

廿八日未明起,入直。召见三次。午正一刻散。回家。

廿九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一刻散,回家。到内阁公所。

三十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三刻散。回家。

九月朔日未明起,入直。午初三刻散。同琴轩到西城宝宅早饭,同到资政院行开院礼。未刻归。

初二日未明起,入直。午初二刻散。回家。

初三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三刻散。回家。

初四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二刻散。回家。

初五日未明起,入直。未正散。回家。

初六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二刻散。回家。夜,涛、朗两贝勒至琴轩宅,约往。谈公事,夜深始归。

初七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一刻散。回家。夜,涛贝勒、李季皋来谈公事,夜深始去。

初八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一刻散。回家。

初九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一刻散。回家。今日蒙恩赏,重阳糕。

初十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一刻散。回家。小憩。到庆王府会晤各社会人员。

十一日未明起,入直。未初二刻散。回家。到资政院,上灯后始归。本日同庆王同具折,辞内阁协理大臣职。奉旨俯如所请。蒙恩著充弼德院顾问大臣。

十二日未明起,入直。同庆邸、那相具折谢恩。本人召见二次。未初刻散。回家。小憩。

十三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三刻散。回家。

十四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一刻散。到摄政王府,谢送礼。

十五日未明起,入直。未初刻散。答拜客数家。回家。

十六日未明起,入直。未初刻散。回家。

十七日未明起,入直。未正散。回家。

十八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一刻散。回家。

十九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三刻散。回家。

二十日未明起,入直。午正二刻散。回家。

廿一日未明起,入直。午正散。回家。会客不断,至申刻。摄政王命同琴相到北海大他坦晋谒。本人蒙恩授为军谘大臣。辞,不获请。

廿二日未明起,入直。谢恩。午正一刻散。到军谘府到任办公。

廿三日未明起,入直。召见三次。午正二刻散。回家。慰廷到京,访谈良久。夜归,看公事。”

日记表明,在九月廿三日袁世凯(慰廷)到京之前,徐世昌从未离开过京城。而八月廿九日(10月20日)那天也只是“到内阁公所”。

再看第二年的日记:“壬子三月十二日具折赴河南汲县省亲,请假一月。蒙召见,跪安。并至毓庆宫皇上面前跪安。蒙恩赏白木耳一匣、燕菜一包、海米一匣、橘饼一包、酸枣糕一包、藕粉一包、普洱茶一团、火腿四肘、银一千两。当时即谢恩。

十五日出门谒醇亲王。

十六日晨起,久旱得雨,天气爽润。乘火车夜抵彰德府,宿慰廷洹上村宅。

十七日袁宅新种之树亦甚葱蔚。十数年未到,街市如旧。”

徐世昌在日记里记述得清清楚楚,他“十数年未到”彰德。王学斌先生若认为“极为隐秘”从而“在日记中只字未提”的话,就应该给出一个在日记里必须造假的理由。可见其论点不过是自己讲述的,与《韬养斋日记》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当时就连袁世凯都没有“极为隐秘”的想法,他的态度很明确。袁讲,徐世昌的确给他发过电报,建议“勉弟以释前嫌,明大义,速行应召出山,仔肩大任,础国家于磐石之安,登斯民于衽习之上……”袁则回曰:“弟归田日久,自量能力不足以统辅全军,自知德鲜不足以削平内乱,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何苦以垂老之身而作此误国、误民、误身之事而受万人之嘲骂耶。”同时还请徐世昌“善为我辞,请朝廷收回成命,另荐贤能。”

就连皇族权贵们也了解这些内幕。载涛说:“至于外间传说,徐世昌曾秘密赴彰德,往来磋商条件。据我想,袁、徐两人早有默契,似不必再作形式上之会见。且当时亦未听说徐有赴彰德之事”。

日记证明,徐世昌可能是积极谋划并主张袁世凯复出之人,但徐世昌从未秘赴彰德,袁世凯和徐世昌也没有密谋并提出出山的任何前提条件。这一点关系到袁世凯究竟是否真愿意出山以及是否提出了如“召开国会、解除党禁”等重大政见问题,还是需要搞清楚的。

