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疆出土考古文献看新疆多种宗教并存格局

尼扎吉·喀迪尔

摘 要：新疆各族人民自古以来信奉各种宗教，并在他们生活的各领域皆起着重要的作用。生活在古代新疆各部落、族群和民族信仰不同宗教，有时一个族群也信仰不同宗教，进而出现了多种宗教并存格局。最近，新疆社会出现了全盘否定新疆前伊斯兰教时期的各宗教及其文化的现象。本文主要利用新疆各地考古发掘所出现的资料，试图证明新疆多种宗教并存格局。

关键词：新疆；考古发现；多宗教并存

中图分类号：K8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6）05-0155-02

作为亚洲中心的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各民族的大舞台，是各种宗教传播和不同文明交汇的地方。新疆宗教演变之主要特点是，在古代新疆流行过的和仍被信仰者所信奉的宗教皆属“外来宗教”，即从各地先后传入新疆。19世纪末20世纪初，外国所谓的“探险队”和“考古队”在新疆各地进行了考古发掘，并把大量的文物运到其国内。新中国成立后，在新疆各地进行了大规模的考古发掘。这些考古资料中也包括大量的宗教文物，有力地证明新疆多种宗教并存的格局。

自然崇拜。古代新疆并没有出现过宗教，但同世界各地一样其古代居民中也出现过自然崇拜。当时，自然崇拜的对象较多，如太阳、星星、山、水，各种植物和动物等。新疆罗布泊发现了许多“太阳墓”，该坟墓属3800年前的古罗布泊人，表明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存在着对太阳的特殊崇拜[1]。当时居民不了解太阳的规律，并对他们来说是神秘的，因此加以崇拜。古代居民把墓地比作太阳，希望“来世”同样得到太阳的“恩惠”。星星崇拜也流行过古代新疆居民中，以上谈到的“太阳墓”就有对星星崇拜的现象。此现象，在今新疆各地农村居民中仍存在着。如年纪大的人劝解说“晚上不戴帽子出去，就是对星星和月亮的不尊重”。《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匈奴人的月亮崇拜。这种崇拜在古代新疆居民中十分流行。狼崇拜可说是古代新疆居民中非常普遍的现象。当时的新疆居民大多数以畜牧业为主，对他们来说狼的危害性较大。因此他们通过对狼的崇拜来避免其对自己的危害。现维吾尔族人把英雄好汉的男子比喻“像狼一样”无畏。《突厥语大词典》中载自：“妇女如生了男子，便说生了狼”[2]。

萨满教。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在自然崇拜的基础上出现了萨满教。有学者较系统地研究了在阿尔泰语系各族中产生萨满教的背景、内容、影响及遗存等问题[3]。萨满教对新疆各民族的影响十分深刻，虽已消亡，但其遗存仍存在着。如现新疆南部维吾尔农村有能治病的“巴克西（Bahxi）”，即萨满教遗留下来的巫师。维吾尔族虽已皈依伊斯兰教，但萨满教的一些习俗仍保存着。今新疆的维吾尔、塔吉克、哈萨克等民族在每年3月21日举行的诺如孜节时所跳的“萨玛舞”就是萨满教的遗留，其已成为诸民族的习俗。

祆教。又叫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波斯教，是新疆古代居民曾经信仰过的宗教之一，是最早传入新疆的外来宗教。祆教何时传入新疆，因史无记载，又缺乏考古发现，其传入新疆时间并无明确的结论。目前，比较普遍的看法认为，祆教约在公元前4世纪就已经传入了新疆[4]。其根据是1976-1978年在乌鲁木齐南山矿区的天山阿拉沟东口一处发现了古代塞人墓葬，随葬品中出土有一座祆教拜火用的祭祀台，墓葬主要文物的年代鉴定为距今（依出土时间）2345年左右，即公元前4世纪[5]。考古发掘中祆教的文化遗迹在新疆各地都发现了，加之也有祆教繁盛于新疆的记载①。更重要的是2013年，塔什库尔干县提孜那甫乡曲曼村发现了祆教遗迹，为2500年前拜火教（祆教）古墓葬遗址[6]。该遗迹的发现通过最新的考古发现来进一步证明祆教在古代新疆流行的过程。曲曼遗迹及其发现的文物，引起了新疆、乃至全国的关注。2014年8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宣传部召集全国各地的相关专家学者、出版工作者和部分高效教师，召开了“曲曼遗迹与新疆历史文化教育”研讨会。参会人围绕曲曼遗迹共同讨论曲曼祆教遗迹在新疆宗教史宣传中的重要意义，进一步强调新疆宗教史教育中考古资料的重要性。祆教，作为宗教已消亡，但其遗存仍存在。现新疆维吾尔、塔吉克等民族中仍存在的“拜火”现象以及上面所谈的诺如孜节也是祆教的遗存。

佛教。佛教作为从印度传入新疆的外来宗教，其在新疆流行时间较长，并仍流行于新疆各地。佛教传入新疆时间是“约公元前1世纪”[7][8]，先传入于阗（今新疆和田地区）。佛教传入新疆后，很快就成为新疆各地地方政权的“独尊教”。如今维吾尔族先民在历史上建立的于阗国、高昌回鹘汗国、喀喇汗王朝初期都把佛教定为“国教”。新疆各地都发现了大量的回鹘（即今维吾尔）文佛教文献，包括《金光明最胜王经》《八大圣地制多赞》《妙法莲花经》《佛说天地八阳神哭经》《金刚经》《阿含经》《华严经》《观无量寿经》《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玄奘传》等，有学者系统地研究了以上文献[9]。从这些文献中，我们得知当时新疆各族人民普遍信仰佛教的情况和社会生活的各领域。印度佛教传入新疆并成为当时新疆居民的普遍信仰，佛教的文化遗迹在新疆各地普遍存在。如今和田的达玛沟佛教遗迹、胡杨墩佛寺遗迹，喀什的“三仙洞”、莫尔佛塔，库车、拜城、吐鲁番的千佛洞里面的精美壁画等都表明着佛教在新疆各地的繁盛情况。从以上的文化遗迹，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新疆居民所创造的灿烂佛教文化。笔者在2008年7月和2015年11月两次去库车、吐鲁番、拜城的千佛洞调查，看到里面的壁画、人画像时，直接体会到先民的美术境界和艰苦劳动。

