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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育教学探索

2016-05-14易进王学男

中国教师 2016年5期
关键词:语言学校孩子

易进?王学男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教育部教师司合作的云南“移动教育资源与培训中心”项目始于2011年12月,旨在将先期于四川和甘肃两省进行的关于乡村教师支持服务体系的项目经验推广到云南省景洪市和腾冲市,同时结合当地实际条件,探索通过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学策略改善最边远民族地区小学教学质量的有效举措。本文的两位作者,一位曾参与本项目的基线调研,另一位曾在项目中期和结题评估时分别赴腾冲和景洪调研,围绕项目实施前后两地教育教学的实际状况收集整理了大量的观测及访谈资料。这些资料生动地反映了项目的实施效果。

一、2011年,基线调研,语言与文化多样性对教育教学的挑战

基线调研正赶上2011年到2012年的跨年之际。腾冲和景洪虽都符合项目选点的三大原则,即少数民族聚居、教育质量有待提高、地处偏远,但两地的民族分布和民族文化差别很大。腾冲是一个以汉族占本地人口主体的县级市,傈僳族、傣族和佤族等少小民族像撒芝麻一样地散布在边境的乡镇和村寨;景洪是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首府,傣族与哈尼族、基诺族、拉祜族、布朗族等13个世居民族世代生活于此,和谐共融,汉族人口仅占1/3。

基线走访时发现,学生的构成非常复杂,不仅少数民族学生数量多,而且少数民族学生的民族多,还有一些缅甸籍学生和无国籍的“黑户”学生借读。某些班级存在学生年龄跨度大的现象,而且学生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差别很大,有些生活在城镇上,有些生活在村寨中,有些生活在山上。学生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直接决定着他们的语言交流、生活方式、学习经验和基础、思维方式等。总之,学生构成复杂多元的情况非常普遍。

这种复杂的生源构成,给学校的学科教学和师生互动提出很大的挑战。教师对学生在语言、生活经验和学习基础等方面的差异性有切身感受,但大多认为学生的多元化需求增大了教育教学的难度,不知道该采用怎样的教学方法有效应对学生的不同学习需求。他们似乎对在语言和学习方面表现出明显困难的学生有些无能为力。

在随机推门而入的一节数学课上,教师的提问指定某几个男生回答,其他学生好像与该课无关,面色木讷地望着窗外或者盯着前方,似乎心思已游离在外。访谈时,这位教师开玩笑地说:“他们是两耳只闻窗外事,一心不读圣贤书啊!”据了解,那几位经常被教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年龄大一些,学习成绩比其他适龄的傈僳族学生好一些,所以与他们的互动明显多于其他学生。好几位教师谈及课堂教学时,显得非常苦恼,坦言:“教这些孩子太难了!说一遍听不懂,说两遍还是不懂。再说,人家就不听了。要不走神,要不就玩。我再大声地强调、重复,他们就是听不进去。一天下来,我喊得嗓子都哑了。”

有些教师这样谈论从山上村小撤并过来的少数民族学生:“孩子刚从山上下来,比较胆小,喜欢抱团。他们的基础差,听不懂教师讲什么。这些孩子最懒、最笨(所以要把他们单独编班)。单独编班还方便额外辅导。”当调研团队试图与孩子们交流时,发现部分孩子的确存在语言方面的困难。他们表现得很害羞,对于提问往往沉默以对,偶尔有个别孩子回答,也是说一些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不大,语音不太标准,通常只是词汇或短语,完整的句子并不多见。正如当地的教师所说:“他们听得懂,不会说;有的会说,但是说不好,也不敢说。刚从山上下来,见到人就害怕。”