徐艺郛是否在小站见到了袁世凯

一百多年前发生的“戊戌政变”是一场突发事件。当日慈禧如往常那样在颐和园用早餐,从水路乘舟至西直门外高梁桥换轿进入西安门。随后皇上发布上谕,“因念宗社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就这样,近代史上以慈禧为代表的守旧势力向以光绪帝为首的维新派发动了反动政变,持续百余日的戊戌变法宣告失败。

作为突发事件,事后是很难讲清这一系列事件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因为事情的发生不能严格按照事先预定的计划执行,所以也不可能存有系统的档案资料。由此,近一百二十年里,各种见仁见智的说法一一提了出来,可以说凡是人们能想到的几乎全想到了,只不过无法证明其真实性罢了。

然而,所有的猜想均离不开袁世凯。这是因为康有为、梁启超制定的兵围颐和园、谋杀荣禄、劫持慈禧太后的计划,除去后来被诛的戊戌六君子外,知情的只有袁世凯。袁得以知晓是谭嗣同只身夜访法华寺时透露出来的,清廷如果知道了这个计划,唯一的可能就是袁世凯“出卖”的结果。维新派一心要拉住袁世凯的目的是希望袁在关键时刻能够“拉兄弟一把”。胡绳先生讲:“康有为知道维新运动没有武装力量支持是不行的,并且看出京畿的兵力都在慈禧太后的亲信荣禄控制下是很危险的。他设想的办法就是把荣禄部下的北洋军队分化出一部分。在他看来,北洋三军中的袁世凯与聂士成、董福祥不同,是个通洋务、讲变法的军人……认为是可以拉到维新运动方面来的。”就此,康有为专门特派亲信弟子徐艺郛(仁禄)前去小站,游说袁世凯。

关于徐艺郛小站之行的过程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讲徐艺郛不仅在小站见到了袁,而且商谈甚欢:“袁世凯刻意对徐仁禄大加称赞康有为,称康有‘悲天悯人之心,经天纬地之才;徐仁禄则故意挑拨袁与荣禄的关系,说康、梁屡次推荐他(袁),荣禄却从中作梗,并问袁怎么与荣禄的关系这样不融洽。袁世凯回答,以前翁同龢主张给他增兵,荣禄说汉人不能握大兵权。按翁说法,曾国藩、左宗棠也都是汉人,何尝不能握大兵权,但荣禄不同意。这体现了荣禄对他的不信任,可见袁非嫡系。徐仁禄将袁的这番表白向康有为进行了汇报,康终于对袁放了心”。这种说法的主要依据是《康南海自编年谱》。

另一种说法,徐仁禄到天津后是由徐世昌出面接待的。王照在《方家园杂咏二十首并纪事》中写道:“往小站征袁同意者,为子静(徐致靖,字子静)之侄义甫(艺郛),到小站未得见袁之面,仅由其营务处某太史(指徐世昌)传话,所征得者,模棱语耳。夫以生死成败关头,而散应以模棱语,是操纵之求,已蓄于心矣”。这种意见是说徐艺郛在小站并没有见到袁世凯,整个过程中只是由徐世昌一人接待,后者始终以模棱两可的话语来应付。徐艺郛涉世不深,仅凭肤浅、简单的对话即认为大功告成,匆匆回京报告康有为他挑拨袁世凯与荣禄关系有成,遂使维新派倚北洋军为护军,导致决策失败。

两种说法里,提出徐艺郛不仅见到了袁世凯而且商谈成功的是康有为。但康不是当事人,此说只能出于他对徐艺郛汇报工作的理解,真实性不免要打些折扣。王照提出了“到小站未得见袁之面”的意见。但王照同样也不是当事人,所以此提法的真实性亦需打一定的折扣。

