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出现，狂风乍起

邵文灿

“学霸，安老师找你，办公室啊！”语文课代表拿着试卷进来，传话给坐在第一排的宏杰。

安老师的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办公桌，指甲与桌子相碰，发出“哒哒”的声音。“……你作文很好，只要在这次作文比赛中获奖，就能获得重点大学降低20分录取的资格。你得抓住啊。你的成绩虽说不错，但离重点大学还是有距离的。从作文内容看得出，你还是挺有想法的……”

宏杰低着头，看着安老师的脚配合着手指的节奏，点着地，裤脚与鞋面间露出黑色的袜子。宏杰乖巧地应了声：“安老师，我会好好准备的。”

出了办公室门，宏杰感觉有些迷茫……

当初，安老师用食指点着他的作文说，你写的这是什么？考试能写这些吗？得写考场作文。不合格，回去重写！可如今，安老师又说 “挺有想法的” 。

还真是讽刺，宏杰想。

可这的确是一次机会啊！20分呢。

哎呦！一个东西撞在他后背。是一个小飞行器，线路还裸露着。同学李响赶紧跑过来，吆喝着：“怎么回事？降落的时候总是操控不稳。”

“哎，高考临近，你还在鼓捣这东西，你爸揍的不是你啊？”宏杰没好气地说。

“揍呗！我爸老了，打不疼。我让着他，打一顿出了气就完了。要不是我爸拦着我，我就跑到江苏去找那个造出木牛流马的农民。人家一农民，动手能力比咱们都强。还有浙江一人，自己造出的飞机能持续飞25分钟呢……”

说完，李响当啷着头，从后门走进教室，在最后一排坐下，趴、睡。

宏杰进了班，大家都在埋头做卷子。同桌薄衍却在津津有味地看闲书，那是一本《物理世界奇遇记》。

“过分了啊！你一文科生看什么物理啊！”宏杰提醒他，“安老师一会儿就来了啊。”

薄衍指了指做完的卷子，说：“我会告诉安老师，这本书里有很多写议论文时需要的论据素材。”

安老师遇见薄衍这样的学生，也是彻底完败。

薄衍从小博览群书，每次考试文科的主观题都接近满分；错的都是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点，但这人说他记不住，错就错吧。

“这作文根本不行，深度、广度全无，连初赛都过不了。你以前的灵气儿去哪儿了？”宏杰捏着被安老师打回的作文，想着安老师的话，有些心灰意冷。

灵气儿？

一天24小时的时间，被分割成早操、早读、早饭、上课、午饭、午休、上课、晚饭、晚自习、睡觉，严密得连针都插不进去，哪还有地儿放灵气儿？

宏杰觉得自己写这篇文章时痛苦极了，想来想去都是标准的五段论：开头亮观点、分三个层次议论、辨析段、结尾点题。

“薄衍，你参加作文大赛吗？”

“不参加。”

“高考能加20分呢！”

“很多吗？”宏杰被噎住了。

薄衍丢掉的、那些在老师眼中看来背一背就能拿到的分数都不止20分啊！可宏杰知道自己丢的分数多在主观题上，不是背一背就能把分数提上来的。所以，这次作文比赛对自己很重要。可他尽管拼命想写好，却总事与愿违。宏杰沮丧地趴在课桌上。

第二天，薄衍拿来几本书。

“看看这几本书吧。”

《人间词话》《湮没的辉煌》，还有《公案百则》。

“学无有用无用也，凡立此名者，皆学焉而未尝知学者也；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般若波罗蜜，智慧至彼岸。般若即是离妄。何以能离，不住妄心故……”

这些熟悉却又陌生的文字冲击到了宏杰，那些为了获取分数的文字组合形式不堪一击，那些来自历史、政治教科书的僵化分析角度碎裂一地。久违的书籍在他眼前铺展开一片锦绣，灵魂深处已封存的一片天地被重新唤醒。

周末，宏杰随薄衍一起去义卖，到红十字会做志愿者，去爬山、骑行，甚至还去旁观薄衍练习击剑。为此，周五晚上他要写作业到很晚。

宏杰写的作文获了奖。

宏杰获得了重点大学降20分录取的资格。安老师说：“你得把心思放到学习上！那些闲书就先别看了。周末多做点儿习题。”

宏杰乖巧地应着：“好的老师，我会努力的。”

宏杰依然是班里最用功的学生，但学习累了时，他会拿出书包里的“闲书”读上几页；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星星时，他会驻足看一会儿。

终于，高考结束了。

宏杰接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薄衍离自己的第一志愿差5分；李响的成绩连本科线都没达到。

……

薄衍随父母去非洲支教了，据说去之前要打很多疫苗。

李响的那个小飞行器是为一家特色餐厅研制的，能实现用手机遥控飞行器上菜，他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已经有一家南方电子玩具公司和他签了约。

宏杰忽然想起一句话。

那是冯至的《十四行诗》中的语句：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