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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陪我走过

2016-05-14安娜苏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6年5期
关键词:铲雪爸爸

安娜苏

围子推荐:最沉重的关系往往来自最亲近的人之间。就像我可以对着陌生人说我爱你,却从不敢与爸妈长时间对视;就像我会因为一首春晚的歌哭得稀里哗啦,却很难对爸妈讲一句思念。有时想想,爱就是爱,它就在那里,一定会在该浮现的时候浮现。

01

从梦里醒来时,昨夜的雪已经停了,裹着厚厚的绒衣,站在灶前煮早餐时,忽然就想起了爸爸。

幼年时,住在北方小镇,冬天渐渐变深后,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纷纷扬扬地把整个世界都染白。贪恋温暖被窝的我,躺在床上翻着故事书,爸爸在屋外铲雪,铁锹摩擦坚硬土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偶尔在屋外喊我的名字,哄我起床吃早饭,大多情况下,桌上摆的是一碗香气四溢的鸡蛋面。清透的汤底里,卧着几缕细细的面,葱花切得细碎,虾仁藏在面里,圆鼓鼓的荷包蛋沉在碗底。

爸爸爱坐在桌对面,一边择菜,一边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不厌其烦地跟我描述,过去在温州当兵时的趣事,讲他路过的城市。看的出来,爸爸留恋往昔,向往更广阔的世界。

一碗面吃完后,浑身都热了起来,我跑去邻居家,拉着伙伴们一起在雪地里撒野。

那么欢快的时光,竟然一别逾十年之久,偶尔翻看老照片时,会深感岁月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裹挟着我的青春和故乡,不回头地向前。

这个雪停的清晨,我又煮着鸡蛋面,想着三百公里外的故乡,想着很多年了,没机会听到爸爸铲雪的声音,竟怀念到眼眶微热。

和爸爸最近的一次聊天里,我们说起家族中某某即将跨入人生新的阶段,说起这座城市在修的地铁,说起上半年待实现的目标。

原来已经到了曾经以为很大人的年纪了,那些童话书中粉红色的梦,像阳光下的美丽泡沫,短暂丰盈过我的心房后,接二连三地破碎了。

生活的重担,我从左肩换到右肩,爸爸鬓角脑后的白发,也似麦芒扎进我心尖,烙进我的瞳孔。

02

和爸爸搬到这座城市是2005年的夏天,超级女声的热潮席卷全国,报刊杂志的头版,印着前三甲的照片,广播里循环放着她们获奖的歌曲。

初来乍到的我不会说当地话,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课堂之外的时间无可打发,于是被爸爸拉着,用双脚丈量了一整座城市。

摊开地图,把所有公园、山林圈起来,计划好步行路线,背着水和零食,便兴冲冲前往。路程远近不一,有时在炽热的柏油路上走了三小时后,也会焦躁地想放弃,板着一张脸站在绿荫下,一步都不肯往前走。

爸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目的地在第一百步的地方,那前面的九十九步都是没办法绕过的。所以,你要走,你不能在半途认输,否则之前的积累都是白费的。

某支老歌中,有一句词这样写道: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爸爸的这句鼓励和这行歌词,自少年时期陪伴我走过每一个转折点,尔后再有想轻易放弃的关头,都觉得字字如手,揪着我的头发,让我能擦干眼泪挺直脊背,继续修炼打怪的能力。

从盛夏到隆冬,我们探访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由暂居客变为长住的熟客,原先如履薄冰的状态终于慢慢好转了。

彼时的我,为了尽快融进班级,拼尽了全力学语言,向他们主动示好,翻看娱乐报,只为了在他们讨论明星时,我不会被尴尬地晾在一边。

可放学回到了家中,再说起熟悉的乡音时,一瞬间会有强烈不适应感,那种落差,像是一个戴着假面的小丑,他所有的强撑和伪装,在此刻原形毕露。

那一年的我还太年轻了,自私到只会无休止地抱怨,却不曾想过他们和我一样,承受着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

现在我们过得比从前更好,我的当地话熟练到别人听不出半点口音,可我也失去了用双脚丈量城市,拼命吸收一切新鲜知识的劲头。

得失不在一朝一夕,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

03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轻松二字。”

某一天的城市晨报里出现了这句话,我坐在沙发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读给做饭的爸爸听。他哈哈笑了一声,原本切菜的手停下来,看着我说:“但,为了最后的那一步,前面的困苦都要坚持下去的,你也要做到这一点。”

两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菜而坐,边吃边聊,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在桌面上映出一个个耀眼的光斑。

这个不用焦虑的午后,我忽然生出几分疲倦,放下碗筷后,躺在窗边的床上,很快沉入浅浅的梦里。蒙眬间,感觉到爸爸伸手为我盖上毯子,身上的一片暖,让我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梦里,又回到2014年的某个冬日,我和爸爸去银行办事。凛冽的风迎面吹来,我瑟缩着脖子,躲在他身后。不知道提及了哪个话题,他说起半个月前经历的一场小车祸,得福于命运的眷顾,只是些皮外擦伤,他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完,我别过脸去,泪如雨下。

我们对彼此的照顾并不那么周到,彼时抓紧了他的手臂,想补上迟到的安慰,但想了片刻,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多事,沉重婉转至不可说,而最亲近的人之间,连表达爱,都觉得如鲠在喉。

04

此刻,窗外又开始飘雪,细细小小的雪花从高空坠落,地面很快凝成一层白。我拨了一通电话,嚷着要回去吃午饭,爸爸在那头连忙说好。

撑伞走在行人寥寥的街上,偶然回头,发现脚印已被大雪覆盖。过往岁月的脚印,也被飞逝的流光覆盖,可我终于想明白,这一路是谁陪我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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