摩尼教。又称波斯教、明教，是今维吾尔祖先回鹘信仰过的宗教之一。回鹘人今蒙古国境内的鄂尔浑河流域建立过漠北回鹘汗国（公元744-840年），当时摩尼教是汗国的国教。根据《九姓回鹘可汗碑》[10]《牟羽可汗入教记》[11]等文献，我们可知约公元762-763年，漠北回鹘汗国的第三代可汗把摩尼教定为汗国的国教，摩尼教在漠北地区迅速发展。840年，漠北回鹘汗国因种种原因灭亡而发生了著名的“回鹘西迁”。一部分回鹘人迁到今吐鲁番地区一带，在856年以吐鲁番为主建立了高昌回鹘汗国。当时，回鹘人把摩尼教带到了吐鲁番地区并保存着原有的宗教信仰。随着摩尼教在新疆发展，其文字——摩尼文也被回鹘人所使用。在吐鲁番发现的《摩尼教徒忏悔词》②《牟羽可汗入教记》（收藏于德国柏林）和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发现的多件摩尼教文献，从不同的视角为我们提供了当时摩尼教在回鹘及新疆传播的情况。因摩尼教之创始人摩尼是为画家，摩尼教主张绘画，并将其作为教徒的一种功德。吐鲁番千佛洞壁画中常见到摩尼教壁画的遗留，有学者认为此千佛洞的一部分是属摩尼教的，而后来高昌回鹘汗国皈依佛教后，通过佛教徒的修改而属佛教的[12]。

景教是基督教的聂思脱里派（The Nestorian Christanity），其创始人聂思脱里而得名。景教何时传入新疆，因缺乏资料而难以结论，“约在6世纪中后期至7世纪初传入新疆”[13]。景教传入新疆时，新疆佛教处于鼎盛时期，因此没有像佛教一样成为各地政权的“独尊教”，但据相关文献我们可见当时景教在新疆的流行情况。如据日本学者羽田亨的研究，“高昌（今吐鲁番）有景教的壁画”[14]，吐鲁番发现的景教文献也证明了此点。据马可波罗记载，当时“喀什噶尔（今新疆喀什）也是景教的一个中心”[15]，可见元代喀什已成为景教的中心地区之一。元代，新疆景教不断发展，据记载当时新疆各地皆有景教徒，而这些景教徒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起了重要的中介作用，并为新疆多元文化不断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景教在新疆流行的另外一个证据是吐鲁番所发现的景教文献，虽其数量较少，但为我们认识当时新疆景教以及研究其内容是非常宝贵的资料。

以上可知，新疆从远古到今天一直是多宗教并存地区。古代在新疆强盛的宗教现在已消亡，但其中的一些文化因素在长期发展中已成为新疆各族人民的风俗习惯。现在，信仰伊斯兰教人们的共同记忆中很难发现其祖先信仰过佛教、摩尼教、景教和道教的内容，但若我们仔细研究可发现，其文化中仍保存着自然崇拜和信仰各种宗教的遗留。随着文化形态及意识形态的变迁，人们的历史记忆、共同社会记忆也发生变化，即发生历史失忆和社会失忆，但其文化中仍有一些蛛丝马迹。如10-11世纪以喀什为中心建立的喀喇汗王朝信仰伊斯兰教后，对“佛国于阗”[16]发动了“圣战”，于1006年于阗被打败，并开始伊斯兰化。今在喀什、莎车、叶城、和田等地的民间传说中有两方“百年战争”的说法。伊斯兰教是提倡宽容的宗教，其在维吾尔等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文化事业的向前推进中都起了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当今新疆存在着全盘否定前伊斯兰文化及宗教的错误观点，其对新疆各族人们生活带来不良影响。“那种认为回鹘佛教文化不是维吾尔文化的组成部分的观点是不符合历史发展事实的，是不科学的。”[17]这需要我们不断挖掘民间故事、考古资料和出土文献，进一步发挥“实物、实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王炳华.古墓沟人社会文化生活中几个问题[J].新疆大学学报，1983（2）.

[2]马赫穆德·喀什噶里.突厥语大词典[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453.

[3]迪木拉提·奥玛尔.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萨满教研究[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

[4]李秦玉.新疆宗教[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9：14.

[5]新疆考古三十年[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5.

[6]帕米尔高原惊现拜火教遗迹[N].光明日报，2013-08-14.

[7]季羡林.中印文化交流史[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27.

[8]任继愈.佛教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50.

[9]杨富学.回鹘文献与回鹘文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38-58.

[10]程溯洛.唐宋回鹘史论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4.

[11]杨富学，牛汝极.牟羽可汗与摩尼教[J].敦煌学辑刊，1987（2）.

[12][法]A.von Le Coq，Buried Treasures of Chinese Turkestan， London， 1928：58.

[13]李进新.新疆宗教演变史 [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176.

[14][日]羽田亨.西域文化史[M].耿世民，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1：74.

[15]马可波罗游记[M].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1981：42.

[16]李吟屏.佛国于阗[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1.

[17]拓和提·莫扎提中世纪维吾尔历史[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4：前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