少数民族学生在学校与教师和同学的日常交流就有困难,课堂上承载着大量学科知识的专业词汇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天方夜谭”,与他们的生活和已有认知经验差之千里。这对不会说民族语言的年轻教师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一些有几年教学经验的教师,在实践中摸索出一些针对学生语言困难的教学方法。例如,有些教师在语文课教课文时,先用傈僳语或傣语讲解一遍,然后翻译成普通话讲一遍,之后还要翻译成云南方言讲一遍,最后再回到课文用普通话朗读一遍。这一过程需要不断反复,会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难以保持教学过程中的激情,让学习变得枯燥乏味,进而产生厌学情绪。

多种语言的转换和重复,使有效学习时间严重不足,甚至一二年级就开始不能按时完成教学任务。而后随着年级升高,偏远民族地区学生与其他地区学生的学习差距越来越大。

二、2014,初见成效,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育教学探索

云南“移动教育资源与培训中心”项目的中期评估调研在2014年春季进行。调研团队走访了多所项目学校,察看校园和教室环境,观察学生课间活动,随堂听课,访谈教师、学生及为乡村教师提供专业辅导和支持的县级导师,查阅学生作品。实地考察虽只有短短几天,但已发现不少关照少数民族学生语言和文化特殊需求的有效尝试。

学校的环境和校园活动体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校园的墙饰体现着当地的民族风情,课间操改编自当地的民族舞蹈,学生在课间使用项目提供的体育资源包中的各种体育器材自由活动。

通过课堂教学和校园展板可以看出,学生的自主学习受到一定的关注。教室里张贴着学生的绘画或文字作品,课堂上有学生动手操作等体验活动、照片图片等形象媒介辅助教学、小组交流与合作、教师对学生学习表现的积极反馈和鼓励,学生作品展板中呈现出学生的学习过程—根据自己所在乡村特点选定主题,展开实地走访调查并拍摄记录调研资料,通过小组交流合作制作有关乡土文化特色的作品展板,等等。

教师谈及学生时,少了埋怨和无奈,多了理解与期待。随着项目培训和研讨活动的开展,教师在慢慢吸收项目推行的最初源自国外二语习得的语言教学理论,理解“TPR”(全身动作反应法)和“浸入式”教学方法的理念与操作要领,尝试根据具体的教学内容进行转化和灵活运用,使课堂教学充满无限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教师开始清晰地阐述自己对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育理念的理解。例如,

“专家给我们讲‘语言与文化适切,我们才渐渐有了教育公平的意识。开始也搞不明白,现在慢慢地明白些了。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学法不是一个直接拿来就用的方法。但是TPR和浸入式、有效数学都属于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学法,不应该对少数民族学生有偏见和歧视。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少数民族学生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我们作为教师,需要给他们搭一座桥。”

在学校里,在课堂上,教师和学生的脸上和眼神中流露出灵动和安稳。下校指导的导师团队,成为最受学校师生欢迎的人。他们给校园带来一丝不同,给师生日复一日的生活带来惊喜:一大箱教具,有词汇卡、性格卡片、七巧板、玩偶、绘本读物、儿童相机……学生高兴地凑上前来,讨论着喜欢玩的游戏。教师则自觉集合到教室准备教研、讨论,抓紧各种机会跟导师交流教学心得。

从任务式地接待专家,到热切盼望专家的到来,再到带着问题主动与专家沟通,两个项目县项目办的态度转变见证了项目的成效。教育局最高兴的事是被视为“大秤砣”般的少数民族学生成绩明显提高,极大地提高了全县(市)的平均分和整体水平。

三、语言与文化适切的教学带来的师生变化

两次评估调研中,接受访谈的大部分教师表示,云南“移动资源与培训中心”项目自实施以来,学生的学习成绩取得提高,学校的教学质量大幅上升。综合项目中期评估和结题评估所收集到的学生语文和数学的考试成绩信息,项目学校的学生学业成绩有一定的提升。腾冲的项目学校当初是当地学业水平最低的学校,平均成绩明显低于当地平均水平。中期评估时,项目学校与当地平均成绩水平的差距明显缩小。景洪所提供的几所学校的学业成绩显示,项目前后,少数民族学生与汉族学生的成绩差距明显缩小。