至今又有马勇先生提出,徐艺郛来到小站后,袁世凯对其只是礼貌寒暄,没有当面深谈便由营务处的徐世昌、阮忠枢、言敦源等全程陪同,好吃好喝,徐世昌还请徐艺郛检阅新军等。所以在袁世凯的盛情款待和徐世昌的热情陪同下,徐艺郛被弄得迷迷糊糊,在他回京向康有为的禀报里,显然也有误导之嫌。只是康有为那时在感情上需要这种误导而已。康有为在后来的政治谋划中执意要找袁世凯帮助,大约都与徐艺郛的天津之行有关。马勇先生的研究综合了上述两种不同的意见。首先是支持康有为的说法,认为徐艺郛见到了袁世凯。而后又同意王照“所征得者,模棱语耳”的说法,认为徐艺郛充其量不过是享受了个免费的“小站一日游”,吃喝玩的背后等于什么也没说成,便兴冲冲地回京交差了……

原版《韬养斋日记》中对徐艺郛小站之行的记述如下:

“戊戌六月十二日午后到小站到慰廷家久谈徐艺郛同来留宿营中

十三日晨起合大操归与慰廷谈午后沐浴与艺郛到文案处

十四日阴雨与艺郛仲远畅一日云台来

十五日晨起艺郛冒雨行到慰廷家久谈商办公事留晚饭日夕归”。

日记记述的是“午后到小站到慰廷家久谈徐艺郛同来留宿营中”。当时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加上标点,如果是逗号,则为:“午后到小站,到慰廷家久谈,徐艺郛同来,留宿营中”。证明徐艺郛不仅有可能见到了袁世凯,而且还交换了意见。但如果是句号:“午后到小站,到慰廷家久谈。徐艺郛同来,留宿营中”。即表明日记记述了两件事:一是徐世昌回到小站后曾与袁世凯“久谈”,二是仅提到徐艺郛同时也来到了小站,但袁、徐谈话时并不在场。

然而不管徐艺郛是否见到袁世凯,他自己肯定是觉得大功告成了。也可能自己感觉从袁克定(云台)那里获得了某种承诺,于是便在“云台来”后的第二天一早“冒雨行”。从小站到天津尽管只有六十里地,但在当时的路况条件下,雨间行路是很艰难的。请看先祖日记:“七月廿七日慰廷约赴津,黎明冒雨行,道路泥泞。乘车三十余里,骑马三十余里,日西到。”六十里,因“道路泥泞”居然整整走了一天。但徐艺郛仍然选择了“冒雨行”,不愿为雨停再等上一半天,估计存有游说已成的心态,巴望及早回京向康有为汇报喜讯。

相反,袁世凯却从徐艺郛的突然来访中察觉出危险即将到来的信号。见日记:“六月十九日晨起,办公。慰廷来,久谈。会客。校书。午后又校书。写信。由邮政局发一书,上孝达尚书。夜出查各营,操演防守,调其备战队皆应甚速且寂静。”先祖在小站期间的日记里,记述夜间训练而且是“操演防守”的训练,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袁世凯首先要做的是自我保护,徐艺郛是否见到了袁世凯已然不重要了。王照提出,“是操纵之求,已蓄于心矣”。用马勇先生的话来讲:“袁世凯毕竟是一个多疑和有心思的政客,他的耳目遍布京城。他当然知道如日中天的康南海先生只是获得皇上一人的恩宠,而朝中一班大臣对康有为似乎并不友好,这就不能不使他对康有为派员与其联络保持某种必要的戒心……”

先祖徐世昌的《韬养斋日记》无疑是能够证明若干历史事件的第一手材料。它的出版发行,确实起到了“匡史书之误、补档案之缺、辅史学之正”的作用。北京出版集团将先祖的日记原文全部套色影印出版,这主要是出自我的建议。因为我觉得点校版在断句、标点等细节处理上难免带有整理者自身的观点倾向,还是应该让广大读者见仁见智,自己去理解记述者的原意。

注:本文作者系徐世昌第五代嫡长孙。编撰了《读辛亥前后的徐世昌日记》《徐世昌与韬养斋日记——戊戌篇》《徐世昌与韬养斋日记——辛亥篇》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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