在项目学校的教师看来,学业成绩的变化并不是最重要的。最令他们欣喜的是,学生的在校生活和学习状态有非常明显的转变。学生越来越喜欢学校,愿意到学校来。腾冲蔡家寨民族小学教师蔡文海谈道,项目实施这几年,他能明显感受到傈僳族学生的变化。项目实施所带来的新鲜事物,让校园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以前傈僳族孩子不愿意穿民族服饰,现在他们穿上民族服饰以后感觉很高兴,也愿意和客人们说话。

在2015年10月进行结题评估调研时,部分学校仍然有来自偏远村寨、母语不是汉语的少数民族学生,他们在课堂上和课间时分大多保持沉默。教师在说起这些孩子时,说他们刚来学校时不仅不说,而且似乎还有很多东西听不懂,表现得很害羞。教师对这些孩子给以很多关注,在教学中注意通过动作、图画辅助学生理解,或者请具备双语能力的学生帮着翻译和讲解,然后静静地等待孩子的变化。他们很欣慰地发现,孩子们是有进步的,能听懂的东西越来越多,现在偶尔也会用简单的话和教师交流,彼此的关系很亲近。

在结题评估的调研中,两地的教师有机会回顾自己及学生乃至学校在项目期间的成长和变化,用他们的亲身经历验证了语言与文化适切教学法的有效性。

腾冲自治完全小学教师李琼翠说:

没有开展这个项目之前,我很困惑,为什么给这些孩子讲东西,早上讲下午就忘了,头天讲第二天就忘了,再讲一遍,隔两三天又忘了。

恰好这个项目来了,让我们去学傈僳文。我很用功。当时老师讲了,我记得,能很好地读出来。可是下课以后,一会儿我就忘了。

我醒悟了,为什么傈僳族的孩子学汉语忘得快,跟我去学傈僳文忘得快,其实是一个道理。他们脑海里的是傈僳语。来学校学汉语,跟他平时说的话不一样,跟他接触到的东西不一样,所以学了以后就会忘记。我们学汉语能记得,是因为平时我们就这样说。学傈僳文为什么一句话都要左记一遍右记一遍才能说?这样我才知道,傈僳族的孩子为什么会忘?学校里教的跟他原来脑海里边的那些语言和事物联系不紧密。

所以我对傈僳族的孩子就有放宽容了,就很耐心了,因为我感受过。如果五六遍他们还记不得的话,心里也不会急躁,我会慢慢来。

景洪勐养中心小学副校长郑红在访谈中谈到项目前后课堂教学的变化时,她说:

以前的教学活动是教师把生字写在黑板上,让学生读啊写呀、读啊写呀。就这样,课文读读就完了。现在的课堂里面,我们在硬件上也做了一些改变,每间教室都有多媒体,教师再把学校提供的资源课件加以改进再应用。他们会仿照项目提供的资源包里的东西自己去做一些教具,识字时不再是在黑板上不断地读,教师会画一棵苹果树,用“摘苹果”的游戏练习读拼音。学生摘哪一个苹果,就把它的音读出来,这样这个苹果就是学生的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就会提高。

以前的教师都是一板一拍的,不会鼓励学生,不会表扬他们。学生觉得教师不是那么亲热。现在,下课不一样了。那些孩子经常在楼梯上跑过来说,“老师我太喜欢你了,来!让我亲亲!”。我们经常会看到学生抱着老师亲一下,跟老师关系的那个融洽度,让师生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转变。课堂也热闹起来了,不像原来那样死气沉沉地读,要不就是写。没有兴趣的情况下,学生的学习成绩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总而言之,项目的实施就像给民族地区的教师打开一扇窗,一扇连结世界的窗口,不但改变了学校的教学常态,改善了师生的亲密关系,也可能正在改变着少数民族学生的未来。

(作者系:1.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

2.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教育政策研究中心博士后)

责任编辑:孙建辉

sunjh@zgjsz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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